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安安稳稳地找了个木制的长条凳子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金鼓齐鸣,屋里面的人互相推搡着都往外面跑去,有个老大娘更争先恐后地端着个水盆,几个箭步闪过人群抢出去,以她那矫健的步伐,大概修习过逍遥派的凌波微步。
人呼啦一下子满了,现在又突然都走了,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探头往外一瞧,看大家由王喜民引领着都在小院门口等着,想必是接新娘子的车队快到了。
看父亲胡国富笑呵呵地叼着烟,站在门前那块大石头上,手中擎着用院子里杨树上折下来的枝子,上面挂着一卦足有一千响的鞭炮,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在他旁边围着跑来跑去,他也愣是没有生气将小孩轰走,就知道他现在十分的高兴。
再看母亲李秀琴正与几个亲戚在旁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脸上也是堆满了喜气的笑容,她手里也捧了一些东西,大概是新娘子常用的衣物之类的,由于她个头相较矮了一些,所以总是翘着脚,望向村头的公路。
这村子本就不大,有个大小事情不用一个小时就都知道了,反正都已经入了冬,没有什么农活可干,躲在家里不是打老婆孩子,就是出去摔牌玩麻将,不过一有人家办婚礼,他们就都放弃了这些活动,安安分分地等着抽几根喜烟,吃几块喜糖。所以,老早的时候就站在各自家门口看着,等到迎亲的车队一来就上去给主人家道喜。
今天外面的天气还算比较好,就是东北风比较硬,把大家的小脸都吹得通红,几个小女孩更是冷得抱在了一起,那些个请来打鼓吹唢呐的,也不得不将手缩回袖口中暖和暖和。胡强才用手掌在窗户上暖出来的一个空间,不到几秒钟就又结成了冰。
正在大家等得都心焦的时候,远处的村头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所有的目光中又立即满怀了期待,胡强以为会是什么名牌的车打头阵,可那车标一出现就让人大跌眼镜,竟然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丰田花冠。不过再仔细想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个年代里面能够私人购车的少之又少,能够开得起这种车的也是国内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车队的规模总得来说不算太大,只有前面两辆车还算能够入眼,那辆丰田花冠自然不便细说,好歹也是系出名门。而第二辆也在这个年代独领风骚有几年,就是上海大众公司出产的桑塔纳2,如果经典的车型在此刻见到,又小小地勾起了胡强当初的一点回忆。
但是,其余的那些辆车,在胡强看来有和没有,也没有多大的差别,竟然是清一色的吉普车,就是那种九十年代常用来下乡的车,俗称2o2o,就是这种车,那里面的司机也一个个都是*哄哄的,嘴里叼个小烟看谁都不顺眼。
见迎亲的车队来了,王喜民高兴地跳到了石头上,帮着胡国富去点鞭炮,可他手里面的火柴才划着了,小风一吹就吹灭了,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胡国富见火柴不能用,就把打火机拿了出来,可也依旧不点不着。
胡强在屋里面看那两个大人急得都快跳起来了,暗说这两个活了四十多年的人,怎么脑袋都这么笨,眼看着那车队就快停下来了,鞭炮还没点着那成何体统,所以胡强坐不住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向正在给大丫头梳着头的大娘问道。
大娘,家里面有给佛爷菩萨上供用的香吗?
大娘正在因为女儿要出嫁了,而在那边摸着眼泪,突然间胡强跑过来问自己哪里有香,她先是愣了片刻,才向供桌的那个方向指了一指,心说难道城里的人结婚还有给仙人上柱香的习俗。
时间紧迫得很,胡强也顾不得大娘在内屋里三个女人的眼神,他忙过去把抽屉拉开,果然里面躺着一捆香,他随意地在中间抓了一把,就跑到厨房的灶台旁,将手里的香往里面一送,等鼻子闻到香的味道了,忙抽了出来推门就往外跑。
由于现在大家都在迎接着车队,所以院子里面显得特别拥挤,胡强也顾不得什么礼让了,手拿着香冲着前面大喊道。
快闪开,快闪开了,香来了,烫到可别怨我。
院子里面的亲友大概也没听清楚胡强说的什么,可等被他撞倒了几个人的时候,大家才纷纷闪到两旁,都用那能够杀人的目光紧紧地瞪着那个不知道礼貌的小子,心想倒是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的没有教养。
胡强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事情,自己已经警告过了,你们当做耳旁风,所以他大刀阔斧地冲到了院子外面,一跃身形就跳上了胡国富和王喜民站在的石头上。胡国富似乎刚才注意到了胡强冲过来的表现,他先是很不悦地瞪了胡强一眼。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横冲直撞地就出来了,你不知道这里有许多人都是你的长辈吗?
胡强还是比较孝顺的,不敢和父亲胡国富顶嘴,将头垂了下来,目光避免与其接触,因为与长辈说话跟他们对视,那是对他们的不尊重,毕竟表现得很是谦恭的态度,无论批评你是对是错。
王喜民见被惹火了的胡国富喝斥胡强,他心里面知道胡国富是由于这么久没点着鞭炮冒出来的火气,所以拦在中间做起和事老解劝道。
这孩子也可能是有急事,国富兄弟就别怪他了。
胡强见王喜民替自己说话了,忙冲着父亲胡国富笑了笑,然后亲手把香递了过去道。
爸,这么大风,你们根本点不着鞭炮的,用这个就可以了。
王喜民见到了胡强递过来的东西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埋怨道。
哎呀,你看我这个老糊涂,把这个东西给忘了,你看还是多亏了大侄子了,来大家都往后闪闪,小心鞭炮别蹦到你眼睛上。
言罢,王喜民把人群都轰到一边,胡国富手中拿着香小心翼翼地点着了鞭炮,那股烟硝味道立刻弥漫在空气当中,每个人都捂着耳朵眯着眼睛看着鞭炮渐渐地成为一地的红色纸屑。
与此同时的是车队也到了门前,婚车缓缓地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还算帅气的小伙子,西装革履扎着条红色绣着花边的领带,其身后跟着两个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也都穿着正装胸前配着红花,想必就是婚礼必备的伴郎伴娘。
只可惜的是,那伴郎长得比新郎还要寒碜,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这么一个人来当伴郎,想必是为了凸显出新郎的帅气。再瞧那身边的伴娘,与那伴郎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始终洋溢着那股青春洋溢的气息。
可是,胡强看着那个伴娘,总是感觉有些眼熟,就是一时半刻想不出来到底在何处见过,现在人家正来迎亲,也不好过去直接问对方的性命,只好记下来等吃饭的时候,再寻找机会了。
这三人一出现,就被众星捧月般护送进了院子。王喜民见状忙推了推他身旁的胡强。
胡强,快进屋去把门关上,先别让他们进,等他们拿钱了你再给他们开。
胡强点了点头,飞快地冲了出去,他知道这是王喜民给自己好处,北方人结婚是有这么一个风俗,每过一道门都要经过对方家属的同意,但基本上就是多要点红包之类的,要是男方大方一点的话也能得到不少的一笔。
要换了以前的话,胡强绝对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因为他根本就不缺那个钱,现在却是不同了,他的脑子里面已经构思策划了好几个项目,可是都苦于没有能够使用的资金供自己运转,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弄钱的好时候,那还不立即如狼似虎地冲上去。
让新郎看见到老婆进不去的情形,简直是太好玩了,胡强跟着几个年轻人堵着门,说什么也不打开,就算大丫头说清也没人动地方。那跟着新郎一起来的伴郎可能是早就预防了这件事情的生,于是敲了敲门上的玻璃,挥了挥手里面的东西,那意思是给你们东西就把门打开。
胡强抬头瞧了瞧那家伙手里的东西,竟然还是德芙巧克力,看来这些家伙为了过这关把老婆娶到手,没少浪费脑细胞和钞票。胡强身旁的那几个年轻人见有巧克力,都笑呵呵地让开了等着领巧克力吃。可胡强却依然挡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心说未免太小看人了,几块巧克力就想打老子,你以为我是要饭的。
伴郎已经事情办妥就上来推门,可立即就被胡强强大的力道顶了回来,差点没将他震得跌坐在地上,幸亏身后面的人比较多才把他扶住。伴娘见他出了糗,捂着嘴在旁透着乐,那伴郎脸色难看极了,怒气冲冲地对胡强喊道。
哎!把门打开,不是都答应给你东西了吗?
胡强嘿嘿一阵坏笑,半调侃半威胁地说道。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吃多了容易胖,你还是来点实际的吧,不然你们今天看来难以过得去这道门。
伴郎脸都被气得青了,只见他招呼身后的几个哥们,指着胡强顶着的那道门说道。
哥几个把给撞开,弄坏了咱们再给安个新的,不信就过不去。
新郎听伴郎要撞门,忙交代了几句道。
高阳,可别把那孩子弄伤了,不然我可没法跟我老丈人交代。
伴郎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新郎的肩膀,一脸地阴险道。
放心吧哥们儿,我手上一定留着点轻重呢!能像那么往死里弄嘛。
高阳?
胡强听见这个名字突然全身一阵颤抖,难怪这小子一出现就感觉如此的不顺眼,原来找了这么久的他,在这个农村地方给自己遇见了,只是不知道他和新郎有什么关系,万一他们都同时一丘之貉,还真不能让大丫头嫁给这种家伙。
胡强恶狠狠地瞪了高阳一眼,心中燃起了积攒了十多年的怒火,心想要是今天不给你点颜色尝尝,日后胡强两个字都倒着写。此刻的脸上不知到底有多么凶恶,当他转过头来喝斥那些贪图巧克力临阵退缩的家伙时,他们都快吓破胆了,惶恐地上来帮着挡门。
与高阳在一起的那几个家伙,看样子都起来都是流里流气的,他们大概都是街上的小流氓,见胡强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几个人就朝着门冲了过来,企图一下就把门给撞倒了。
胡强不是那种依靠蛮力制胜的人,他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来势汹汹,就身边这几头烂蒜,还真难以抵挡得住人家,况且自己身上还有伤,搞不好弄个骨断筋折,那可就是有点得不偿失了,所以他暗暗地想了办法。
那些人根本就没料到那几个孩子能使出什么诡计来,所以是用尽全力直直地就冲过来的,胡强见他们与门的距离相差不远了,脸上突然露出一阵的坏笑,然后冲着身边的那几个同伙指挥着让他们把门拉开。那几个同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见胡强始终都那么凶,也不敢不听。
这下可就出了大热闹了,那五六个冲过来的家伙,不但没有撞倒门,教训到胡强,而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并且是已叠罗汉的方式,一个压在一个身上,那在最底下的差点就没被压得断了气。
其实这本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可现在是迎亲的时候,大家都处在喜庆的气氛中,以为胡强就是搞得一个恶作剧,所以大家并没有不高兴,反是指着那几个叠在一起的家伙大笑。
高阳似乎觉得太丢脸,立即过去把他们几个一阵臭骂,才想亲自动手教训教训胡强,可新郎这时候话了,让旁边的亲属递给了胡强一个红包。胡强拿在手上摸了摸,感觉里面包得还不少,就朝着新郎笑了笑,然后让开了条路。
新郎走过胡强的身边时,笑呵呵地用手摸了摸胡强的脑袋,看来胡强已经成为了他注意的对象,而那个高阳摆着一副臭脸,像是要没有新郎在的话,非要把人吃了不可。胡强心里面的确有些觉得不解恨,想要再去教训一下高阳,可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和高阳的势力,也就只有先往后拖一拖。看来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一条路是必然要走的。
接下来的流程都很顺利,根本不会再出现像胡强这样的搅局者,因为真的没人敢惹那么凶的伴郎。新郎见到了新娘乐呵呵地将其抱了起来,由众人护送着上了车。然后众人也跟着跑着出去,王喜民和新郎父亲正在外面帮大家分着车,然后准备到新郎准备酒席的地方吃饭。
大概因为人数太多的关系,那些车上根本就坐不下,等车队都走了之后,家里面这边连大人带小孩子也剩了二十多人,新郎父亲埋怨王喜民怎么比告诉他的人数多,王喜民其实也很无奈,谁知道那些村里面没事儿干的都来蹭饭。
最后,还是新郎父亲叫来了一辆大客车,将胡强和剩下的这些人都拉走了。新郎家的那个村子的确离得不远,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胡强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批达到的,等他们来了之后人家酒菜和板凳都准备好了,新郎和新娘正在台上跟司仪扯着闲话。
大概是老天注定了钟彤彤必定会跟在他身边,一早上没见到她了,可到分桌子吃饭的时候,又让她坐在了胡强的旁边,胡强心想难道这辈子就逃不掉这个女人的手掌了。可是,和她坐在一起有一个好处,钟彤彤很是照顾地帮着胡强夹菜。
胡强心怀感激之情,但不敢过于表露出来,这女人性情变得太快,昨天才摸了自己那东西,今天就变得温顺如小绵羊似地,难保她不是为了和自己搞什么盘门左道。你看那些古时候的书上不是常写,成了精的狐狸会迷惑读书人,然后照顾他们的起居生活,借此吸取他们的魂魄。胡强又没长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哪能分辨出人与妖来。
农村的流水席其实很有意思,各种菜的原料都是准备好的,分成一盘一盘地有序摆着台子上面。没等开席的时候,那些事先预备的凉菜,就都已经和烟酒摆放在餐桌上。热菜就要等主人家说开席,才能够下锅。
但实话说,这种弄出来的菜,味道普遍都不怎么样,除了那几样还算过得去的卤味可以,其余胡强基本上是都没有动上一口。最可怜的就是那尾鲤鱼了,炸得金黄金黄的,上面还浇了一碗热汤汁,都认为滋味会不错,可尝了一口就忍不住都吐了出来,也不知道哪个败家子把鱼的苦胆给弄破了,整条鱼就都这么毁了。
别看胡强吃不下去这些菜,可那些王喜民同村来的村民,却是各个吃得欢天喜地,就仿佛是他们家办喜事似地。好在酒席上还提供点啤酒,胡强总算也不用空着肚子在这儿,他连开了三瓶消磨时间。
钟彤彤见胡强没完没了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忙劝阻道。
喝这么多酒干嘛,你身体不想要了。
胡强才想解释是自己想用啤酒占肚子,可就在这时,见远处高阳拎着个啤酒瓶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这边来。胡强立即提高了警觉,心想他来这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