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山，气氛显得非常的凝重。除了闭死关的门人外，几乎所有人都走出自己的茅屋，双目炯炯的望着天空，还有丹阳山最为尊贵的后山。
在半个小时之前，禁制重重的丹阳山，忽然被轻易的破开一道缺口。三个人撕裂空间，出现在丹阳山的上空。
当时在外界的弟子都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丹阳山的禁制防护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举世闻名的。丹阳山因为出品丹药的关系，获得了很多求丹者的感激。丹阳山历代的祖师很有远见，他们要求那些求丹者传授一些禁制或者阵法的法门，亦或者请高人为自己的门派布下禁制和阵法。
数千年的传承下来，丹阳山禁制与阵法之多、之杂，就连他们自己门人进出都得小心翼翼，起码花上三天时间。
就是这样严密的阵法，竟然被人如此轻易的破开。
丹阳山的弟子，如何不惊？如何不骇？
一些心性修为稍差的弟子，都祭出自己的本命葫芦，想要攻击闯入者。三人之中，其中一名青山儒雅却气势高傲的男子望着他们皱了皱眉头，轻轻一挥手。所有弟子顿时都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施展任何的道法。
似乎，他们所在空间都被禁锢了。
好恐怖！
一挥手之间，让在场数百的弟子束手无策，这该是什么样的神通？
这人，又是什么样的高手？
丹阳山掌门顾耀祖带着师妹何芝遁光而来，他们惊骇的看了一眼青衣男子，发现自己在对方面前，犹如高山仰止一般的渺小。一股从心底滋生的畏惧很快的蔓延至全身，让他们几乎想要跪倒在地，三跪九叩。
幸亏，青衣男子似乎无意如此。他将全身的气势收敛住，这才让顾耀祖和何芝喘了口气，后退一米。
他们望向中间那个身穿阿迪达斯运动服的少年，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恭敬而又惊喜之色。何芝想要说什么，却被顾耀祖阻止。顾耀祖努努嘴，示意何芝注意那少年的脸色。
少年满脸阴沉，沧桑的目光中，却包含着一股犹如坚冰一般无法破解的悲伤。这种悲伤的浓郁，让离他稍近一点的弟子都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水。
巨大的悲伤，一下子弥漫在整个的丹阳山，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闷起来。
三人之中另外一个黑衣小童，一脸的童稚，粉嘟嘟的脸上，却和少年一样，有着说不出来的忧郁。
他是三人之中，唯一能够看出身份的。
原来是一只千年修为的蚊子精。
他自然就是文子均。
而青衣男子则是刘长房，少年就是田二妞以生命救醒的莫道难。
莫道难受伤的时候，五感依然存在，所以发生的一切，他都能感觉到，却始终无法阻止。
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用生命挽救自己的痛苦，该有多大？
没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莫道难醒了之后，一言不发，就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早上，放心不下的几人走进屋里，才发现，莫道难满脸都是血泪，整个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具体是如何，刘长房几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
似乎就像是，一个阳光少年忽然堕落了一般。
以前的莫道难，身上都洋溢着很清新和欢快的气息。可是经历了田二妞之死的他，忽然之间变得陌生了。
阳光射进屋里，照在众人的脸上，却照不进莫道难的心中。
甚至于，靠近他的阳光，都被他身上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波动给阻挡住。
所有人都能记得莫道难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的眼神。
是那样的痛，那样的悔，那样的.....恨！
是的，他恨！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恨老天的残忍。
他最恨的，就是刘伯温！
杀他族人，毁他生活，害他爱人，他怎么能够不恨？
这股恨意，几乎填充了他所有的心田。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代替这股恨。
忽然上下散发着暴戾之气的他，很让人担心。
一念之间，不成神，便成魔。
以刘长房的修为和经验，自然能看得出来，莫道难此刻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就像走火入魔一样，虽然不会死亡，可是一个救助不及，就可能从此沉沦在心中的恨意之中，化身成魔，再也没有的得成大道的机会！
以莫道难的心境和他获取的功德金光，却有可能万劫不复。由此可见，他心中的恨，有多深？！
莫道难木然的看着他们，眼神空洞，忽然奇怪的笑了笑，一张口咬掉手臂上一块肉。
李月惊呼一声，泪水流了下来。
“莫道难，你......”
莫道难凄惨的一笑，咀嚼着口中血淋淋的肉，眼中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下。
他竟然生生的将自己手臂上的肉吃了个干净，满嘴都是血水。
所有人都惊住了，不知道莫道难为什么这样做。
难道，他已经成魔了？
莫道难扫过他们一眼，忽然低低的说道：“被吃掉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疼。”
被吃掉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疼。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酸楚。
是啊，自己咬掉身上的一块肉都是这么的痛，那么生生的被别人吃掉呢？
田二妞，该有多痛？
李月忽然想到：田二妞这么痛，那么莫道难呢？
吃掉心爱的人才得以活过来，莫道难的痛，该有多深？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莫道难，痛哭起来。
莫道难的伤势很快的自愈。他任由李月抱住自己，表情凄惨，眼神悲哀，嘴里喃喃的说道：“该有多痛，该有多痛......妞妞，妞妞......”
眼见此景的诸人，都瞧出莫道难的心境不对，道心恐怕都有可能崩溃掉。
白素贞急忙与刘长房传音，两人稍一商定，刘长房就运转五雷正法，声音轰隆如同雷声，将莫道难惊醒过来：“莫道难，田二妞是在丹阳山修炼成精。说不定，丹阳山有办法让她恢复过来。”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这句话就像是救命的稻草，将莫道难从道心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所以，出现了前文发生的一幕。
莫道难根本无暇和顾耀祖他们闲扯，他没有心情，眼睛里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那里，就是她的出生地吗？”
莫道难突兀的问题，让顾耀祖有点摸不着头脑。倒是何芝身为女人心细一点，联想到前两天田二妞匆匆的回到丹阳山搜寻什么，脑中灵光一闪。
“前辈，您是说田二妞的出生地吗？在我丹阳山的药铺之中。”
“是那里吗？”莫道难神识一扫，后山的禁制在他眼中有如白纸一般薄弱。
不等两人回答，他大袖一挥，风元之力裹着他化作流光飞去。
顾耀祖和何芝急忙想要跟上，却被刘长房挡住。
刘长房淡淡的说道：“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吧。放心，他不会破坏你们的药铺。”
“是，前辈。”顾耀祖恭敬无比的行礼，对于刘长房，他是打从心里的畏惧。他到底修为深厚，从刘长房偶尔散发出来的一点点力量，心中隐隐有所感觉。
难道是，仙人？
虽然不敢确定，但是顾耀祖通过小心的感受，却几乎可以肯定。除了仙人外，没人能让他有这么大的畏惧和惊骇之感。
虽然莫道难已经离去，可是他之前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已经感染了底下的弟子。心境稍差的，几乎完全沉沦在他的这股气息中，无法自拔，潸然泪下。
再等一会，他们的道心就要崩溃。
“前辈，这......”顾耀祖焦急的问道。
刘长房轻轻点头，右手捏了个道决，口发雷音：“嗡！”
这一声，好比九天龙吟，又似天际惊雷，让所有人身子一震，从那股悲伤的气息中挣脱出来。
他们到底也是修行中人，一醒来就急忙盘膝打坐，恢复心神。
刘长房见此，赞赏的点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药铺的位置。
文子均靠近一点，担忧的问道：“前辈，莫大哥他会不会有事？万一.......”
他口中万一的意思，刘长房自然明白。万一在这里找不到田二妞重生的希望，莫道难会不会发疯？
他叹口气，眼神深邃的望着远处，没说什么。
所谓在丹阳山会有田二妞重生的希望，完全是他当时为了防止莫道难道心崩溃编造出来的。
那个时候，是莫道难心神最激荡的时刻，也是最容易入魔的时候。他用的，只是缓兵之计。
他相信，以莫道难的修为，心神稍微平复一点之后，应该能够度过这一关。
田二妞生生的逆转修为，化作精纯的灵气让莫道难吃掉自己，早已经魂飞魄散，怎么可能有重生的可能？
除非盘古重生，鸿钧施法。
只是，这比让田二妞重生的可能性还要低。
“田二妞魂飞魄散，不知道丹阳山这里，有没有让她活过来的可能？”尽管心里认为绝对不可能，但是刘长房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顾耀祖和何芝面面相觑，一方面震惊于田二妞的死亡，另一方面是对这个问题的惊讶。
何芝低低的说道：“魂飞魄散，没可能了吧？”
顾耀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文子均抬头望天，天空的浮云似乎凝聚成田二妞笑眯眯的容颜以及他们共同的往事幻影。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好酸，酸的似乎有什么要涌出来一样。
莫道难飞到丹阳山后山的山谷中，望着前面不远处的药铺，他却紧张的停步。
他在紧张，紧张于未知的希望。
他不是傻子，也是当时即将道心崩溃的时候会相信刘长房的一个借口。可是心神缓和下来、理智恢复几分之后，他却明白的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
可是，即使这么飘渺的希望，他也宁愿去相信。
药铺的上空，七彩云腾，丝丝芳香的气息钻进他的鼻中。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似乎是看见了田二妞在药铺中翩翩飞舞的幻影。
“妞妞......”莫道难哽咽的伸出手。
田二妞幻影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朝着莫道难伸手，却在接触的一刹那，消失不见。
莫道难怅然若失，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脑中形成的幻影罢了。
呆呆的站立了一会，莫道难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的走了过去。
药铺之中，百花争艳百草芬芳。所有的药材都伸展着枝叶，各有光芒闪耀。
在药铺的最中央，有一团非常暗淡的七彩光芒时隐时现。
莫道难心中一震，缓缓的飞到这团光芒的上方。
七彩光芒的中间，是一根刚刚露出土面四厘米的根茎。根茎呈褐色，看起来非常粗糙，与路面的杂草根茎倒是非常相似。
“妞妞......”这根粗糙的根茎上，有着让莫道难非常熟悉的气息。他一下子都认出来，这是田二妞修炼成精之后褪下的根茎，没想到竟然还存活着。
当初田二妞离开之后，这根根茎蛰伏在土壤中。若非丹阳山几老不惜真元使用秘法催生，恐怕根茎光是要重新出芽，就需要花上数百年。
颤抖着手，莫道难异常温柔的摸着这根根茎，泪水滴滴的落下。这时候的他，脸上完全褪去了阴霾和焦躁。
他这么呆呆的摸着根茎，嘴里不停地说着话，根本没有管时间的飞逝。
在外界等待的众人，都无法知道药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长房和文子均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抬头望天，都一言不发的悬浮在空中。
他们俩不说话，顾耀祖与何芝也不说话，整个丹阳山的弟子更是不敢说话。
忽然，后山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就是毫不掩饰的恸哭！
“妞妞！”
这声哀嚎，如杜鹃啼血般，真的是闻着流泪。
该有多大的伤害，才能发出这般凄厉悲伤的哀嚎？
天空中，乌云快速的云集。五行之中的水元之力和风元之力迅速的聚集，竟然实质一般的出现在丹阳山的天空中，与乌云汇聚。
黑云压城城欲摧，说的就是丹阳山的状况。
狂风大震，压抑的气息让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稍微有点眼力之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风元之力、水元之力还有乌云，都是伴随着那一声哀嚎而来。
一念之间，天地有感！
顾耀祖与何芝对了个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毫不掩饰的震惊。
这位前辈的修为，竟然已经高深到这种地步吗？
难道......
顾耀祖迟疑的看了一眼刘长房，将心里的猜测咽回肚子里。
难道，那位前辈，竟然已经度劫成仙了吗？
轰隆隆！
惊雷的咆哮打破了他们心中的猜测和疑惑。乌云之中，一条条银蛇穿梭。狂风大震，伴随着雷声轰鸣。
须臾间，哗啦啦的响声，昭示着，雨下了！
刘长房睁开眼睛，精光一闪而过。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心中的担忧放下。
能够发泄出来，看来莫道难的心境，应该不至于被悲伤和痛恨占据，以至于道心崩溃了。
这场雨，开创了丹阳山立派以来的一个记录。从来没有下过雨的丹阳山，整座山头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雨水充足，雷声轰鸣，却掩盖不住那最深的恸哭。
这雷声，是莫道难的痛苦。
这大雨，是莫道难的眼泪。
三天三夜之后，雨水稍歇，乌云散去，一轮彩虹横跨丹阳山的山峰之间。
莫道难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神色淡然，嘴唇轻轻的抿住。
他看了一眼顾耀祖和何芝，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没事了？”
“嗯。”莫道难变了，虽然没有大碍，可是眼神却沉寂下来，似乎心门已关。
这个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刘长房虽然心中叹息，面上却轻轻一笑。
“走吧。”
三人刚准备走开，顾耀祖却迟疑的开口：“前辈......”
莫道难淡淡的转头望着他，眉头轻轻一挑。
顾耀祖望着莫道难的眼神，心里忽然浮起一股凉气。他运转真元，斟酌了一番说道：“前辈，玄绛仙草虽然逝去，不过她的根茎还在。若是有充足的灵气孕育，说不定千万年之后，能够孕育出另外一株的玄绛仙草。到时候，玄绛仙草便可重生。”
莫道难面上浮出一抹喜色，但是又黯淡下来，缓缓的摇头。
他苦涩的叹息一声说道：“没有了共同的记忆和思想，就算同出一根，就算样貌相同，也不会是同一人。妞妞，终究是不在了。”
他顿了顿，深深的看了一眼丹阳山药铺的方向，然后猛然转身，身前出现空间裂痕。
三个人跨入其中，消失不见。
在离开的最后一刹那，空中响起莫道难的声音：“无论如何，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顾耀祖和何芝脸上露出喜色。能让这等修为的莫道难欠下人情，这简直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平心而论，田二妞虽然是从丹阳山出来。可是对于田二妞的死亡，他们心中却没有多大的哀伤。
毕竟，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共同的回忆和感情。
当然，田二妞的死去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可是，若是这个损失能够换来莫道难的人情。
那么，也许他们反而赚了。
“各回各屋吧。”沉默了一会，顾耀祖威严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