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却乐了。
在华国文化中,升米恩斗米仇一类事情比比皆是,司空见惯。
就拿他上辈子所从事的医生职业来说,你这一次救了某人的性命,这人自然对你是千恩万谢,但下一次,这人又因为个什么病找到了你,结果呢,你虽然帮他治好了病,但却让他多花了点钱,他同样有可能对你恨出个咬牙切齿。
村里面的亲戚也是一样。
当他们生出了借你的钱本是理所当然的思想理念时,那么,你不借钱,或是借给他们的钱少于了他们的预期,都会让他们在背后冲你来上个嚼穿龈血。
“你还能笑得出来?”
老杨同志喝了杯闷酒,将空酒杯重重地顿在了桌面上。
杨宁的笑意更加浓郁,拎起酒瓶,为老爸斟上了酒。
“多大点事啊?大不了,您老把您的工资全都捐出去不就得了?”
老杨同志气鼓鼓应道:
“全都捐出去?那咱一家人吃啥喝……”
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养这个家,他老杨的那点工资好像根本用不上。
“不是这个理!”
老杨同志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又是一杯闷酒灌进了肚子里。
“谁家挣钱都不容易,咱家挣的钱,凭什么要借给他们花?
日他个姥姥滴,有借有还那也就算了,整天让老子干这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事,老子不乐意!”
杨宁笑出了声来。
“这么的,老爸,你去把爷爷和大爷一家接到帝都来,我养着他们,这样的话,您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跟村里亲戚们说拜拜了。”
老杨同志长叹了一声,眼眸中是说不尽的忧愁和无奈。
他倒是想把自己的老爹接到自己的身边,可那倔老头却死活不肯离开故土,他这个当儿子的又能有啥法子呢?
“那不就得了?您内,还是想开点吧!”
杨宁端起了酒杯,敬了老爸一个酒。
“年前呢,我事多,走不开。等到个初二初三,我闲下来了,就跟您回趟老家,把这事给彻底解决了,省得您老人家再为这种事烦心,行不?”
老杨同志端着酒杯却愣住了神。
彻底解决?
怎么解决?
这时,餐厅中响起了大哥大的来电铃声,杨宁托住老爸的胳膊肘,将他手中的酒杯送到了他的唇边。
“林儿好不容易有个假,您内,就开开心心陪您二儿子吃个饭吧,我出去接个电话,那什么,林儿,你以茶代酒,把老爸陪好了。”
拿着大哥大,来到了院井中,杨宁按下了通话键。
“喂,华哥,是那事有消息了吗?”
……
半个小时前。
章宏在家里接待了一位公安系统的朋友。
那朋友刚一坐下,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白纸,交到了章宏的手上。
“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原话是这样说的:出来见个面,这张白纸将来还会是一张白纸,要不然,用不了几天,这张白纸上便会写满你最不愿意看到的文字。”
这话的含义相当明确,几乎就是毫无遮掩的恐吓。
但章宏却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
“这人跟陈晓晖有关系?”
那朋友笃定点头。
“华建军,你可能不认识他,但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
章宏不动声色,平静点头。
“我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时间久远,细节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个人的底细,你了解吗?”
那朋友回答道:
“跟陈晓晖算是发小,在同一个大院长大的,
章宏呢喃重复了一声,起身去到酒柜,倒了两杯白兰地回来。
“这样吧,你转告他一声,陈晓晖是陈晓晖,他华建军是他华建军,只要他能跟陈晓晖及时划清界限,这把火烧不到他华建军的身上。”
那朋友站起身来,接下章宏递过来的高脚酒杯,一饮而尽。
“那行,章主任,我这就告辞了。”
转过身刚迈出两步,却被章宏给叫住了。
“等等!”
章宏仰躺在沙发上,右手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左手则扶住了额头,缓慢揉搓。
他并不惧怕,在他眼中,这帮捞偏门的货色哪怕再怎么硬再怎么狠,那也不过犹如一只臭虫一般。
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想咋样就咋样,他章宏犯不着主动招惹。但要是叮在他身上,那么,对不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捻,定然送对方一个尸骨无存。
三年多四年前的那一面之缘,章宏不单没有遗忘,反倒是印象愈加深刻。
当时,若不是这个华建军及时喝止住了陈晓晖,那场饭局,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敢于不计后果地,如此这般不加遮掩地恐吓于自己,莫非……
他真掌握了自己的什么真凭实据不成?
“我想起来了,这个华建军啊,他父亲算起来还是我岳父曾经的部下呢。看在他父亲的面上……”
章宏长吁了口气,坐直了身子,饮啜了一小口白兰地。
“你告诉他,明天下午三点,到建国门贡院街的幽芳亭来见我。”
……
“明天下午三点钟,建国门贡院街……”
寒风凛冽,只穿了一件驼绒毛衣的杨宁顶不住寒冷,缩着身子溜回了餐厅。
“华哥,建国门在哪,我知道,可这贡院街……不如这样吧,明天您开车过来接我好了。”
挂上华建军的电话,杨宁向餐桌那边看去。
弟弟杨林正在跟老爸老妈吹嘘着他的球技进步有多大,而老爸老妈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唯有小妹可怜巴巴坐在一旁。
什么过人射门越位犯规……她听不懂,也没兴趣听,可根本没人愿意搭理她,更容不得她插句嘴说说她学校里的趣事。
杨宁赶紧过去,抱起了小妹。
“明天哥带你去吃麦当劳。”
小妹立马笑了。
“不带臭杨林!”
杨宁笃定点头。
“嗯,谁都不带,只带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