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品如已经从南京户部升调到北京户部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刘品如的工作也算是平平无奇,但是,其中让他最有感触的就是北京户部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北京的户部几乎没有任何余粮,而且,还要天天的应付着京官们的讨薪,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 刘品如都有点怀念南京户部的日子了。
南京户部虽然远离中枢,但是,南方六省的赋税可都是直接交到南京户部的帐头的。
而且,南方自东晋之时,衣冠南渡之后,渐渐的也就成了天下富庶之地。
那里虽然隔个几百年就会出一个偏安政权, 但是, 在那里的偏安政权无不都是富得流油。
就那南宋来说, 就靠着东南一隅之地,愣是撑起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国祚。
把他曾经的敌人辽金夏都给熬死了。
最后,他才“坚强”的在崖山之役后,寿终正寝。给无数文客骚人们留下了无尽唏嘘。
后来,也在一位居心叵测的岛国历史学家嘴里变出了一句:“崖山之后无中国”的鬼话。
岛国之人之所以冒出这句话来,就是为了自己即将发动的侵华战争做背书。
他们就是想通过这样的论调宣扬自己才是中华文化的继承者,从而在道义和“法理”上占据优势。
但是,中华几千年的文明,岂是这么一两句话就可以下定论呢?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话归正题。
说实话在北京户部坐班的一个多月,对刘品如来说可谓是极不适应的。
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次辅大人点的将呢?
所以,面对着升官发财光耀门楣的诱惑,刘品如也就痛并着快乐来了。
而刘品如之所以来的这么痛快,最关键的一个原因, 就是他的一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老乡给他写了一份情谊真挚的叙旧信。
在这封信里,他这位小老乡对他表达了真切的关怀和问候, 并与他追思起了好几代前两家长辈们是如何如何的情意深重,志同道合。
最后,在信的结尾,他的这位小老乡告诉了他一件让他再也忍不住激动的眼泪盈眶的消息。
他的这位小老乡在信里说道:“京中事务繁巨,然大司徒虽已残病之躯,犹为国家,效以死节。世贤兄为世之贤达,当以杨大司徒为我辈榜样,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了,忘了说了,刘品如,字世贤。
当时,刘品如看到这句后,他还有点蒙圈,不知道他这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老乡为啥突然就来了这么关切一封信。
结果,还没过两天一份来自北京的考察任命就来了。
这时候,刘品如才勐然清醒,原来他这位小老乡对他真的是情意真切啊。
京中的户部尚书是个病秧子, 那么他被火速从南京户部提拔到北京户部任侍郎,这岂不是在告诉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所以,现在即便是北京户部的工作再繁重,刘品如依旧甘之如饴。
“刘品如现在怎么样了?”
朱常洛坐在慈庆宫里问着正来奏对的董其昌。
董其昌听到皇太子的问话后,他立刻说道:“回殿下,刘侍郎一切都好。户部的事务,在他和另外一位侍郎的主持下,也都平稳的进行着。”
听到这里,朱常洛继续问道:“杨尚书的身体怎么样了?”
董其昌回道:“杨尚书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但是,杨尚书的公心可嘉,虽然,拖着久病之体,但是,他对户部的大小事务还是要一一过问之后,才肯放心。现在,杨尚书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朝鲜之战。”
朱常洛听到一个户部尚书居然关心起了兵部该操心的事情,不由得来了兴趣。
朱常洛问道:“杨尚书,关心朝鲜之战什么呢?”
董其昌回道:“杨尚书担心战事过久,会拖垮了大明。虽然,入朝军队的粮草供需大半是由殿下的西山皇庄供给,可是,大军用的军械等物资,都是由户部出钱,兵部和工部督造的。这些银子对户部来说也难免是捉襟见肘的。”
朱常洛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些银子怎么会让户部捉襟见肘呢?”
董其昌道:“殿下,这些日子臣兼领着反贪署的职责,在京中这段时间里,臣也接到了不少贪污枉法的举报。其中,大部分的贪污腐败就出自于兵部和工部的军械督造这一块。由此,臣也和户部,兵部,工部打了不少的交道。也了解了不少户部情况。户部每年的营收除了要支付在京官员们的俸禄之外,朝廷的各项大典和宫中的礼仪庆贺,都要花去不少银子。就以今年荣昌大公主大婚来说,户部就出银高达五十万两!这还是在公主府工程未启动的情况下。一旦,公主府工程启动,户部又有出上不少银子。可见,户部的难处该有多大。”
说到这里,董其昌也忍不住心疼起来杨俊民了。杨俊民已经担任户部尚书快八年了,这八年里他承受了多少压力,作了多大的难,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八年来,为了维持户部的运转,杨俊民也是日渐消瘦,从去年年底以后,他的身体情况就开始每况愈下,让人心疼。
为此,不管是万历皇帝还是朱常洛都对杨俊民这位尽忠尽职的户部尚书表示了多次的关怀和嘉奖。
这也使得杨俊民能够强撑病体,依旧战斗在工作一线。
朱常洛听到此处,他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本来,户部应该是个坐等收钱的财神爷部门。
可是,在大明现行的体制下,和两京户部分管南北的情况下,北京户部的日子真成了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除了要应付京官的俸禄支出,还要应付朝廷和皇家的各项礼仪庆典的支出。
而这些银子对北京户部来说简直就是在刀刀割肉!
北京户部来钱的渠道实在是太少了。
除了正经的土地赋税之外,还南方每年通过漕运押送来的太仓银之外,几乎就没别的收入了。
而且,北方的土地赋税还一年比一年少,其根本原因也不是小冰河时代到来造成的各种诡异天气气候导致的粮食减产,而是因为北方各省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和宗室供养造成的。
北方的官绅和藩王郡王们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廉价劳动农奴,他们仗着自己的官身和地位优势,也不给朝廷纳一粒粮食。
而剩下的那些仅有几亩薄田的老农民们除了要应付各种苛捐杂税之外,还要供养着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指望他们负担起这个老大帝国,那无异于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死)啊!
所以,面对如此窘境,朱常洛决心要改变一下北京户部的尴尬处境,让它重新成为帝国中枢之中,最具财力的强势部门。
否者,照此下去,即便是朱常洛的西山皇庄再风生水起,那也是无根浮萍。等到大明这个大厦的地基塌了,他也会跟着砸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