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氧气企图钻进涨红的气管却发现此路不通,任凭手指在布满血痕的脖子上增加新的伤痕也徒劳无功。
陷入抽搐双脚的裤子带着一股臭味,这黑裤是附近高中的学生长裤,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裤角绣有让人不太容易发现的金边丝线。
因挣扎而昂起的胸膛并没有比较魁梧,是那种让人看上一眼不禁就在脑海烙下“啊,这吊死者怎么那么瘦弱?”印象的青年。
虽说结果是被吊死,不过此时此刻这名被电器电源线捆绑住脖子的青年,还处在断气前几秒的濒死状态。
那溢满苦痛泪水的双眼,正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坐在前方办公桌上的西装人士。
戴着墨镜一脸严肃的西装男子连领带也是漆黑颜色,他点起了从怀中取出的香烟,一边吐出刺鼻烟雾一边欣赏着死亡上演。
由他亲手完成的孤独杀戮。
“咕......”
泡沫不断自青年嘴角冒出,眼白也取代了正常的黑瞳,嘴唇渐渐化为紫色,表示缺氧的绝境已经确定带走青年灵魂。
“要怨,就怨你的不自量力吧,”油亮的头发不知道抹上多少发胶,西装笔挺的男子用力吸上一口,烟已燃至半截处,“这年头早已不流行英雄救美的烂戏码了,为了一个女孩赔上一条性命,说真的,你也真够傻的。”
对于西装男子的独白,被吊死在天花板垂下电源线上的青年早已听不见。
唯一能回应他的,只剩下从尸体上的水落在地板上的滴哒响声。
还有飘至死者吐出的舌尖处才四散的虚无烟味。
“我们这些在社会阴暗处行事的,不知结束过几条像你这种不知死活年轻人的性命,”西装男子有始有终地将烟吸完,把烟头朝青年尸体弹去,它撞上青年沾满唾液的T恤图案后滚落地上,图案则是一个大大的拳头朝看它的人们比出中指,“哼,下次投胎就长眼点,别再生一颗不识时务的脑袋了。”
西装男子离开久坐的桌面,两手无趣地插在裤袋里走向办公室入口。
独留一具尸体的偌大室内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乖诞。
在夕阳西下的金黄光芒投射进玻璃里扰乱整个室内略暗光线时,正转开门把的西装男子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如他胡思乱想闪过脑海的鬼魅之说。
也没有好莱坞电影里层出不穷的活尸爬起。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一直把这句话挂在耳边的西装男子总在杀死目标后疑神疑鬼,这也是他长年以来难以摆脱的小毛病。
眼球在墨镜下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在确定尸体依旧是尸体后,西装男子才抓了抓下巴刺人的胡渣,安心地迈步离开。
“啾!”
西装男子听见了。
他们干杀手的,除了狠劲要够之外,对周遭环境的警觉性也在一般人之上。
那一声不属于办公大楼里该出现的微弱声响,听在西装男子耳里格外刺耳。
脑海里为了辨识声音真相,无数个画面来回翻阅确认,他知道,那是某种鸟类的叫声。
“麻雀?”
西装男子把转开一半的门合上,彻彻底底地换了个方向面对尸体后方一整排的窗。
没有一扇窗是能够开启的,正确来说,以整栋大楼都是中央空调控制的情况下,窗户都是气密窗,没有与外界通风的问题,更不会有噪音传进室内的忧虑。
不过那一声鸣叫,的确很像是麻雀呀。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拳头大小的黑色灵活跃动在男子视线之内。
它轻巧地跳过桌上林立的资料夹与液晶萤幕,忽然展开翅膀一扬,来到尸体右肩上停下。
“果然是麻雀,不过好像哪里......”西装男子拿下墨镜,心里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却又说不出征结点在哪里,在看见麻雀开始啄食尸体颈部嫩肉时,才惊觉喊道:“啊,对,对对,是黑色!麻雀怎么会是黑色羽毛呢?”
原本应该是褐色羽翼的小小麻雀,却披着一袭比黑夜还要漆黑的外衣,仔细一看,还隐约能看见羽毛上散发着微弱的薄烟。
究竟是因为黑烟造成整体的黑,还是羽翼映照出烟的黑,男子已经无从分辨。
但是如此不祥异色的怪鸟出现在视线之内,让生性多疑的他也不禁哆嗦起来。
跟乌鸦是一样的黑,不,这只麻雀的羽毛肯定比乌鸦的还要黑多了。男子无法停止多想,他背靠着门口,西装内的白衬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濡湿。
“看来得去庙里给老师父收个惊了,年轻人,你的尸体若被怪鸟啃烂,也别怨天尤人,毕竟帮你收尸可不是我的工作。”
西装男子把墨镜塞回鼻梁,身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人职业,这一行禁忌颇多。
自然能碰见的怪事也不少。
他还记得前辈叮咛他的几句话语中,碰到难以言喻的鸟事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闪得远远的。
多年来在残忍的世界生存,男子也总是倚靠这个法则过活。
直到男子与乌黑麻雀的赤红眼瞳四目相交时,他才知道大祸临头了。
那对火红给予他极为不祥的感觉,其中还融合了灾厄、血腥,还有恐惧的种子,令西装男子打从背脊就升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但随即又对自己畏惧一只小鸟而感到可笑!
“我、我是怎么了?”男子把右手伸进怀里,里头藏有一把跟随多年的利刃,陪他度过了无数个杀人后担心害怕的夜晚,而如今容易胡思乱想的念头又再度涌起时,只要紧握着这把利刃,他一定能获得些许的慰藉来缓和情緖,“我连杀人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黑色小鸟?”
“啪!”的一声,尸体整个跌落!
吓得西装男子倒吸一大口气,湿透的背也紧靠着门口,他暗自飙了一声国骂,待晃动的视线渐渐平息后,终于发现尸体坠落的原因。
环住青年的电源线还缠绕在天花板垂下来的地方,但原本应该圈住尸体脖子的部分断了开来才导致尸体落下。
“不可能,我用好几条电源线重复缠绕,那个韧度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西装男子不敢上前查看,杀人前意气风发,杀了人后反而变得胆小,这也是他不为人知的弱点。
他吞下口水,只想赶快离开,好向组织高层领取事成之后剩余的金额。
“咦?原本左手上有烫伤的痕迹吗?”
男子眼睛十分锐利,发现到青年尸体的左手腕处有一圈被火烫伤般的伤疤,恰巧是一般人戴表的地方。
他记得很清楚,在用柔道中的“裸绞”从青年身后勒锁住颈部咽喉时,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反手猛抓而来的手腕并没有伤痕才对。
如今手腕却凭空冒出了一条黑色烫伤伤疤,实在无法想像和理解。
走吧!走吧!走吧!
快走吧!
西装男子脑子里不断响起“快走”的回音,一方面自己想要上前再看清楚一点手腕伤痕的部分,另一方面又催促着自己快离开杀人现场。
就在他天人交战、犹豫不决时,身体诚实的反应操控着右手转开门把。
男子决定先离开再说。
脚步尚未跨出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大叔,你别急着走啊。”
没错,那是......那是不久前遭到自己亲手勒晕的青年声音,可是,尸体应该已经老实的躺在身后才对。
怎么会......
怀着一大堆无法理解的问号,西装男子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但他仍然在第一颗汗珠由胡渣落下时转过头来。
虽然已经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映照整个大地,但乖诞之事等不及入夜,活生生的出现在西装男子眼前。
已经断气的青年完好如初的站着。
咽喉上深可见骨的勒痕还留在那里,像在提醒着西装男子说:这小子明明刚刚才死过不是吗?
“你……你……”
你明明已经死了不是吗?
塞在喉中吐不出话来的西装男子右手赶紧往怀中塞,紧紧握住让他唯一能感到安心的利刃刀柄。
“嘻。”青年抬起手抓了抓俐落的平头,瘦高身形搭配莫名的微笑,更让杀手不知所措起来,“大叔你别害怕,我不是妖怪,只是暂时死不了罢了,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小春的下落吗?”
死而复生的青年不旦没有展开恐怖片里才有的复仇手段,反而彬彬有礼地向杀过他一次的西装男子提问。
“你......你是笨蛋吗?”
西装男子直接亮出了杀人的家伙,刀刃闪烁着点点寒光,却也映射出持有者内心的极度恐惧。
要是不借由武器壮胆的话,紧咬住下唇的男子可能再也当不成杀手了。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毕竟亲手杀害的目标若无其事的复活在眼前,鲜少人内心能够不受到冲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