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音看着面前的老者,倏忽生出了些憎恶的情绪。
旁人或许不清楚,前世她和兵解纠缠那么多年,只为了化解其中的戾气,从中了解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兵解之中,藏着一个剑灵。
或者说,是一个人魂,化成了剑灵,永远孤独地居住在了其中!
这剑灵,便是封修隐的妻子,名唤娑织。
当年封修隐痴迷炼剑,自然便忽略了结发妻子的感受,这女人身怀六甲,却没有一天得到过自己丈夫的照顾。
一次意外中,娑织的孩子掉了,已经成了人形的婴儿,落在一滩殷红的液体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从那时候起,娑织便疯了。
即便如此,封修隐依旧没有时间陪伴在他的妻子旁边,因为神器出炉在即。
在这少年铸剑师的眼里,或许只有铸成一把神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娑织的状况一日好,一日不好。
好的时候会悲痛欲绝地怀念自己的孩子,坏的时候会痴痴呆呆的傻笑。
在某一日,娑织偷偷溜进了自己丈夫的铸剑阁。
在封修隐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便一头栽进了满是熊熊火焰的剑池之中。
那少年铸剑师发现后,已经再也来不及。
原本能练成的兵解毁了,只成了件半神之器。
而封修隐,也永远失去了她的妻子。
最后的最后,便是这少年铸剑师,带着练成的半神之器藏进了压云秘境。
而到如今,封修隐还在练剑。
怀音并不清楚,这人是不是遗憾当年的失败,想费尽心神,将兵解重新练成真正的神器。
而她与封修隐口中代称的那人,自然便是这铸剑师的妻子,娑织。
无论是爱慕后悔妻子的离去,抑或是憎恨那女人毁了他的神器,封修隐终究是念念不忘。
就好像藏在兵解之中的剑灵,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的夫君。
只是......
从来不愿意相见。
怀音试探封修隐,也是想知道这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情感。
前世她与娑织好歹相识一场,深知那女人心中的遗憾,不免想帮上一把,助她达成心愿,消解心中的戾气。
在怀音的记忆里,上辈子封修隐是被一众仙门弟子围剿致死。
而兵解也是在那时染上了他的鲜血。
娑织尽管死了很久,却依旧对她的丈夫存着爱慕与不舍,尽管这个男人在她生前一度忽视了她。
但情之所至,似乎应了那句矢志不渝。
对于害死了丈夫,只为夺取半神器的众人,这剑灵只想反噬。
为了保护上官策,怀音与她斗了漫长的时日。
也成了......最了解她的人。
尽管对封修隐并没有好感,怀音却很清楚,娑织还喜欢着这个男人,甚至是深深的爱慕。
只是不知道这份爱慕能否得到相应的匹配。
对上封修隐有些阴鸷询问的目光,怀音终是开口问道,“你恨她吗?”
“恨?”
封修隐轻轻笑了,眼神里突然闪烁起光芒,“我当然恨,那该死的女人,怎么能毁我神器,让我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告诉我,她在哪里?”
话至最后,已经有些尖利和咆哮的味道。
怀音皱着眉看向面前状若疯狂的老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本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愧疚,却没想到,半点也无。
这样的仇恨,说是生死之敌也不为过!
那可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
明明是为他怀胎九月,流掉孩子后脆弱不堪的女人,他却根本不曾看她一眼,只沉溺于自己的剑道。
甚至在人死了那么多年后,还恨不得嗜其血肉。
怀音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打算说出娑织的下落,这样的男人,也根本不配知道。
封修隐见面前的女孩儿不肯开口,竟似在捉弄自己,一瞬间便暴怒而起,愤怒地抽出了半神器兵解,冲着怀音狠狠扑来。
明明是蹒跚摇晃的老者,每走一步都会大喘气仿佛要死掉的模样。
这一刻却灵活得犹如壮年男子,健步如飞。
怀音抬手便举起手中的长鞭,与兵解轻轻一击,两人便各退了半步。
老人再度暴起,握着兵解狠狠扑到怀音面前,就着那角度将匕首狠狠刺向女孩儿的腹部。
怀音侧身险险避过,甩出暮色缠住了封修隐的手腕。
下一秒少女的鞭子狠狠一抽,便打在了这垂垂老矣的长者手腕上,老人吃疼,却仍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怀音下一脚已经踢在了这铸剑师的腿弯。
这一代铸剑大师到底是老了,体力再不如从前,三两下便被少女夺走了手中的半神之器。
看着手中的半神器落到了怀音手里,封修隐终是忍不住惊叫道,“还给我!”
如枯爪般的五指伸出,仿佛厉鬼一般,在虚空中胡乱抓着。
这一代铸剑大师,攀爬在地上,努力地爬到了怀音的脚边,死死抓着少女的裙角,眼角沁出了深深的血痕,语声接近嘶哑
“把她还给我!”
纵然没有反抗能力,依旧很努力地攀爬在了怀音的脚边。
怀音有些厌恶的皱眉,只以为封修隐是舍不得这傍身数百年的神器,刚想一脚将人踢开。
却听不远处的小女孩儿有些悠悠然开口,“他只是想要他的妻子。”
轻轻的一句却恍若惊雷,砸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虞归不解其意,有些错愕地望着身边的阿槐。
怀音却皱起了眉头,微微仰着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阿槐直勾勾盯着怀音,眼神中一丝情绪也无,似乎只是简单的陈述,“这么多年,他藏身此处,只是为了寻找有无让殉剑之人复活的方法。”
这一句话有些颠覆怀音的认知,她愣愣看了一眼地上近乎哭泣的老者。
又有些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女孩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只是对于这一句质问,那女孩儿却再也不肯说话了。
封修隐依旧伏在地上,死死抓住怀音的五指已经染上了血痕,却始终没有放开,口中只呢喃着一个名字。
娑织!
这老人的意识模糊,或许关在这压云秘境的许多年,他早就疯了,只是依靠莫名的坚持活了下来。
怀音以为是对剑的痴迷,其实却是对妻子的怀念。
只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