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抬来。”
“公子, 我,我真不……”
“你,快, 手抬来。”
“我真不!我腿软!腿软得厉害, 马上就要跪下了。”
“跪下了我搀住你。”
“这怎么好?”韩成都要哭出来了, 手里端着一支火铳, 抖得像是了猫的老鼠,手都抬不来, 搁在身侧软成面条,即使朱标连声催促他, 也半天没个动静。
“我还是不劳烦公子了……”
朱标皱眉来,生气:“那么美的美人你都逃了, 说明你根就不是害怕!现在大敌当前, 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即使没这副相,你也该是个好兵!”
这支火铳是朱标一大早去火器营借的, 老朱同志是个很打仗的人,很打仗的人绝不错火器,炮啊枪啊什么的东西都是朱元璋的心头好,火铳自然也少不了。
和橘非想的不一样,朱标并不打算让韩成去放炮试试, 他明白那快急,凡是心理上的问题, 都应该郑重处理, 慢一来最好,即使现在情况紧急,也要缓。
一支小的火铳正是恰当的选择。
“装弹。”朱标站在船上扫视一圈,“对岸没人, 就朝那里打罢。”
韩成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抬了来。
“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不自信才是你最大的问题,很多人都输在这上面。”
“是……”韩成的眼神坚定了一。
湖上寂静无声,一云遮住了头,边边角角的光洒下来,映在水面,像是落在光洁的镜面上一般。
芦苇『荡』里混着一杂『色』水草,黄黄绿绿,白蒙蒙的水汽萦绕在上头,四处飘散,顺着微风一直吹到泊着的小舟上。
四下无人。
韩成感到眩晕。
他仿佛能感知到自己的手,又仿佛觉得自己根不是个人,对一切都很陌生,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却隐隐觉得虚无。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的撞,即使是庙里最力气的和尚,也不能把钟撞出这种声音来,如果再快一,韩成觉得自己一定猝死。
他知道朱标在背后看着自己,那一道视线非常的稳定、冷静。平时再没一个人对他投注这么专注的目光。
想到这里,韩成觉得自己一定该拼一拼,哪怕枪一响就『尿』了裤子也无谓,丢脸就丢脸,也不在乎这一次。
轰——
几乎是在韩成动作的同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四方,火光冒到天上,浓烟遮天蔽。
朱标诧异地回头看去,距离远和事情的突兀让他不能很好地调动法力,瞳孔泛出金『色』,他穿层层阻碍一直看到了战场上。
他看到了徐达正在冲锋。
韩成被这一声炮响震得脑袋发晕,甚至搞不清自己没突破自我成功发『射』火铳,只来得及控制住发颤的舌头,又急又快地问了一句:“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
“开始打了。”
朱标背对着韩成,以韩成看不朱标的眼睛,但他凭着动作和自己的猜测,明白朱标似乎是能看到什么的,追问道:“那公子,情况怎么样?!”
“是上风,之后不一定。”朱标敏锐地察觉到战场上的动向,他知道现在的旗开得胜是时限的,“陈友谅毕竟要比我们强,后续劲头肯定更足。”
朱标和韩成划船到了这里,离战场稍微远了,不赶一赶也可以及时回去。
他的功力还不到家,纵然可以帮着杀人,但还能多出几千个去吗?又能抵挡多少火炮?再说生已经替他分析利弊,他应该是一个后执掌江山的人主,而不是逐渐走向杀戮的机器,即使能不受规则束缚,也最好别做这事情。
可话虽如此,朱标还是决定尽快回去。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少死一个人也是成功,在后面躲着避开像什么样子。
“收火铳,我带你回去。”
“您带我?”韩成把火铳绑在背后,一头雾水,搞不清朱标要怎么带,自己又该做什么。
“水路慢……”
话未说完,朱标就又死死盯住了远方。
他看到徐达的抢来的船刚刚驶自家营地,高百龄就了动作。
西风乍。
狂烈得像是天神发怒,四处的空气被调动来,参加这一场风的迁徙,为陈友谅的军队呐喊助力。
从战场刮来的诡异西风一直吹到了他们这里,韩成紧握着船上一块横突的木头稳住身形,看到了许多从自己上空呼啸而的树枝石块还破碎的战旗。
一细小的东西甚至在他脸上擦出血痕。
他们的小舟上并无货物,只载着两个人,以重量很小,被这么一吹,好像被推了一把似的,飘出去四五丈远都停不下来。
韩成顶着狂风睁开眼睛,正准备拾手边的船桨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靠近岸边泊住,就到视野里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了他的动作,转而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呆在原地。
轰隆——
比之前那一下要可怕得多的声音响,霎时间山揺地撼,他们脚下的小舟就不稳,此刻又受影响,在湖中心斜斜迅速偏移出去几分。
韩成惊奇地看着远方被染成赤『色』的诡异天空,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直,浑身了电一样的颤栗,这样的阵势他只在龙湾之战时,那时候陈友谅攻城,就如此的气势。
他再去看朱标,直朱标的瞳孔紧缩,前温和的模样再也不,整个人『露』出了一种极致的锋芒感,无形的锐气几乎要刺破他的眼球。
“公子——”
“不要讲话,噤声!”
其实韩成他明白自己该保持安静,可是诺大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开了口,嘴在违背主人的意志似的,能的向强者求救。
咔嚓。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天地霎时雪白一片,深紫『色』的电光撕裂苍穹,直坠鄱阳湖,一切形无形的物在它面前都卑微如尘埃,那是最可怕的力量,那是天罚。
等到这道可怕的雷霆去,韩成终于从接二连三的惊吓中回神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抖了,刚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朱标,就被他猛地拉倒,直挺挺地摔在了船板上。
风还在刮着,加上这样的一摔,韩成几乎搞不清自己在哪里,现在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标在嘴前比了一个指头,瞪着他让他别再任何开口的念头,同时又担心他控制不住,把一只手给捂了上去。
韩成平躺着,而朱标半跪在他身边,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屏息凝神,仿佛在安静地等着什么。
剧烈的风声传来。
一个糊里糊涂照做,另一个则是神贯注,背后都在出汗。
很快的,东西接近。
朱标一只手还捂着韩成的嘴,一只手『摸』上了腿上的匕首,侧头轻轻看去。
庞大的龙形黑影从船下飞速游,带动无数水泽之气,虽然矫健而雄壮,却『露』出一股逃亡的慌『乱』感觉。
仿佛察觉到了他人的注视,在那短短一瞬的擦肩而中,黑蛟也偏了那颗几乎堪比火车头的脑袋,散发着莹莹黄光的竖瞳准确对上了朱标。
……什么。
谁在看座?
舟?不若一口吞了……
几个想法在黑蛟心中轮番走一遭,但它终究因为对天罚的害怕而什么都没做,迅速遁去游向远方。
哪怕一整个龙宫的妖怪为它顶了灾,黑蛟心里其实也很是慌张,那道雷光劈下时,它几乎要钻泥里,避无可避的感觉是如此恐怖,以防万一它甚至决定明天之前都要远离鄱阳湖底。
等高百龄叫座时,座再回来!
一声若若无的牛吼后,龙形虚影腾空而,天上云雾分为两半,像是被划了一刀,向四周缓缓散去。
朱标松开捂在韩成嘴上的手,翻身站了来。
韩成大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爬,额头上留着汗,低声道:“公子,刚才是什么去了?是不是龙?”
朱标诧异地看了韩成一眼,想不到他还挺敏锐,头道:“差不多,是只蛟。”
“我听老人们说龙的声音像是牛叫,果然如此。西风就是它掀来的吧?”
“……也许是。”和韩成不同,朱标更能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意义,这让他说的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闭上眼睛,现在就走!”
朱标一把提韩成,随手一劈船身,卸下来一个半丈多的木头板子,将它抛入湖中,脚尖一,就带着人踏了上去,随后场面如同滑雪一般,他们在鄱阳湖上顶着大风,飞速地前来。
风猎猎,吹动朱标的袍袖与衣角,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许只一刻钟,他突然在岸上到了一个拔足狂奔的身影。
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绝美人,正一手提着一个男人,一手提着一只草鞋飞奔,明明是林黛玉那样的纤细身材,跑来却像是坂坡上的张飞,乌发都扬在后头,脚底生风,灰尘溅了一大片,追在后面竟然都成了一片延续的黄烟。
“……橘非?”
朱标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妖怪听。
橘非立刻停了下来,惊讶中带着惊喜,用一种终于救了的眼神看着朱标:“老板?是老板吗!哎呦,我可算找着您了!”
“前面怎么样了?”
一说这个,橘非简直一肚子的词争着要从嘴里出来:“那炮简直是不要钱啊老板,你是不知道,可劲儿往外轰!明明刚做的饭都没啦!还这道天雷,快把我吓死了,我光想着躲一躲,结果吓晕头走错了路,不知不觉……”
朱标没空听它在说,手上一使劲,把韩成也扔了去,丢下一句带他们回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累赘让他的速度更快,前方的舰队几乎触手可及。
此时的朱军阵营中,火焰已经愈烧愈烈,他们提出要火攻陈友谅不假,可是能让敌人失败的东西,往往也让自己失败。
朱元璋并不慌张,天雷落下时,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气,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中嗤笑一声,开始连串地下令。
“去!去看看徐达和俞通海怎么样了!把两位将军带回来!”
“让船队分开。”
如此猛烈的风势,火焰随之而动,陈友谅根不能也不敢来围攻,算是给足了喘息的机。
“没救了的船,咱就不要了,命要紧,让大家伙都转到没烧着的船上去。”
“派人划小船,把跳湖里求生的兄弟们都捞上来,受伤的送走去治!”
“请军师来。”
最后一条命令,朱元璋才让人去叫了刘伯温,他心里清楚这是妖邪搞的事情,可是他更清楚应该要做什么。
妖的力量强大是不假,可是人的事情就是人的事情,谁『插』手也没用,古往今来,岂靠妖统治的国家,岂用妖打胜的战争?
陈友谅,竖子也!
跑腿的士卒效率很高,很快刘伯温就一把推开门,闯了来,脸『色』难看,下意识地盯着朱元璋观察。
“大帅……”
朱元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咱已经猜出来了!你就说该怎么办。”
刘伯温来时,一阵西风也随着开了的门来,吹动了室内的东西,地图,文书,油灯,都跟着晃,哗啦啦地动。
“当务之急是让风停下。”刘基拱手道,“大帅不用担心,臣已经算了,此战必赢!”
“咱不急。”朱元璋皱眉道,“你就说怎么停风,咱力配合你。”
“得找张中!”
“找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