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地底是最易滋生邪祟的地方, 言卿找到?一个暗道后,干脆直接拿避息珠照明往下走。魔神不欲对上兰溪泽,早早的在他识海沉睡。言卿跟着白潇潇来到?地底才发现?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脸色苍白,坐于?地上。
言卿径直往前走,直接被一中年修士怒斥:“别动!”
但是来不及了,言卿的手已经碰到?了一个机关。
刹那间刀箭如雨倾盆而下,逼得本来就伤痕累累的人四处逃窜。
众人大怒:“燕卿,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颜乐心:“燕卿, 你找不出解阵之法, 就不要乱动!”
言卿理?都没理?他们,碰壁之后,步伐一移,直接换了个地方继续试探。
“燕卿……”白潇潇几乎要被急哭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直接让众人的怒火熄灭,因为言卿站立的地方,黑色的墙壁下坠, 出现?一条甬道来!
阵破了。
与此同时,言卿面?无表情抬起头。
甬道尽头有萤火虫明明灭灭。
兰溪泽一步一步走出来。
银白的长发长至脚踝,偏偏一双蛇一样?的竖瞳阴冷血腥。他穿着身青色长衣, 旁边的萤火照着消瘦的脸庞, 颧骨突出,神情难测。
众人为这种恐怖的威压而胆颤。
在这样?诡异的场景能够从容站立的也只有言卿了。言卿看?着兰溪泽,被迫和谢识衣分离的愤怒油然而生,一双缱绻的桃花眼蕴开猩冷的红来。
两双同样?血红的眼对上。
他没有和言卿进行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看?着那颗避息珠,散漫笑了两句。兰溪泽血色竖瞳看?着言卿,笑着说:“你想?杀我, 可?我暂时目标还不是你。”
一阵罡风吹过,缩在颜乐心怀里的白潇潇忽然感到?一阵拉力。
空中像是无形出现?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拽了起来。
“呜呜呜——”
白潇潇痛苦地用手紧握自己?的喉咙,眼中蹦出泪花。
兰溪泽直直把白潇潇甩到?了自己?跟前,低头看?了他很久,眼里的情绪沉沉浮浮,厌恶和杀意不断交替,随后冷笑了声?。
白潇潇被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兰溪泽转身离去,把他们困在这地底,直接带走了白潇潇!
言卿眼眸一冷,指间红线破千军,直接追了上去!
白潇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脸,那双阴冷的红色蛇瞳望过来时,他就感觉灵魂被彻底搅碎,痛得他一下子?冷汗直冒。昏迷之前,白潇潇听到?最后的声?音,是那人慢慢悠悠的一声?笑。极冷,极沉。
这笑声?好似梦魇,让他在浑浑噩噩中不得安生。
白潇潇一直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记忆。每一次合欢派夜半惊醒,看?到?月光渗过窗户,他都会浑身发抖。这一次他抖得更厉害了。
梦中合欢派长灯殿外竹影婆娑,摇曳在地上,好像如影随形的魑魅魍魉。他也确实是被魑魅魍魉如影随形。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别的东西。一个根本说不出来的东西,它不是实物,他也不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但他就是能清晰感知,他的呼吸他的血液甚至他的每一根发丝好像都由它影响,被它蚕食心智!
它应该是有名?字的,它也在试图告诉白潇潇自己?的名?字,想?要挣脱出来。
但是白潇潇知道,这东西挣脱出来,他肯定会死!
——它不能出来!
白潇潇耳边全是别人的声?音,那些他完完全全不认识的人。
最开始他听到?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好像是在对他说话。
她喊他大白。
可?是大白是谁?
她走路的时候,好像还有金属碰撞锒铛的声?响。
铃铃铃,铛铛铛,让他头皮发麻。
后面?又是另一人的声?音,饱含怨恨和痛苦,每句话都好像是最绝望的诅咒。
“微生妆!你不得好死!”
白潇潇觉得自己?的脑海快要炸了。他知道她叫微生念烟,也知道那个给她带来所有痛苦的人叫兰溪泽。上离宫起火的那一天,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兰溪泽。兰溪泽当时已经头发全白了。银白的长发,红色的竖瞳,邪性?更是渗入骨子?里,整个人好像已经濒临理?智失控。
兰溪泽从来没用真实的眼神看?过她,最开始他配合她少女怀春的梦,后面?再配合她作天作地的游戏。虚情假意,游刃有余。
只有现?在,微生念烟体?会到?兰溪泽真实的注视才发现?,毒蛇是没有感情的,视线游走过你身上,带来的只有战栗和恐惧。
微生念烟那么多年是第一次见兰溪泽这样?的愤怒,血色竖瞳像是染着火。
在外面?所有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时,已经失去理?智的兰溪泽就看?着她这张脸。
完完全全把她当做另一个女人。
兰溪泽怒极反笑,轻声?说:“微生妆,你以为死就可?以摆脱我吗,你做梦。”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眼睛滴血,一字一字,发颤发笑。
好像对微生羽都没这样?浓烈的恨意。
“你就那么想?死吗,好啊,我成全你,但是你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他擦掉嘴角的血,平静说:“微生妆,我会让你再死一遍的。”
上离宫的火光太盛,红色照着夜空,在摧枯拉朽的毁灭里,微生念烟的嗓子?已经哑了,她只是蜷缩在地上,惊恐地发现?兰溪泽面?无表情,眼角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眼泪蒸发在火焰中。她从没想?到?,生而无泪的兰溪泽有一天会哭。可?是……原来毒蛇的眼泪也是冷的。
“能抑制情魇,能逃开我的控制。”
兰溪泽自言自语说,“原来你找的是忘川鼎啊。”
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步伐踏破断梁和废瓦,往南泽州的方向走。他没有去管眼角的泪,像是从来没察觉自己?哭了一样?,神情满是邪肆和嘲讽,声?音很轻道:“蠢货,忘川鼎在霄玉殿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霄玉殿。九重八荒,唯一一个寻宝者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上灵宫灰飞烟灭。
白潇潇在烈火中发出惨叫:“啊啊啊啊啊——!”
他从噩梦中惊醒,终于?看?清了自己?如今所处的地方。冷风吹动他的汗水,周围诡异安静。他在一个山洞里。一个临崖而立的山洞,外面?呜呜呜的风卷着碎石吹到?他的脚下,白潇潇想?要后退,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藤蔓困在地上。脚腕被荆棘刺破,一圈一圈缠绕,一动就是痛不欲生。
“啊!”白潇潇涕泪横流,抱住头,如同瑟缩的鹌鹑。泪眼婆娑中他看?到?了一角青色的长衣,上面?若有若无绣着藤蔓的暗纹。
白潇潇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之前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可?是他经历了那光怪陆离的一梦,彻彻底底明白了。
白潇潇颤巍巍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感情、邪得好似魔物的血瞳。这一刻逆血破千重,万般情绪跟虫子?一样?在他血管里涌动,是恨、是怨、是扭曲的爱意、也是滔天的怒意。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
兰溪泽也在看?他,看?着少年那双懵懵懂懂又包含恶意的眼眸,高挺的身姿微俯,勾唇道:“忘川之灵和情魇融合,原来是这样?的。”
白潇潇怕他,从骨子?里怕他。
但是对上那张脸的一瞬间,他还是愣了愣。他见过一张相似的脸……
兰溪泽的指尖涌现?出一道绿色的光来,他轻轻微笑说:“睡一觉吧,你不是很喜欢睡吗?嗯?往生寺的火是你放的吧,我就说微生妆当时只有元婴怎么可?能摧毁那里。还有地牢里面?,没有你,她怎么会想?着离开。”
他明明面?带笑容,可?眼里却丝毫笑意不染。白潇潇甚至觉得,眼前的男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生不如死。
兰溪泽指尖的绿光汇入白潇潇的额心。随后像是再也不想?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呃啊啊啊……”
白潇潇匍匐在地上,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他惶恐地抬起头,只见兰溪泽毫不留情离开山洞。山洞之外是悬崖,如果白潇潇再往前看?,就会发现?,这里就是海底的天堑——接连上重天和魔域的那一道沟!
他体?内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
四面?八方微弱的黑丝游入他的七窍。
——兰溪泽要做什么?!
他节节退后,贴着墙半蹲下来,呜咽着抱住自己?的膝盖。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兰溪泽并没有离开太远,他就坐在山洞对面?,一株斜生裂缝间的松柏上,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深渊底不断浮现?的青色雾障。
魔神去对付谢识衣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给祂培养容器。
“我助你恢复力量,你真的会帮我复活微生妆吗。”
他的手指捏碎一根木枝:“我觉得,不会。”
秦子?昂那边突然失去联系,不过他也懒得去追查了,自始至终,他们谁都没有把彼此当作盟友。
同样?,他也没相信过魔神。
言卿疾步如风!
神宫废墟的尽头就在魔沟。
言卿微微喘气从一个密道中走出,看?到?了万仞深渊。
终于?见到?了兰溪泽!
兰溪泽坐在洞口一株横生崖渊的松柏上,银发如雪,自下而上的风吹着他衣袍猎猎,袍底空空荡荡,鬼魅一般。
兰溪泽听到?脚步声?,从树枝上扯下一片叶子?来,他像是跟朋友闲谈,饶有兴趣。
“九宗的太上长老都下魔域了,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这条海沟,我迟早会填平的。”
“魔神交给我很多复活祂的办法,其中一条就是怎么帮助忘川之灵进行吞噬。”
言卿一点即透,眼神如刀:“你打算让白潇潇吞噬整个魔域?!”
兰溪泽弯眼笑了下:“对啊。”
言卿森然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兰溪泽说:“你先找到?我再说吧。”
他忽然转过身来,一双蛇一样?的竖瞳阴冷血腥,颧骨突出,神情难测。
兰溪泽的视线落到?言卿手上的避息珠时,兴意阑珊地笑了下:“原来微生妆就是靠这个东西避开我的?”
言卿冷冰冰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兰溪泽:“我不配?我是她夫君我都不配,那么谁配呢?”
言卿已经懒得跟他废话了,手指一动,万千红丝便化蛛网幻影,朝兰溪泽袭去,但是他的魂丝穿透的只有一重虚影。
兰溪泽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红线,抬起手想?要把它弄断,却发现?只会被越缠越紧,他笑说:“有意思。”兰溪泽不似淮明子?那般傲慢,哪怕言卿修为没恢复,忌惮于?魂丝,他不会和他面?对面?硬碰硬,这里只是一道□□。
言卿发现?这点后,也不再费力气,直接道:“谢识衣在哪?!”
兰溪泽听到?这话,自顾自望向他。
他扬了下手,满天的萤火虫像是细雪般飘散在悬崖之上。
兰溪泽说:“言卿,你都已经在避息珠中看?到?了我和微生妆的事,居然还对我的儿子?一往情深。你不觉得你是在自寻死路吗?”
“在某些方面?,谢识衣只会比我更狠。”
萤火虫螺旋升空,照亮这片天地。
兰溪泽挑起眉,忽然有几分轻佻地问:“怎么?你也被他种了情魇?”
言卿道:“兰溪泽,别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一样?恶心。”
兰溪泽嘲讽一笑:“情情爱爱不本来就是一种恶心的东西吗?”
南疆一族最擅蛊惑人心,能把爱意伪装在每一个眼神和笑容里。照老人的古话,深情装一辈子?那就是白头偕老。所以他并不觉得给微生妆种情魇后,得来的爱不是爱。
——怪只怪那坏事的忘川之灵。
兰溪泽忽然招手说:“来,言卿,我给你看?出好戏。”
“滚。”
言卿瞳孔深处漫开猩冷血色。
他往前走,红衣红线驱散所有雾霭:“兰溪泽,我之前一直在看?戏。现?在这场戏演到?我头上,我不想?看?了。”
“哦?”
言卿伸出手,把缠在细白手腕上的红线都解了下来。魂丝如同万千魑魅魍魉,于?他身边包裹成初始之茧。
兰溪泽血瞳静静看?着他,任由这些魂丝把自己?摧毁。在这道分神灰飞烟灭前,他朝言卿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来。
海雾一重重拍打上来,最后只剩言卿一个人立在悬崖峭壁上。
那些被兰溪泽召唤而来的萤火散发出微微的胭脂红光来。
这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浓郁,顷刻间把这片天地覆盖。
它们在摧毁魔域所有魔种!
它们不断往下压,好似一团粉色的云。
魔域从来没有过晴天,除却黑云青烟,这是第二道奇观。
九宗太上长老入魔域后,与百城城主进行恶战,或多或少都有受伤。他们捂着伤口,半跪地上,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那漫天的红霞。
“这是什么?”
“唔呃。”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呕。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弯腰作呕。
但呕出不是鲜血也不是胆汁,而是一团又一团黑色的东西。
先是口,后是眼,是鼻,是耳。
五窍源源不断流出黑色的魇,被这红霞吸收,凌空直上。
言卿就坐在原先兰溪泽所做的位置。
看?着四面?八方浮起的黑气,形成暗河,流入对面?的山洞内,流入白潇潇体?内。
白潇潇还在睡梦中,忽然感觉一阵潮湿窒息的感觉。他在山洞的角落里苏醒,瞳孔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无数的黑雾涌入他身体?。
“这是什么,滚啊,滚!不要过来!”
他恶心,他尖叫,他惶恐,但是没有用。
他被人捆住了双脚,从地上涌出的藤蔓死死抓住他,让他不得不跪坐在阵法中心。
哪也去不了。
如果言卿能进山洞内,会发现?,这个阵是御魇之术。
白潇潇是情魇和忘川之灵的化身,他虽然是忘川之灵,但他也是魇!
兰溪泽自始至终就没信过魔神,他想?的是如何把所有力量占为己?用。
他想?利用御魇之术,把白潇潇培养成属于?自己?最强大的武器。
时间不多了。
言卿没有去追逐兰溪泽,反而是冲入了山洞中,去找白潇潇。等白潇潇收集完魔域全部的魇,后果不堪设想?。
他体?内的魔神倒是慢慢悠悠,微笑道:“为什么要阻止呢?兰溪泽这也是为我们做嫁衣裳啊。白潇潇吸收完全部的魇,你再夺舍他,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言卿说:“他体?内有忘川之灵又有那么多魇,夺舍谈何容易!”
魔神勾唇说:“我可?以将忘川之灵引出来啊……”
言卿愣住,垂眸,遮住思绪万千。
魔神说:“我劝你现?在不要动白潇潇。不过,他在吞噬这些魇的时候,精神动荡,或许你可?以去看?看?,你想?要的答案。”
言卿轻轻重复:“我想?要的答案?”
魔神勾唇:“对啊,你不是很好奇他和谢识衣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吗?”
在计划实施之前,总要先埋下种子?。
言卿没再说话,收了红线,踏着红色的云,穿过万千如枷锁横行的黑雾,来到?了紧闭双眼神志不清的白潇潇身边。
魔神懒洋洋说:“言卿,现?在你的魂丝就派上用场了啊。”
“魂丝是我的诞生的脐带。”魔神碧绿的眼眸一弯,璀璨无比,笑吟吟道:“魂丝的本质是因果。善恶皆是因果,所以那些邪念可?以那么容易被你获取,将它探入白潇潇识海中,你能读取他全部的记忆。”
言卿没说话,闭上眼,红线如蛇,刺穿了白潇潇的头颅。带着腥味的风卷着他的发丝,扶过脸侧像是一个轻轻的吻。
魂丝牵动因果,超越时间空间。
或许魔神也不知道,言卿在这个幻境里,与其说看?到?的是白潇潇的记忆,不如说是看?完了整部《情魇。
惊鸿元年,世事之始。
而白潇潇也在痛苦炼狱中,找到?了全部遗失的记忆,过往种种,如一幕幕戏和画,浮现?眼前,
他出生在障城的一个冬至日,是障城五家?白家?最小的儿子?,也是现?任白夫人唯一的嫡子?。
生得玉雪可?爱,万千宠爱于?一身。
父亲为他重金请来了上重天的剑术大师,可?是白潇潇的心思全然不在练剑上,他只想?着出去玩。
惊鸿四年,狩猎山上魔种作乱,大开杀戒。
白潇潇躲在树后面?,哭得浑身抽搐,看?着乞丐魔种绿着眼睛在森林间寻觅猎物,心惊胆战。
他以为自己?会被吃掉,但没想?到?魔种后面?步伐一顿,把目光看?向了另一人身上。看?向了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
白潇潇眼眶赤红,幼嫩的手抓着树叶,努力不发出声?音。
老头举着刀就要朝那个哥哥劈头砍下。
白潇潇捂住自己?的嘴,害怕闭上了眼。噗嗤,刀锋入臂的声?音清晰传来,鲜血的腥味早就把这片天空弥漫。
白潇潇听到?刀锋落地的声?音,睁开眼,才震惊地发现?,老头最后握刀竟然砍向了自己?的手臂!
“别怕。”老头的声?音沙哑苍老,带着挣扎和苦涩,俯身说:“识衣,我说过,我死也不会伤害你的。”
黄昏的光照进山林。
老人的鲜血把地上的枯叶浸染,而那个脸色苍白靠着树叫“识衣”的男孩,眼睛冷的像是初雪新?刃。
这是白潇潇和谢识衣的初遇。
他们之间隔着三?米,隔着一地枯黄落叶,隔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魔种。白潇潇大气都不敢出,哽咽着浑身颤抖。而谢识衣冷漠地看?他一眼,起身和魔种一起走了。
再之后,白潇潇又见到?了这个小哥哥,他被关在了笼子?里。
因为狩猎宴上白家?的长子?死了,跟魔种相关的一切嫌疑人都要被审讯。
白潇潇看?他神色疲惫,手里拿着把刀,虚弱地靠着笼子?边缘睡觉,又看?他唇瓣干裂,明显是多日滴水未沾。
于?是他偷偷去厨房,亲自给他煮了一碗粥。
为了不显得刻意,他装模作样?地给了每人一碗。没想?到?打算亲自送到?他身边时,牢笼边居然有铁钩,一下子?把他手臂都划出了血,他疼得哭了,白夫人忙叫人带他下去。
白潇潇看?着自己?缠上绷带的伤口:忽然患得患失地想?,小哥哥粥喝完了吗。
白潇潇是白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和孤身一人备受欺凌的谢识衣相比。
简直是天上月和地下泥。
白潇潇想?方设法去接近他,但是谢识衣的性?子?太奇怪了。他的三?哥弄断了谢识衣的剑,他眼巴巴抱着自己?的小银剑过去,给他道歉。谢识衣没有拒绝。
白潇潇连声?跟他道歉。
谢识衣说不用。
他看?起来真的过得很惨。但是他也是真的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这让白潇潇非常气馁。
故事的第二个节点在惊鸿五年。谢识衣拜入了登仙阁,但是白潇潇一直怠惰修行,错失了与他成为同门的机会。然后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单向暗恋。
十年后谢识衣雪衣仗剑,名?动天下。
白潇潇沮丧地觉得,这下子?小哥哥成了天上月,他们之间,距离变得好大。
就在他难过时,月亮又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掉下来了……还跌得特别惨特别惨。
谢识衣被毁掉修为的那一天,白潇潇就在暗中看?着,可?是他劝不了父亲,只能泪眼汪汪想?着给他送点药。
再然后是幽绝之狱和春水桃花。
青烟色的雨弥漫天地,遍地是春水,遍地是桃花。
他在人群中,指甲掐入肉中,忐忑不安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尽头走来。
旁边的人在唏嘘。
拖着声?音,虽然故意叹息,但还是掩盖不住地幸灾乐祸。
“唉,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么风光的人,现?在会落到?这个地步。”
白潇潇又开始着急起来,暗中祈祷,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劫。
那个身影走进,一双伤痕累累的脚缓慢踩过桃花水。白潇潇屏息凝神,不知道自己?内心的难过和期待是为了什么。看?清楚那人现?在表情的刹那,他心脏一下子?被攥紧。
那双曾经锐利如雪光的眼睛现?在和今天的烟雨一样?朦胧,谢识衣虚虚望向前方,一个看?不到?点的地方。
白潇潇心脏提起,只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他认出了自己?吗?
十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吗?
旁边或说风凉话或嘲讽或怜悯的人突然都闭嘴了。他们也愣愣看?着谢识衣,看?着这个被抽灵根被毁修为,被关在幽狱七七四十九天的天才少年。
他们以看?客的态度,对他的人生评头论足,觉得自己?有资格高高在上欣赏他现?在的落魄。然后从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分析他的心情,揭穿他的假装镇定,再装模作样?同情一句“造化弄人”。
但是谢识衣没给他们任何机会。
谢识衣现?在的表情,或许用“认真”两个字来形容更贴切。
像在走一条无人的路,朝着一个虚构出来的人。他一双黯淡的眼隔空望向某个地方,隔着桃花枝丫,好似含情。
白潇潇脸有些发热,张张嘴无声?喊了一句“识衣哥哥。”
然后他看?到?谢识衣笑了。
不悔崖前,谢识衣步伐微顿,低笑出声?,唇角的笑意竟比这三?月的春雨还要缱绻。
白潇潇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
再后面?,乐湛就出现?了。
他救了谢识衣,给了障城五家?一些好处。白家?家?主的脸色格外难看?。
白潇潇在父亲书房外,意外听到?一些对话。
“这个小杂种居然没死!真是气死老夫了!本来还想?着拿他向上重天那边示好的。结果这下计划泡汤了!”
“父亲息怒,其实我在想?一件事,又是仙盟又是忘情宗,这个谢识衣到?底有什么来头。”
“我怎么知道,我之前旁敲侧击问过那位大人,他说是,仇人之子?。呵,听到?这四个字,谢家?那窝囊废当时命都快吓没了。”
“父亲先喝杯茶吧,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以那位大人的本事,一个仇人之子?,还需要我们帮忙报仇吗?可?能放了谢识衣,未必是件坏事。”
“算了,不说这个小杂种了。”
那位大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么恨谢识衣。
谢识衣离开障城的时候,白潇潇因为生病没赶上,错过了。
他难受地跟师傅说了这件事。
师傅笑着摸着他头发说,可?能你们之间就是有缘无分。
白潇潇难过得快哭了,拿手抹泪:“你说他知道我名?字吗?”
十五岁的少年身段越发出众,他吸着红红的鼻子?,所以也没发现?师傅看?向他的视线有多么复杂。
师傅说:“潇潇那么可?爱,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白潇潇说:“那他去了上重天会想?起我吗。”
师傅说:“会的。”
再然后就是惊鸿三?十五年了,又是一个雨夜,谢识衣一袭红衣归来,不悔剑斩下无数头颅。鲜血淋淋把庭院染深。
“爹!娘!”
白潇潇跑到?院中,看?到?就是白家?家?主神色狰狞眼神怨毒,脑袋被一剑砍下,咕噜噜滚到?地上,滚到?了他脚下。下人们惊慌失措,跑得跑,逃得逃。
尖叫声?和脚步声?撕破整个长夜。
白潇潇往前跑,被手臂绊倒,他一下子?倒在血泊中,害怕得脸色苍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识衣我恨你!我恨你!”
只是雨声?太大了,他撕心裂肺的声?音被掩盖。
谢识衣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白潇潇怕得紧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爱慕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会是屠杀他家?人的刽子?手。委屈和恨意一下子?铺天盖地,他挺着脖子?,任由眼泪划过眼角,唇角颤抖:“谢识衣你也杀了我吧,你把我爹娘杀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啊!”
而谢识衣俯身看?着他,冰冷猩红的眼,封藏所有喜怒。
白潇潇愣住了,他能清晰感受到?谢识衣现?在情绪不稳定,甚至有点疯魔的迹象。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一直什么都不在乎的谢识衣,有一天居然会失控成这样?。
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我,但是你做都做啊,你已经杀了我的全家?。
白潇潇眼睛充血说:“谢识衣,今天要是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血债血偿的。”
谢识衣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剑尖贴近他喉咙的一刻忽然一收,转身离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潇潇浑身脱力瘫倒在地上。不一会他的师父跑了过来,焦急地抱住他,慌乱说:“潇潇!潇潇!你没事吧!”
白潇潇泣不成声?,在师父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师父,爱一个人,为什么要那么痛苦。”
暗恋十年,血海深仇,然后陌路殊途。
白潇潇为情所伤,浑浑噩噩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哭着问师傅,有没有可?以忘记一切的方法。
想?让一个凡人失忆其实很容易,他惨遭灭门、流离失所,他师父于?心不忍,给他喝下了忘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