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武阳阁。
遥看不远处,岸边坐着一个人,其他的则是围绕站在一旁。
走近才看到,是武阳。
武阳正在钓鱼,这是郑年见到的第二个喜欢钓鱼的人,而且比师爷看上去高明多了,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超然世外的强者,不怒自威。
郑年背着两把金锏根本走不快,慢悠悠地晃荡过来,被武阳身后几人的目光炙烤着,等走到岸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烤熟了。
耳根通红。
武思燕也武阳身后的人群里,不过她的目光很恍惚,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从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将领,他穿着一身铠甲,步履夯实,走到郑年面前,行了一个军礼,双手抱拳向前躬身,“在下武元枫,武成军将领,你所在杏花楼见到的那个将领,便是我的副将。”
郑年立刻作礼回道,“在下郑……”
“我知道你是谁。”武元枫道,“不必浪费口舌解释,我也知道你是大姐的徒弟。”
“别难为他。”武思燕走了过来,挡在了郑年的面前。
“大姐,你是带徒弟还是养儿子啊。”武元枫眯着眼睛不可置信道,“武家满门忠良将,也有人在外面收过徒弟,但可不是谁都能认祖入宗,成为武家将帅的。”
“你可能理解错了,我并不打算进入武家成为你们的将帅。”郑年道。
“那……”武元枫微笑道,“你打算做什么呢?武家并不能在仕途上提携你,说白了,这里不养闲人。”
“我也从未让你们养过我。”郑年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你身上的东西,便是我们武家的。”武元枫道。
“还给你。”郑年将那两柄金锏取了下来。
“哈哈哈,骨气。局气!”武元枫笑着走到了郑年的身侧,一脚将那金锏踢到了河边上,“这东西自从你碰过之后,便已经不是我家的了,你想拿走便可拿走,不想拿走便麻烦扔到外面去。”
“够了。”武思燕道,“这把锏是我送给他的,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哟,大姐生气了,我好怕啊。”武元枫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兄弟们,他们皆是哈哈大笑,随后又一轻便宽服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打量了几眼郑年,轻声道,“大姐,不回家可以,不姓武也可以,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爹说过,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回来,想带走什么也都可以带走,都是你的,但是你收徒弟,就永远都是武家的徒弟,要认祖入宗,要拜祠堂的。”
武思燕低下了头,神情略显落寞。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想过给郑年那些好的东西,培养他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家族的关系。
如今事情摆在面前,自然不可能轻易的说走就走,这是师徒的规矩,也是家族的规矩。
“大姐,我从没有劝你回来过,甚至你走的时候,都是我给你开的后门。”说话的是武元吉。
他满脸无奈道,“我得出来打个圆场,这小子今天肯定走不了了。”
“你敢!”武思燕怒道。
“我给你两条路走,如果你打算藏在你师父身后一辈子呢,现在点点头,不过一定要小心,我大姐总有不在的时候。”武元枫说道。
“如果你不打算在你师父身后藏一辈子,就站在我面前,我不欺负你,我虽然七品实力,但是我不使出武家心法和你打,只要你胜得了我,我就让你出去,金锏我双手奉上。”武元吉说道。
“你们最好让……”这一次,武思燕的话只说了一半。
“师父,我来。”郑年的面色平淡如水。
武元吉和武元枫对视一笑。
郑年第一次站在了武思燕的身前。
“三哥,借兵器一用。”武元吉厉声道。
岸边坐着的男子甩手将身旁的大刀丢出,那刀至少有三四十斤重。只见武元吉空身跃起,单手稳稳抓住刀柄,随后一道金色的炁赫然出现在手臂上。
“你的兵器呢?”武元吉问道。
郑年转身将双金锏抓在手中,眉心一动,刚刚抓稳的瞬间,波涛汹涌。
那武阳自始至终没有看向这里。
当!
剧烈的晃动从手中传来,长刀砍向金锏的同时,郑年的左手手臂传来一阵酥麻,这种力道他第一次体会,足可以让他记住一辈子。
这大刀的力道一度让郑年感觉到手中的金锏即将脱手而出。
“我还没用招式,仅仅用了炁。”武元吉道,“你的炁呢?”
郑年的手臂上,赫然燃起了红色的炁。
众人皆是一惊。
这一次,武阳的头终于扭了过来,那英武的脸上闪过一次诧异,随后便是欣慰和原来如此般的点头微笑。
魁祖手记上关于锏的记载很详细,郑年少说也看了几十遍,当下一字也不会忘记,立刻轮起金锏。
【以身为劲,倾泻炁下,全力与点。共击一处。不用臂力,乃用全身。】
郑年赫然起身的刹那,左手反握,右手成正手,仅仅维持双锏在手臂上,便要几乎耗尽他一脉之中储存的炁。
“起势了!”身后看热闹的武元枫笑道,“弟弟你要小心了。”
“放马过来!”武元吉玩笑道。
郑年脚步放快的同时,双手下沉,制式那金锏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啸,随后冲击到武元吉面前的刹那,左手猛然上抬。
武元吉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样的攻击方式无异于找死,锏可不是普通人就能够用得……”
话只说了一般,也只够说一般,就在他横刀下压左手金锏同时向前准备横砍郑年之时,郑年右手的金锏砸在了他的刀上。
争!
兵器相撞的抖动声传出。
那刀锋肉眼可见的弯曲了几下。
“锏最大的能力就是碎器,小六,若是你将我的刀弄碎了,扣你军饷给我打刀。”三哥看到此处,赶忙说道。
“早说不借你的了!”武元吉气道,立马抽身而出,手中长刀滚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不得已吗,强行用双手炁压住,这才停止了手中无穷无尽的颤抖。
“我好像有些低谷你了。”武元吉但手捋了捋刀锋,随后信步直接跃起,双手持刀直接向下劈砍。
郑年此时发现,只要他将炁提升到三脉同开的时候,就可以完全驾驭金锏,而且这个量更是非常完美。
完美在于,郑年发现了一点,【万炁海体】可以在战斗之中吸收炁!速度竟是比平时更加快!
这个吸收和消耗的速度,刚好持平!
举锏上挡!
这一次,武元吉惊了。
郑年仅仅只用了左手锏就将他的长刀挡住了,而随之的右手锏直奔中间穿上而来,武元吉眉心一皱,左手单掌直出,拍在打来的锏上。
双炁相对的刹那,郑年身形向后趔趄了三步。
这三步,险些要了郑年的命!
那长刀,横在了郑年的脖颈上。
“你输了。”郑年眯着眼睛道。
武元吉收刀冷笑道,“我用了武家炁,算我输了。”
“那还不让开?”郑年歪着头问道,“武家的人,不会食言吧?”
“哈哈哈哈。”武元吉大笑着看向身后的几人道,“你可能不知道,武家的人说话从来都可以不算。”
“不知廉耻!”郑年怒道。
回过头来的武元吉道,“那再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底牌。”
登时,金色的炁狂躁了起来,长刀挥动,瞬间化作三刃直劈而来。
郑年单锏抵挡,随后转身横摆一锏而来,硬生生敲击向武元吉的背心!
这一招快如闪电,武元吉当即向闪身下潜,躲过一击,随后冷声道,“这才像是比武的样子,我需要你的杀气。”
“那就杀了你!”郑年怒道。
登时,红色的炁破体而出,笼罩住了身体,双锏在手的郑年,挥同而出,一股强烈的炁劲从锏内发出。
锏气!
武元吉横斩一刀而过,金色光芒的刀锋赫然出现三道刀气直奔郑年而去。
可是……
那红色的炁瞬间大增,就在众人愕然之际看到了那炁中……竟是藏了一个人!
郑年双持双锏藏于锏气之中,顿身而来,速度如千里宝马奔腾过海,气势如虹!
双气撞击。
轰然炸裂。
郑年炁身包裹撕裂的刹那从那轰然炸裂的中心奔来,此时不过距离武元吉十步之遥。
这十步对于一个七品高手来说,并不远。
郑年一个侧身跃起,在空中转身,借动全身的力气,以腰胯为点,以身体为线,左手抡起直直劈下!
这一招!
武元吉看蒙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狂躁的招式!
隐藏自己与气中发动攻击,以炁抵消撞击的伤害,发出攻击……
这是什么招式?
从未见过……
当锏出现在他的头上的时候,甚至没有来得及抵挡。
下一瞬,一袭黑衣挡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黑衣人单手抓着郑年的锏,当下了这一招的攻势。
武思燕急忙几步来到了郑年的面前,“林叔叔。”
被称为林叔叔的男人并没有说话,而是松开了郑年手中的双锏,这才向后一掠,消失在丛林之中。
郑年也怔住了。
方才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觉到了身体要裂开的程度,对方甚至连炁都没有使用,轻而易举的挡下了自己的攻势……
武元吉的脸色变了,怒目道,“你差点杀了我。”
“话如糟糠,一派满口无信的小人,我能如何?”郑年道。
“你敢杀我?”武元吉皱眉。
“你敢杀我,我凭什么不敢杀你?”郑年道。
武元吉方才还怒目的表情,忽然就笑了,笑的声音极大,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兄长说道,“听到了吗?他说什么?”
“他说,你敢杀他,他就敢杀你。”武元枫笑道。
此时,武阳缓缓从岸边站了起来,背着手向后走去。
忽然丢下了一句,“关进去吧。”
话音刚落,十几个兵卫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直接架起了郑年,将他直接举到了空中,长刀横在勃颈之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动弹。
随后顺着林荫小路,直奔后方而去。
郑年看着远方的几人,指着武阳所在的地方骂道,“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随后就被捂住了嘴巴。
“你要做什么!”武思燕根本无法阻止兵卫的行动,她知道武家的规矩,紫红色黑袍的兵卫是武阳的亲卫,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若是其他人阻拦,无论是谁,杀无赦。
她疾步走到了武阳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说话。”
“女儿啊,我只是想看一看,这是不是一个好徒弟。”武阳道。
“我自己会看,不需要你来看。”武思燕道。
“是么?”武阳只是笑了笑,继续向院落里走了进去。
“你这样抓他,他会死的。”武思燕道,“明日奉令去青门县剿匪,若是耽搁了,便是延误军机,是死罪。”
“谁的命令?”武阳冷冷的问道。
“太子殿下。”武思燕道。
“让太子殿下缓一个月,告诉他,我说的。”武阳道。
武思燕攥紧了拳头,怒目看着武阳,“你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武阳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扬长而去。
……
郑年被丢在了一个漆黑的坑里。
这个坑很深,上面还有铁制的钢管笼罩在外面,即便是爬上去也不可能爬出去。
两把金锏插在地上,武家确实没有想再收回这个东西,倒不是因为他们言而有信,而是他们认为,送出去的东西,已经不必拿回来了。
“他妈的都是些说话不算数的畜生!一堆煞笔玩意!”
“老子打赢了不让老子走,他娘的废物!”
“七品打九品打输了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你是个啥?废物一个!你敢不敢再来一次,老子给你吗打得医保卡欠费你信不信!”
“放老子出去!我干你大爷的屁!”
郑年气得浑身发抖,将金锏从地上捡了起来,直奔上方,双手挥足了力气向上一打。
这铁质的栏杆似乎像是灌注了水银,非常的结实,这一下让郑年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硬生生栽了下来。
他感觉到半边身子巨疼无比。
痛苦地趴在地上。
“哎哟哟……你大爷的,我把你武家全家都打个稀巴烂……你放我出去啊!”
郑年用拳头奋力敲打着地面,呜咽着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随后他躺在地上,运足了身上的炁,以妈为圆心,以亲人为半径,以祖宗十八代为面积,对武家进行了全方位,地毯式的问候。
当然,没有提及武思燕和她的娘亲。
之外全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右左右骂了个遍。
直到天黑了,他仍然在骂,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如同和沙地在聊天一般。
此时的他已经精疲力尽,再加上地窖里本来就寒冷。
天上飘起了鹅毛。
“操你娘咧,冻死了!”郑年怒道。
大雪飘洒而下,丝毫没有给长安县县令一丁点的面子,硬生生给他来了一个独自观雪景的机会。
不出一个时辰,郑年只剩下了一颗头在外面,压抑的气息让他喘不过气来。
忽然,上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小子,你怎么不骂了?”
顶着月色,郑年根本不知道是谁,再加上精神已经涣散了起来,听也听不出来。
“你……妈……蛋……”郑年嘴不停。
“好的,你一定渴了吧,我请你喝水。”上方站着的正是武元吉,此时的他带了一大帮的仆人站在地牢之上,咯咯咯笑道,“以后记得,别忘了谢谢我就行!”
“谢……你……大……爷……”郑年似睡非睡。
下一瞬,倾盆的水浇灌在了地牢之中。
冰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