郡城沧江楼。
夏子羽的目光看向那欲要刺破天穹的文秀峰,双眸之中精光闪过。
“开始了么?”
夏子羽轻声道,嘴角微微扬起,随后他看向陆家两兄弟。
道:“文秀峰,‘文’之一字,是否与你们这些读书人挺配的?”
陆家两兄弟面色骤变,陆封连忙道:“夏公子,此事不可妄论,这是先生他们的事,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只管看着便是!”
陆诚面色煞白的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先生也没有仔细与我们说过,只是提了一下小师弟的事情!”
夏子羽了然,陆家兄弟口中的小师弟他自然是知道的,便是那雨夜前往山神庙觅食寻死的猫妖精怪。
孟玉泽虽是恪守规矩的读书人,但是却不迂腐,自家弟子之事,他一直都放在心上,之前胡楠被算计之事,他一直都知道,但却无法庇护,现在这些人又算计孟玉泽来了。
此间之事,都是各有计较,孟玉泽想要讲自己的道理,而其他人认为孟玉泽离经叛道,所以有了此番清河郡文秀山之局。
而这一切,儒家上面都默许了一般,没有任何人出来为他说上一句话,任由法家正阳门与其他百宗大家的布局,想要将孟玉泽抹杀掉,将孟玉泽的道理从这天地间抹除。
夏子羽轻笑道:“那你们可知,你们家先生此行凶多吉少?”
“什么?夏公子此言当真?”陆封猛地站起身来,额头上冷汗密布。
禄闻也震惊的望着夏子羽,惊惧的说道:“夏公子,那我先生是否也参与了此事?”
他这才想起来,自家先生从来不会过问世间之事,而今竟然来到了清河郡,这其中处处都透露着蹊跷。
若是说自家先生是前来保护自己,这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了,现在夏子羽的话为他拨开了一丝云雾,他心中已经有八九分相信自家先生也参与其中了。
那夜的灯会,自家先生并未参加,而是早早就出了门,说是出去走走,但是眉宇间却是透露出一丝凝重。
那时候他只当是夏子羽对自家先生造成的冲击尚未消散,可现在看来,并非是如此,而是去见什么人了,亦或者是去布局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位儒家听诃观的读书人孟玉泽。
夏子羽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安心即可,去做你们家先生交代你们的事吧,你们家小师弟的事可还没完呢,我想孟先生也是想要你们前来解决此事的,不是吗?”
陆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收敛心神,但是眼中的凝重与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夏子羽笑了笑,并未再多说什么,担忧也好,沉重也罢,都是人之常情,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决定的。
只要孟玉泽这两名学生能将自家先生交代下来的事情解决好,便是万事大吉了。
禄闻坐立不安的看着夏子羽道:“那夏公子我呢?”
“我家先生那边,怎么办?”
“我虽然是道家学生,可也算的上是半个读书人,我不想看见自家先生与孟先生交恶!”
禄闻之言,发自肺腑,他确实是半个读书人,道袍中年老是笑骂他,说是他禄闻就不该入他灵溪宗,而是该去儒家门下学习那儒家的道理与规矩。
别看他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不着调,但是自己的心中却是自有计较。
夏子羽笑看了他一眼,道:“随心就行,至于你家先生,之前我便已经与之言语过了,至于他要作何选择,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并不是我能干预的。”
“当然,你也不必担忧什么,继续喝你的酒就好了,选择好一条你自己的大道!”
夏子羽身旁,幻云纾面带笑意的看着夏子羽,心想道,夏公子越看越好看,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心意。
夏子羽则是当看不见,他不敢去看幻云纾,自顾自的望着那文秀峰那边,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下,起身道:“你们随意,我也该去看看了!”
此行,夏子羽并未带着秦红伊,何老与青庚,而是带着白青与幻云纾,实际上,他连幻云纾都没带,是幻云纾自己跟来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幻云纾跟着了。
青庚笑他是榆木疙瘩,不开窍,人家都倒贴了,夏子羽还扭扭捏捏的,不是个男人。
夏子羽直接给了两个白眼,没有回话,而是独自带着白青离开了。
现在文秀峰那边,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城中的大阵已经在开始运行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运转开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前去给孟玉泽助阵,而城中的大阵他也做好了安排,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说过,他要当这盘棋局的执棋人,而不是那棋盘之中的棋子,他说过的话又岂是无的放矢。
夏子羽,幻云纾并肩而行,夏子羽的肩头上白青一如既往的打着哈欠,看向渐渐临近的文秀峰,每每靠近一步,那双青金色的眸子之中精光便浓郁一分。
夏子羽只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心中总有些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幻云纾已经来了,他还能赶人不成,那样未免太伤人心了。
但是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他有些犯难了。
“幻仙子,可知龙毂在何方?”夏子羽轻声问道
,最终他还是选择打破了这尴尬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幻云纾没有反应过来:“啊!?”
夏子羽微微一愣,看幻云纾的模样显然是之前走神了。
“可知龙毂去了何方?”夏子羽微微一笑,重复着之前的问题。
幻云纾笑道:“龙毂他好像去圣宫那边了,说是要叫上楚公子游玩大陆!”
她心中微微一喜,先前他一直在想着怎么与夏子羽搭话,但没想到夏子羽率先开口,令她有些羞涩。
其实连她自己也很奇怪,夏子羽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走进自己心里面的,自己身为星空之中的天之骄女,对于天骄自然是见的太多了。
以前家族之中那些长辈给她介绍的天骄,也不差,但是都被她一一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家族之中的人只是把她当做一件利益交换品,二是自己对于那些天骄实在是没有感觉。
但是在夏子羽的身上她却逐步沦陷了进去,一发而不可收拾。
夏子羽闻言微微一笑道:“他和楚天灵两人倒是不错的搭档,有楚天灵这圣宫少宫主的身份相护,想必也不会有人过分的为难他,自己的实力也可以,行走大陆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就这样,两人又再次沉默了下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但却是让幻云纾心中暗自窃喜不已。
白青在夏子羽肩头不断的翻着白眼,腹诽道,这两人还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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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秀峰上,孟玉泽手持一卷圣贤书,微微叹息了一声。
看着陆续踏空而来的人影,在天穹之中划出道道虹光,心中悲哀不已,始终这个世界还是令他失望了。
他看着其中一道身影,面色之上更是显露出一丝绝望,连自家人也来了吗?
也真是讽刺啊,就因为他的道理不同于儒家至尊定下的规矩吗?
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就完全是异类,完全没有必要留下一丝仁慈吗?他们的大道就一定需要这天下生灵作为陪衬吗?甚至是需要这众生陪葬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道,有什么意义?这样的规矩,意义何在?
他不断叩问自己的心,也想要叩问这些百宗大家的道心,这样的大道,意义何在?
儒家听诃观观主,李墨!法家正阳门掌教,宦覆海!道家灵溪宗,道袍掌教,封奈!
李墨一身青衫,头束羽冠,望着文秀峰上的孟玉泽,道:“玉泽师侄,今日之局,你当作何解?”
孟玉泽微微一笑,山风拂过面庞,看向天穹之中的身影道:“观主师伯,就不必来试探玉泽了,直接开局吧!”
“今日三大执教者,亲自下山来拜会玉泽,实乃是玉泽之荣幸!”
“可我还是想要问一句,这天下大道,意义何在?”
音落,三方天地棋盘浮现在文秀峰之上,孟玉泽踏空而起。
落在三方天地棋盘之前,望着三位执教者,不卑不亢,浩然正气浩荡如海潮。
灵溪宗掌教封奈淡然一笑,道:“今日有幸与玉泽师侄手谈一局,都说玉泽师侄乃是儒家千年不出的读书种子,今日本座倒是要讨教一番了!”
宦覆海则是横眉冷眼,浑身都充斥着肃杀之意,看向孟玉泽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屑,寒声道:“仅凭你一人之力,也妄想颠覆我百宗定下的规矩,不自量力!”
音落,一颗漆黑的棋子落在天地棋盘之上,顿时间天穹之上风云涌动,就要将孟玉泽淹没在其中。
孟玉泽轻笑道:“师伯倒是好大的杀意,但是师伯可曾想过,你的道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孟玉泽大袖一挥,一颗洁白的棋子轰然落下,将那席卷而来的气息击溃出去,天空爆发出无穷的轰鸣之声。
李墨身前的棋盘也落下了一颗黑子,他们三人身为孟玉泽的长辈,并未选择谦让,而是仗着自己的辈分,想要在棋局之上拿到先手。
孟玉泽头也不回,浩然正气汹涌而出,白色的棋子落在黑子旁边,两股凌厉的气息在天地棋局之上交织不断。
看似平静的天穹,实际上早已经杀机四伏,这不单是棋局的斗争,还有神通的碰撞,一一在天地棋局之上显化。
封奈微微摇头,没有选择抢占先手,望着孟玉泽道:“师侄,还是你先来吧!”
孟玉泽没有言语,浩然正气凝聚出的黑子轰然间落在天元之位,一时间棋局之上四通八达,天地四极在短时间之内都不可能阻挡住他的路。
李墨与宦覆海对视了一眼,看不出孟玉泽这一手是何意,那浩荡的正气如苍龙咆哮一般,震动棋局。
宦覆海只是略微思量了一下,笑道:“师侄倒是好气魄,走天元之位,但要知道,天元是吉亦是劫!”
一颗黑子落在自己身前的天地棋局之上,落在边角之位。
孟玉泽凝眸看去,将宦覆海的意图看了个七七八八,宦覆海是想要选择以边角之位取得优势,而后则是进行占角,看似最简单的方法,却是图谋甚大。
天穹之上,棋局正在徐徐展开,而清河郡上空大阵凝聚的气运之力也在逐步向文秀峰汇聚而来。
夏子羽与幻云纾终于走到了文秀峰的山脚之下,一眼望去,
文秀峰如画卷一般,矗立在天地之间,又像是一柄要斩破天穹的利剑。
在那常人极尽目力也看不到的高空之中,四人的棋局越加如火如荼,孟玉泽损耗了大量的精力,直接屠掉了李墨的大龙,那方天地棋盘之上黑子已经寥寥无几。
李墨面无表情的望着棋盘,微微摇头,叹息道:“还是师侄技高一筹啊!”
孟玉泽嘴角丝丝鲜血溢出,道:“师伯操之过急了!”
“是吗?我们拭目以待!”李墨面色苍白的说道,他自己也不好受,之前被屠掉的大龙乃是他损耗过半灵力形成的,却是被孟玉泽一颗闲子斩掉了。
强忍着口中猩甜,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
而剩下的两盘天地棋盘之中,宦覆海被围在中间,两人一时间不相上下,倒是那道袍中年封奈的棋局之中,将孟玉泽的攻势打的节节败退,看似无为,实则是封奈早已算计好的杀手锏。
这就像道家的顺势而为,无为而治,一切看起来是那般顺其自然,孟玉泽苦笑不已,在李墨,宦覆海,封奈这三人之中,没想到最为难缠的不是那法家正阳门的宦覆海,倒是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封奈,令他有些压力。
文秀峰封顶,阴阳家的浪仙人以及其学生丘壑,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天地棋盘,孟玉泽与李墨,宦覆海交手的是白子,而在封奈这边却是先手的黑子。
在另一边,古槐国的郎中令公修周,兵部侍郎李诚安,还有清河郡郡守禄闻之父禄有为,也在关注着局势的变化。
公修周眸光平静看着天穹之上的场景,目光之中闪烁着强烈的杀意,他是新一代的提灯人,为将来古槐国新的君主照亮前行的路。
而孟玉泽的存在则是阻碍在新一代君王前行道路之上的绊脚石,唯有将之清理掉,古槐国的未来才能在既定的规则之下走下去。
禄有为虽是看不清楚天穹之上的场景,但是那云卷云舒之间的大恐怖他还是明白的,此刻的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就算是前来观看这场争斗,也是因为兵部侍郎与郎中令两位大人的邀请,说是命令与威胁更加确切一些,这两位大人需要他这个郡守前来见证。
可他本就是一位读书人,更是孟玉泽拟下的规矩之奉行者,他看不清楚局势,但在心中他一直在为这位有心为天下人谋安生的读书人呐喊加油以及担忧。
阴阳家浪仙人与丘壑站在封顶之上,浪仙人面带深意的笑着,笑的有些诡异,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算是丘壑这位学生也不知道。
浪仙人自言自语道:“恁娘的,这位孟先生的棋技也真是厉害哩,竟然破掉了李墨观主的大龙,更是在与宦覆海棋局之中不相上下,可这长气与收气,却是玄妙无比,就是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
“至于封宗主看似一路势如破竹,其实这孟玉泽却是在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孟先生,孟小子,这就是你要给天下人讲的道理吗?”
“恁娘的,可怕,混账东西,好好看,好好学,你若是能学得万分之一,你的大道也可以更进一步了!”
浪仙人说着说着,就是一巴掌呼在丘壑的后脑勺上,丘壑只能战战兢兢的看着天穹之上的场景。
孟玉泽一人独占三大执教者,这种气魄古往今来,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山上神仙之中能有几人。
“就算是孟玉泽败了,他也足以写进百宗史册了!”浪仙人有些感叹。
可感叹归感叹,孟玉泽还是要死的,就算是孟玉泽从那天地棋局之中脱颖而出,他也会将之葬进无尽深渊之中。
毕竟,他们这些百宗分支早就有过谋划,哪怕是古槐国未来百年的气运依旧掌握在儒家手中也无不可,但是孟玉泽必须死!
儒家的规矩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可孟玉泽这种离经叛道的存在,断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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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羽与幻云纾正在一步一步登山,看着天穹之上的场景,夏子羽咧嘴一笑。
道:“还真是开眼了呢,竟然还有这种决战的方式,比起我们大开大合,动辄波及万里天地,倒是文雅了不少,但怎么看怎么别扭,难道因为我不是读书人的原因?”
天穹上,有浩然正气浩荡,天地棋盘之上有大军在冲撞厮杀,而周围盘坐虚空的四人看起来是那般文雅,若是凡人看见,肯定又要当场跪拜了。
幻云纾笑道:“夏公子纵然不是读书人,但也不比读书人差不是么,心中所想,剑锋所指,天下无处不可去,不是比起这些所谓的山上神仙更加逍遥?”
在幻云纾看来,夏子羽才是一位真正走在大道之上的存在,不以恶为恶,不以善扬善,心念众生的同时,也在不断强大自身。
这也许就是她能为之倾心的原因吧,无形之中自有一股气质深深吸引着她。
夏子羽撇过头道:“孟先生的道理还不够大,没有我的大!”
“我会为他开辟出一条全新的路,让孟先生的道理足够的大!”
“这个世间其实也就这样了,当你弱小时人人都恨不得踩你一脚,当你耀眼之时,人人都恨不得将你打下万丈深渊!”
“所以,要想道理够硬,那就得自己的拳头够硬,让所有人都明白,唯有你自己的道理才是这世间唯一的规矩!”
“显然,孟先生这位读书人,还是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