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光景,颜长青又遇上了拦路人。
对方是一白衣儒士,中年模样,气质儒雅。
柳士卿,这人颜长青虽未见过,却知其人。
天蚕宗高手,在河东一带,颇有侠名,修为腾云境巅峰。
颜长青本无意天下是非,奈何是非总不断。
柳士卿不会无缘远故的出现在这里,定然听到了些许风声。
只是不知风声有多大,又从哪里来。
柳士卿见到颜长青,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书院颜长青小友?”
颜长青微微一礼道:“晚辈颜长青见过柳先生。”
“哦?”柳士卿见颜长青似乎认得自己,不由奇道:“颜小友识得柳某?”
颜长青笑道:“天蚕宗与书院相距不足五百里,柳先生在河东侠名远播,书院之人时常提起先生除魔卫道的英雄事迹。”
“过奖了,书院执天下正道牛耳,人才济济,柳某岂能与浩月争辉。”
花花轿子人人抬,柳士卿心情大好。
颜长青又道:“能在此处偶遇先生,实在是有缘。”
柳士卿笑道:“有缘倒是真的,不过偶遇有些牵强。实不相瞒,柳某是奉师命,特意在此等候颜小友的。”
颜长青听罢心中微动:看样子这柳士卿无意为难自己,不过这个所谓“师命”却有些蹊跷。
念及于此,颜长青又道:“在下初出茅庐,何故得楚前辈青睐?”
柳士卿笑道:“颜小友自谦了,家师听闻颜小友有麒麟之才,想邀颜小友于天蚕宗一聚。”
颜长青婉拒道:“晚辈顽疾忽去,归乡心切,实在不愿徘徊于路上。”
柳士卿又道:“既然颜小友归心似箭,今日柳某也不好免强。他日得空,可否来天蚕宗做客?”说完便让开了道路。
颜长青观柳士卿神情不似作伪,心道:看来有鬼的不是这柳士卿,而是他师傅楚天阔!
那么楚天阔为什么争对自己呢?楚天阔可不是文人墨客!
楚天阔盯上了自己!
萧渐离肯定去了天蚕宗!
看样子楚天阔并未将真相告之柳士卿,换句话说,目前自己暴露的范围,可能只在楚天阔与萧渐离之间。
此事必须要弄清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楚天阔心无歹意,此去天蚕宗定能安然无恙。若他心怀叵测,自己躲也躲不过,下次来请人的说不定就是楚天阔本人了。
楚天阔乃晖阳境巅峰高手,自己一旦遇上,绝无幸理。
这一切说来话长,事实不过是颜长青心念电转。于是又道:“楚前辈德高望重,晚辈岂敢托大,择日不如撞日,晚辈这就前往天蚕宗拜会楚前辈。若有叨扰之处,还请柳先生勿怪。”
“甚好,甚好。”
此时柳士卿看颜长青是越看越顺眼。一来真放走了颜长青,他不好向师父交代。二来颜长青虽年纪尚幼,却自有气度。
颜长青与柳士卿并驾齐驱,一路前行一路闲聊。
聊得兴起,颜长青突然问道:“楚前辈近日可遇上奇怪之事?”
柳士卿微微一愣,奇道:“颜小友怎么突然这般问?”
“没什么。”颜长青回道:“只是好奇而已,在下客居书院,连书院门生都不算,于修行界也是名声不显,楚前辈何以如此器重在下?”
“原来如此。”柳士卿笑道:“要说怪事也说不上,今日师父突然心血来潮收了位弟子,好像叫什么陆渐离。这陆渐离虽然初入师门,却被师父格外器重。也正是这位陆师弟对颜小友格外推崇,师父这才命柳某相邀。”
“哦,是这样呀。”颜长青又道:“在下向来深居简出,朋友却是不多,这位陆渐离陆先先……”
柳士卿见颜长青面有疑色,笑道:“陆渐离原本只是一外门弟子,在宗门也是名声不显,心思倒是有些灵巧。也许他只是想沾沾书院的光吧。”
事实上柳士卿也不觉得陆渐离能与颜长青有多少交集,或许只是想借颜长青之手,拉近与书院的关系。
“原来如此,多谢柳先生解惑。”
此时颜长青已经基本肯定了,陆渐离肯定已经被萧渐离夺舍了。
说不定此时楚天阔已经与萧渐离在天蚕宗摆下了鸿门宴。
自己成为腾云境修士的消息,目前只有夫子,萧渐离与秋雪三人知道。夫子与秋雪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泄露消息的只能是萧渐离。
楚天阔困扰晖阳境多年,初闻自己一跃成为腾云境修士,岂能不好奇,岂能不心动?
楚天阔甚至没将自己的事告诉柳士卿,否则柳士卿也不会这般态度,也不可能从柳士卿口中套出这么多话来。
颜长青心中有了底,同时也没了畏惧。
楚天阔这么光明正大的将自己请到天蚕宗,肯定不会在天蚕宗把自己怎么样。
毕竟自己免强算是出身于北川书院,在知晓自己真实情况后,更不敢在天蚕宗为难自己。
别说一个楚天阔,就算搭上整个天蚕宗,也不敢承受夫子的怒火。
换句话说,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天蚕宗。
只是目前不知晓楚天阔究竟有何图谋,一切只得等见了面之后才清楚。
夜幕时分,一行三人总算到了天蚕宗,而柳士卿直接将颜长青他们带到了楚天阔修行的地方。
楚天阔见到颜长青,一脸笑道:“这位就是琅琊颜氏颜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一脸的和颜悦色,完全看不出阴谋的味道。
颜长青向楚天阔行了一礼,道:“晚辈颜长青拜见楚前辈,行色匆匆,未备上厚礼,还请前辈见谅。”
“哪里哪里,颜公子见外了。”楚天阔一脸笑意,又道:“颜氏乃山东有名的氏族,我这苦修之地,还请公子莫要嫌弃。”
“不敢,不敢。前辈一心向道,乃世外高人,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楚天阔越是把姿态摆得低,颜长青心头越是警惕。
柳士卿如此,那是因为柳士卿本就有文人风骨。而这楚天阔明显不是读书人。
作为一个修行高手,岂会将一个氏族放在眼里?何况对方还是天蚕宗的长老。
只见楚天阔又道:“听闻颜公子身子羸弱,倒是闻名不如见面呀。”
正题来了!
这是楚天阔的第一翻试探!颜长青笑道:“劳烦前辈卦怀,若非夫子神通盖世,晚辈怕是没有机会拜见前辈。”
楚天阔讪笑道:“夫子有天下第一人之称,能为人所不能为。”
看了一眼天色,又道:“今日天色已晚,颜公子先行休息,只得明日再替公子设宴了。”
“前辈无需客气,能有幸拜会前辈,已是三生有幸,岂敢过多劳烦前辈。”
……
两人又是一阵商业互吹后,彼此心中都有了底。
柳士卿将颜长青送入客房后也离开了,毕竟他们无甚交情,他日也不会有多少交集。
在柳士卿眼中,颜长青只是一位学子,无论多么出色的学子,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此时秋雪来到颜长青身边说道:“公子,秋雪总觉得梦天阔太过热情了些。”
“当然,自古宴无好宴。”颜长青笑道:“不过我们在天蚕宗是安全的。”
此时颜长青几乎已经肯定陆渐离已经被萧渐离夺舍。
陆渐离既然极力向楚天阔推举自己,没理由自己到了,他却下山历练了。
明天这场宴席,怕是不简单。
楚天阔定然有所图谋,只是不知对方究竟卖得什么药。
一夜无话,第二天楚天阔果真为颜长青举行了盛大宴席,规格之高,已经达到了一派长老的标准。
颜长青放眼望去,足有上百人参与,几乎涵盖了楚天阔这一脉所有门人子弟。
颜长青心念一转,便明白了楚天阔的心思。
楚天阔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表明他自己对书院的态度。
一旦自己出了事,楚天阔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只要自己觉得会出意外,通常就会有意外发生。
那个神秘的陆渐离,至今没有露面,肯定不是真的去历练了,而是在准备一场意外。
此时,颜长青突然觉得在天蚕宗也不安全了。
果然,酒至半觞,忽有弟子来报。
“启禀长老,蜀中青城派云崖子与青松子求见。”
楚天阔面色一喜,说道:“有请,快快有请。”
颜长青听到青城派三字,心中陡然一沉。
对方找上门了!
云崖子与青松子俱是晖阳境高手。
暗自苦笑一声,这青城派还真是肯下血本。为了对付一个区区腾云境的自己,竟然派出了两大晖阳境的长老。
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不多时,便有十数人鱼贯而入。
为首者是两位青衫老者,随行之人皆是蓝衫。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腾云境。
左侧老者见到楚天阔拱手道:“楚兄,多日不见风采更甚往昔,可喜可贺。”
楚天阔笑道:“蜗居陋室,哪有什么风采。哪有青松道友斩妖除魔来得痛快。”
哈哈一笑,又道:“两位道友心有杀机率众而来,莫不是我河东也出了妖魔?”
“不是妖魔,胜是妖魔!”
右侧的云崖子,明显属于人狠话不多的人。短短八个字,穿金裂石杀机盈然。
楚天阔佯装不悦道:“云崖道友,这话楚某就有些听不懂了。”
云崖子话不多说,直接一抬手,虚空出现一道影像。
正是颜长青一招扫灭萧渐离等人的画面。
“什么?”
“不可能!”
“颜公子这般厉害?”
“为什么?”
“颜公子为何要斩杀青城派的人?”
……
见到画面,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来震惊于颜长青的实力,谁能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面对萧渐离居然弹指一灭,且顺走了门下诸多弟子。
同时又无比好奇,颜公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向青城派施以辣手?
青城派远在蜀地,两者八竿子打不着,怎会有如此深仇大恨。
他们眼中的楚公子,为人谦和有礼,不像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楚天阔微微皱眉道:“云崖道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云崖子冷笑道:“我自己家死了人,我会不知道?”
楚天阔见云崖子如此说,向颜长青问道:“颜公子,这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颜长青喝了一口酒,回道:“没有误会。”
“什么?”
“这……”
现场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青松子又道:“既然没有误会,你便自裁吧,看在北川书院的面上,许你一个全尸?”
颜长青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楚天阔,说道:“颜某今年堪堪十六,还有寿元千载。”
楚天阔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又道:“两位有什么恩怨,楚某不想也无力过问。但是天蚕宗不是你们解决恩怨的地方,颜公子与青城派的道友,皆是楚某的客人。还请你们看在楚某的面子上,暂时放下成见。”
云崖子又道:“杀人偿命,与面子何干?”
青松子又道:“我青城派无意为难天蚕宗,却也不想任凶手逍遥法外。”
这时柳士卿说道:“这里可是天蚕宗,难不成尔等认为,区区两个晖阳境,十几个腾云境就能放肆?”
青城派咄咄逼人的态度,令柳士卿感到了巨大的屈辱。
天蚕宗纵然不复往昔,也不是一个青城派就可以随意拿捏的。
不管真相如何,颜长青是天蚕宗的客人。青城派直接拿人,就是在打天蚕宗的脸。
颜长青看了一眼耿直的柳士卿,暗道可惜。好好一个君子,却拜了一个小人为师。
此时此刻,颜长青哪里还看不出楚天阔的借刀杀人之计?
只见颜长青起身,徐徐说道:“多谢柳先生高义。”
随后又打了个四方稽首,又道:“多谢天蚕宗朋友的热情款待。”
这才面对青城派的人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既然杀了他们,他们自然取死有道。”
“你……”
青城派的人被气得一愣一愣的。
从未见过如此狂徒。
就连楚天阔也微微侧目,这小子有何凭仗,敢如此挑衅青城派?
难不成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什么叫晖阳?
“我?我怎么了?”
只见颜长青又道:“我现在只想打死你们,或者被你们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