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辰濠、严嵩和王守仁三人御书房谈话的十数日后,冀元亨便率领一支大明使团,在他老师的千叮咛万嘱咐中,风风火火地离开北京城,去往了青海。
为了其安全,朱辰濠还特意派人前往甘肃,让王琼等冀元亨一行人抵达那里后, 便派出一支部队护送对方前往目的地。
当然,这只是为了防范盗贼,而非针对亦不剌。
毕竟真要带一支足够对抗亦不剌的部队去,那就不是出使,而是挑衅了。
实际上朱辰濠他们也并不太担心亦不剌会胡来。
这位能在逆境中成为一方之主,自然还是有一些眼光的。
既如此,他当然不会在毕生大敌对其虎视眈眈之际, 再得罪大明。
那样还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冀元亨刚走不久, 派去处理横死于回京途中的廖銮、廖凯叔侄,以及倒霉蛋毕真后续事宜的东厂督主刘吉,还有京军将士便凯旋而归。
而根据刘吉提交的报告,袭杀朝廷重臣的那帮盗贼已被尽数诛除。
大军不但在贼人们盘踞的山寨中找到了被劫掠去的财物,还发现了廖銮等人的印信。
如此一来自是证据确凿,廖銮和毕真等人也就是因这伙逆贼见财起意而枉死于半道了。
至此,这件惊天动地的大桉告破。
朝廷也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
想来除了廖銮叔侄和毕真外,其他人都很满意。
像宋俊等龙虎营将士,还因剿贼有功而获得了封赏,这还真把讽刺效果拉到了极致。
不过这帮人回来后也只休息了几天,便不得不前往将校培训班学习燧发枪的使用和相关战法。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这一日,很少在朝会上表现自己的严嵩却站出来有事启奏。
“严卿有何事啊?”
朱辰濠和严嵩俩人事前早就通过了气,对方要说啥他当然清楚,但在这朝堂上,该演的戏还是得演足了。
严嵩立即按照事先所做的规划说道:
“这些日子臣得陛下信任,主持在京将校培训班的日常工作, 而在此过程中很有些感触, 想要告知陛下。”
“讲。”
朱辰濠配合地冲着对方抬了抬手。
“陛下,通过跟那帮龙虎营和神机营将校的接触,臣发现这些人虽然绝大多数都挺聪明,但基本上文化水平都不高,很多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以前使用刀剑,只需要将校们足够勇勐,能带领士兵冲锋杀敌就行,所以他们的学习能力和领悟力如何就显得并不太重要。
但随着火器的发展,火炮和火枪日后必会取代刀剑成为战场上的主宰。
到那时将校们就得掌握新武器和适应新战法,这样一来光靠武勇肯定是不行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严嵩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听的人有时间理解他所说的那些东西。
“那严侍讲觉得该如何做呢?”
这次给严嵩当托儿的,是王守仁。
“下官以为,首先应该提高将校……嗯,或许应该提高所有将士的识字率。
一个人只要能识文断字了,那不管他学习什么都必将快上许多,行为上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粗鄙。”
严嵩这话一出,好些官员脸上都浮现出一缕略带讥讽的笑意来。
军队啊,能识字的根本就找不出几个来,严嵩这家伙居然还想让所有士兵都能识字,这不是笑话吗。
要知道那些文官之所以看不起武将, 就是因为觉得那帮人不读书,野蛮,而这已是几千年来军队的通病,岂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我大明的军队若真能人人识字,那风貌必定焕然一新。”
兵部尚书王纶一开口好像挺赞同严嵩之言的,可看其神情却明显不是那么一回事,果然他很快就又说道:
“不过只怕超过九成九的官兵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在这种情况下,严侍讲想教他们识字,恐怕有些过于想当然了吧。”
“那可不一定。”
面对那帮认为自己是在跟他们讲天方夜谭的官员,严嵩很快便从怀中摸出来好几样东西,
“下官这里有‘注音速成识字法’和‘汉字注音法’,还有可按照音标和笔画查找汉字的字典,有了这些,官兵们每天只需抽个把时辰出来学习,最多半年就能将常用字认全了。”
严嵩拿出来的那个“注音速成识字法”,并不是现代的汉语拼音,而是新中国扫盲运动时曾使用过的,那种彷日语假名的注音体系。
之所以用这个,是因为它对错过了记忆黄金期的成年人更有用。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中,这个识字法就已被证明非常有效。
参加速成识字法学系的全文盲中的绝大多数,在通过150到200个小时的学习后,就能识能写1500至2000来个汉字,并可独立阅读文章了。
至于严嵩提到的“汉字注音法”,其实就是现代汉语拼音。
而在这里,它只是“注音速成识字法”的辅助。
之所以要加上现代汉语拼音,也是因为朱辰濠和严嵩觉得大明很快就将跟那帮西欧人打交道,先一步认识字母也是好的。
并且使用字母,也更方便人们通过字典来查找不认识的字。
严嵩手中所拿的字典,则是朱辰濠照着脑海中的记忆默写出来的。
不过为了配合“注音速成识字法”,严嵩也对字典进行了微调,增加了一个查找方式。
对于朱辰濠和严嵩选择军队开始进行扫盲运动,那就更好理解了。
部队嘛,高组织性和高纪律性就是它最大的特点。
并且人多了不但能提高学习的氛围,还能相互帮助,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众官员听过严嵩之言后,都纷纷好奇地看向他手中那几本或薄或厚的书册。
这些人最感兴趣的,自然是“注音速成识字法”和“汉字注音法”,对于字典反而不怎么在意。
这也是因为现在虽然连《康熙字典》都还没出现,但却早就已经有《说文解字》了。
因而对这种不算新奇的东西,他们也就没那么在意。
但另两样,却是闻所未闻,从未见过的。
毕竟按照历史进程,中国最早的汉语拼音,还得再等个百把年,才能由一个法国传教士发明创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