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在以意大利军事着作《实用炮学手册》为例时顺口提到了模数理论，暴露了自己也只是将人家的东西拿来用，而非发明者这个事实。
不过他似乎对此一点儿都不在意，而王守仁和刘天和也好像没听见一样。
看来王、刘二人早已达成共识，以为严嵩虽然学识丰富，但他的那些超凡知识，全都是从所谓天启中获得的。
在他们眼中，不光是严嵩，就连朱辰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应该都是从那儿来的。
对此，朱辰濠和严嵩两人当然不会去辩驳。
严嵩话还没有说完，他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道：
“在那个已日薄西山的大明，来自西方的汤若望等传教士，与一些本土的学者一起合着了《火攻挈要》一书。
此书就引用了《实用炮学手册》里的火炮模数理论。
而汤若望他们为了大明的人能够更容易理解，便将原书中的那些数学公式做了本土化处理。
也就是说，大明人虽然知道了模数理论，但却还是没能掌握数学表达式。
因此在其后的岁月中，华夏的工匠只晓得用西方人早已算好的比例去套，却不能利用数学公式对实物进行演算，自然也就无法对他们所铸造的火器进行更科学的改进。
于是，双方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
等到列强以坚船利炮前来敲响大门时，也就再无力抵抗了。”
严嵩说完后，朱辰濠仔细想了想，终于恍然道：
“你们说了半天，真正想要我推广的，其实是数学表达式，而非阿拉伯数字吧。”
“数学表达式本就是以大量数字和符号所组成的，而单就数字来说，恐怕没有其他数字比阿拉伯数字更加的简洁方便了。
陛下您可以试试在一个公式中将阿拉伯数字全部换成汉字，想来立马就能明白两者的差别有多大了。
所以推行阿拉伯数字，其实就是让我朝之人接受数学表达式的基础。”
严嵩在承认朱辰濠说得对的同时，也强调了阿拉伯数字的重要性。
“这倒也是。”
朱辰濠根据严嵩所言，很快就在脑子里调出一个稍显复杂的数学公式，接着便将其中的数字全换成了汉字，然后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数学表达式在人类的历史上，可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它跟之前已知的所有数学知识都不同，因为它真正脱离了实物的束缚。
也就是说，数学表达式是抽象的。
人们在研究数学表达式时，自身的思维方式也因此而改变，继而对自然世界的看法，也跟着完全改变了。”
作为一个理科高材生，严嵩说到这里也激动起来，很是自然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大声道：
“正因为人类改变了对自然世界的看法，才脱离了天地对思想的禁锢，最终推动了近代物理学和化学的诞生。
也只有在这两个学科诞生后，人类才能利用科学的力量，在极短时间内对整个世界进行翻天覆地般的变革。
现在的人，谁又能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人们便能如传说中的仙人一般，真就‘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呢？
虽然是由于物理和化学的不断进步，才让传说变为了现实，但它们的根基，却仍是数学表达式。”
“人，真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么？”
严嵩话音都还没有消散，刘天和便喃喃地接了一句。
而他的脸上，已满是憧憬之色。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一天就会到来。”
严嵩立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说他那句话必将成为现实，但自己这一代人能不能看得到，就很难说了。
毕竟他严嵩虽然啥都略懂，可终究不是什么大物理学家或大化学家。
对那些高尖端的科学知识，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因此想要依靠他，以及基本上没啥用的朱辰濠，是绝对不可能上太空入深海的。
他真正能做的，就是为大明打下一个学习科学的基础，让后人们顺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
那么只需几代人的努力，如今的奢望就能变成现实了。
朱辰濠的神情也颇为复杂。
他甚至还有些埋怨自己，为何前世时就不能好好看看理科方面的书籍呢。
要是能把那些大科学家的着作都看上一遍，以他如今的记忆力，再复杂的理论和公式也能顺手拈来了。
可惜，人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在朱辰濠懊恼之际，严嵩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继续说道：
“数学表达式只是基础，真正大幅推动物理学和化学前进的，则还是因为战争的刺激。
在大航海殖民时代，西方国家为了争夺海上霸权和对殖民地的统治权，相互之间爆发了无数场战争。
而战争也迫使那些国家的人去不断改进武器，进而开始计算炮弹的弹道，研究火药的新配方……
可以说，现代科技的发展，就是靠接连不断的战争所推进的。
后世那些为人类生活提供了极大便利的高科技产品，其前身差不多全都是为了军事用途而研发的。”
“的确。”
朱辰濠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毕竟严嵩说的这点没有任何争议，在他前世，无论是卫星定位、手机通信、还是其他科技产品，原本就都是为军事服务的。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变得越来越高，那些军工技术才渐渐进入到了民用领域。
“陛下，其实近代金融业的发展也是被战争所推动的。”
严嵩这时话锋一转，直接从科技说到了金融上，
“打仗自然需要大量的金钱，为了筹集资金，那些西方国家才会想到利用信贷这种方式来搞钱。
可金融业想要进步，也得大量运用数学这个工具才行。
而今陛下已下旨成立大明皇家银行，那么接下来必然会大量涉及存款、贷款和投资等利率方面的计算。
可以肯定的是，若没有数学表达式这个工具，只以现在的方法去算的话，那肯定够呛。
如此一来，银行的发展定将受到很大影响。”
一听这话，朱辰濠的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