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沟通
“哈哈哈，大家没必要这么严肃吧！”
谭磊是个国字脸，五官端正的中年帅哥，肩头斜挎的红星釉面帆布小包明显走的国潮风，整个人都被衬得相当时尚。
看起来，他像纵横商场的成功人士多过于，像国家要害部门光禄寺的主要负责人。
“自我介绍一下，光禄寺副卿，谭磊。”
一边说着，谭磊已经探腰向桌子对面伸出了手。
被白虹坚持让在首座的高建民也探腰伸手：“幸会，退休教师，高建民。”
随后依次是白虹、高晓、熊进群。
握手之后，气氛稍稍松弛。
谭磊又介绍了一下跟随他一起进屋的年轻人。
那人头发用发胶抹得明晃晃一片，恍惚之间，好似是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走来的潮气青年，但实际上，他板着的脸明确告诉所有人，这发型不是他想要的。
“于越，原缉毒署二级督察，现调入光禄寺任二等勋士。”
互相点头致意后，双方落座。
但于越站着没动。
目光如愿以偿地聚焦了过去。
谭磊苦笑一声：“这小子倔得很，他要亲自向高医生道谢，知道我来，才赖着跟来的。”
道谢？
于越向着高晓猛一鞠躬，结果身子却晃悠两下，吓得众人又都重新站起来，他倒是双手及时撑住了桌子。
但撑住了桌子，重新站稳的于越，还是没有开口啊！
“还是我替他说吧。”
谭磊扶着于越坐下，这回他倒是没有再搞幺蛾子。
随着谭磊的述说，白虹等人也明白了始末。
于越原本是在调查一伙国际毒贩，得知那些人准备利用夏国内并没有合法运营，也没有进入夏国视线的《无限灾变》完成接头。
于是，于越也随之进入。
却没想到，全体活动副本很快就来了。
那伙进入《无限灾变》接头的毒贩下场如何，于越还不知道，反而是他自己，在副本中遭受感染，任务完成数量也很一般，积分远远不够5000，哪怕副本结束，致命的细菌仍被带回了蓝星。
随着蓝星这边夏国开始注意《无限灾变》，启动应急预案，于越的情况也被筛查出来，并入专案医疗组救治。
但全然陌生的细菌，令医疗组一筹莫展，蓝星已开发的抗生素对其都没能产生作用。
后来还是高晓默写的诸多说明书传来，治疗组专家辨认出了于越感染的细菌，并依据说明书中对该细菌的特点描述，制定针对性治疗方案，才险之又险地保住了他的性命。
不过，于越命虽然保住了，但还有诸如“失语”、“虚弱”等相当严重的后遗症，他本该在医院里继续休养。
但在谭磊去医院，告知他，将他调入光禄寺，并进入紧急组建的“无限灾变事务应对委员会”之时，他知道了谭磊接下来还要与白虹等人见面，于是非要跟过来，对“救命恩人”高晓，当面道谢。
有了这么一段插曲。
会议室内，原本因为要与公务人员见面而显得僵硬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开来。
于越坐在一旁，虽然说不成话，但目光炯炯。
谭磊说话直接干脆，并无虚文。
“无限灾变，对于国家来说是个陌生的事件，所以抽调各部门人员组建‘无限灾变事务应对委员会’，而委员会成立后，大家一致认为，在我们对无限灾变认识十分有限的当下，与广大‘玩家’建立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十分有必要。”
“光禄寺的本就是在特殊战线上保卫国家安全，如今也算是本职工作之一，而你们四位，我们也做了一些了解。”
当国家的目光注视过来，个体的一应信息，与透明也无异。
白虹等人早有预料，谭磊上门前，不可能是一点工作没做的。
而谭磊接下来对高晓、白虹等人一番赞誉更是不出意外。
但意外却来的十分突然。
“白虹先生、高医生、熊厂长，你们在无限灾变中，应属实力最强的顶端人才，而且又在这次事件当中积极奔走出力，国家今后也很愿意与你们加强合作，我呢就是负责与你们直接对接的人了，今后有任何事情，需要什么人力物力上的支持，都可以直接联系我。”
国家支持。
甚至直接有光禄寺副卿、无限灾变事务应对委员会委员这种级别的官员专门对接。
这样的待遇，会不会太高了？
白虹意外之余，本能地感到警惕。
“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
谭磊摆摆手：“放心，要求谈不上，你们不是军人，也不是公职人员，而且坦白地说，国家现在也没有能力在无限灾变中给与任何人保护，谈要求、谈义务，这都是要有对等付出的，现在谈不仅为时过早，也没有意义。”
没有提供保护的能力，说白了也欠缺强制约束的能力，只不过短时间内，国家在蓝星现实的层面上，仍旧有强大实力，足以威慑玩家。
但这么做，只会把玩家们推向国家的对立面，智者所不取。
“国家呢，只是希望，能够通过与你们的沟通交流，尽快加深对无限灾变的认识，为了应对今后可能会出现的更多变故与挑战，我们的军队肯定是要进入其中，适应它、了解它、防备它，而我们在进入之前对它的了解越多，损失自然也就越少。”
这样说的话……
白虹与高晓对视一眼。
那白虹能够提供，也愿意提供的东西，确实不少。
以前，白虹因为缺乏直接与国家层面的沟通渠道，很多上一世的宝贵信息，即便有心，也不可能拿出来广而告之。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谭磊看到白虹和高晓的神色都放松下来，也愈发诚恳。
“当然，所有这些信息，都是你们冒着生命危险获知的，国家不会白白索要，也会尽可能为你们提供回报，只看你们需要什么。”
说到这儿，谭磊忽然一拍自己脑袋：“对了，有件事情，是关于白虹先生你的父亲的。”
白虹顿时眯起了眼睛，对于那个人，重生后的白虹，心情是十分矛盾的。
从小到大，那个人没有管过白虹，他作为父亲的形象，在白虹的脑海中十分单薄，毕业后，白虹更是几乎与他断了联系。
前世无限灾变降临，那个人在几次灾难中彻底没了踪影。
白虹后来在灾变不断的蓝星苦苦挣扎，身边的战友多是心有牵挂，为了父母、为了爱人、为了儿女等等等等。
只有白虹，父亲失踪，母亲早逝，高晓亡于副本，恩师高建民忧劳病故。
后来那些年，举目四顾，竟是没有丝毫牵挂了。
那时候，白虹也曾在心底琢磨自己生命中仅有的那些亲人。
父亲，是可以占据一个位置的称谓。
但琢磨来琢磨去，白虹却发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小时候到底有多恨那个人了，只剩下那人酗酒赌博这个招人厌恶的缘由还在。
单薄到淡忘，想不起。
重生后，白虹曾有过冲动，要不要回去见见那个人。
甚至，那个人的酗酒赌博，说不定也是有苦衷的呢？
年少的孩子无法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因而生恨，这很正常。
如今的白虹出生入死，若是此世再见父亲，或许一切都会有不同的视角与感受。
但犹豫良久，白虹还是放弃了。
《无限灾变》的降临近在眼前，没有那么多时间让白虹去瞻前顾后。
而且，白虹对自己虽然很有信心，自认有能力在这一世让高晓、高建民活下来，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继续扩大人数，可就难说了。
所以，白虹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却没想到，今时今日，又从谭磊口中，听到了那个人的消息。
“我们在了解白虹先生你的情况的时候，意外发现你的父亲在多年前被当地一伙恶势力设圈套坑害，至今仍被那些人控制，这是我们有关部门的失职，我在来之前，已经指派专员去处理这个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
谭磊正说着，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他原本要拿起来按掉，却见打来电话的正是他派去处理白虹父亲情况的人员。
“说曹操曹操到！”
谭磊接通电话，打开扬声器。
“老牛，你那怎么样？”
“报告领导啊，那伙放高利贷的渣滓都已经抓起来了，就是这边地方上有些人，真是不能看，这虽说不是咱们光禄寺的本职，但你打个报告呗，我真气得不行了！”
谭磊尴尬一笑，这个老牛，想听他报喜，谁要听他抱怨！
“成成成！这事儿现在就归委员会正管，你放开手脚去做，你先把白全发的近况发过来一下，这边有他的亲人在关注。”
“好嘞！”
电话挂断。
很快，一段十几秒的视频发过来。
里面的白全发还是和记忆中仅剩的轮廓一样。
弯着腰，随时都能缩进墙角，因为宿醉，鼻头的色素堆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暗红色的，头发乱糟糟，衣服隔着很远都能让人感觉到会有难闻的气味传出。
所不同的是，视频中的人，头发花白，脸上已经爬着皱纹。
他老了。
“谁？谁找我？不是胡老五、抓起来了……哦、亲人……”
视频里，白全发满是疑惑，似乎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个亲人。
十几秒的视频，全是他在那冥思苦想了。
“呼……”白虹长出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刚刚还伸着脖子看向谭磊的手机。
柔软的手掌覆在了白虹紧握的拳头上。
白虹睁眼，看到高晓关切的目光。
触电一般。
白虹急忙抽手。
“呀！”
高晓低呼一声，手指被戒指挂到一下。
白虹慌乱起来：“你有事没有？”
高晓揉揉自己手指，根本没在意的样子，反而是说起白虹父亲：“你爸，你可能一时不好接受，但是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
白虹也没在意高晓的担心，他强行把高晓手指抓来看了眼，确认没有被传奇品质的灵之思伤到才放心：“你没受伤就好。我爸，其实我早就想通了，他现在也不记得我，今后他能好好生活，我没什么不满足的。”
说到这儿，白虹扭头对谭磊道谢。
谭磊也有些傻眼，万万想不到，当爹的能把儿子给忘了。
当然了说到底，还是老牛不靠谱！
就拍个小视频的事儿。
把事情给白全发说明白了再拍，不行吗？！
气得谭磊咔咔咔打字：“老牛你给我等着！”
却不知，另一边。
老牛一拍大腿，苦了脸：“白全发呀白全发，你把我连累的好苦，那边是你儿子，你非要装什么记不起来啊！”
白全发习惯性蜷缩着蹲了回去，并不向谁解释，只是在确定自己的脸已经完全被遮住，不会被人看到之后，才露出笑容。
儿子有出息了，都能让国家专门派人来过问自己的事了。
自己这个当爹的，不能再拖累他。
那边谭磊多少有些尴尬，虽然白虹已经一再向他表示感谢。
“我感受到国家的诚意了，正好，有份资料我已经整理出来，正要给我的小队成员使用，我再去多复印一份，等会儿谭委员带回去参考吧。”
白虹既然站起来了，干脆就不再坐下。
“对了，国家应该还不清楚，无限灾变中是可以组建团队的，我们四个，已经商定今后会组成小队行动，和国家这边的沟通呢，我们事前有过讨论，今后主要由高老师来负责，今天接下来，就都交给高老师吧，我去复印资料。”
这倒不是敷衍，白虹他们得知谭磊要来拜访的消息，是在医学院附属医院忙碌了一天一夜后，返回小院的高晓带来的。
当时熊进群也已经从自己的小厂子跑了过来。
四个人当即讨论一番，认为和国家打交道，要做多种打算，高老师年高稳重，站到台前与国家沟通最为合适，高晓和白虹，一个可以通过另外的人脉渠道了解更多消息，一个可以隐蔽在后把握方向，这样互相配合，最为有利。
如今谭磊代表国家，释放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积极态度。
这样一来，白虹他们最坏的打算是大概率用不上了，但由高老师出面与国家沟通的决定本身，完全没有问题。
白虹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的沟通还在继续。
随着复印机噌噌噌吐出一张张散发温度的资料。
白虹闭着眼睛，稳定心绪。
很多事情，想通了，做了决断，但不意味着就此没有了任何影响。
“这戒指我都忘问你了。”
忽然，高晓的声音在身旁传来。
白虹睁开眼，只见高晓正用两根手指，把之前被挂到，稍有些歪的灵之思调整端正。
“你的小女朋友哪里人啊？什么时候带来大家见见？现在这么危险，不带在身边，你放心啊？”
高晓明明是笑着的，但怎么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
莫非是变天了？
可叹这一世不会再走体质侧强化路线，身体不可能再无视四季变化了呀！
等会儿加衣服！
“咳，也不算谈恋爱。”
白虹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高晓的目光里立刻照出了“陈世美”的样子：“白虹，你什么意思？这戒指都带上了，还是左手中指，你跟我讲没谈恋爱？”
白虹一脸懵：“左手中指戴戒指怎么了？这，主动激发类的戒指类饰品，只有左手中指和右手中指两个位置啊，我右手是主手，可能碍事……”
“停停停！”高晓心里咯噔一下：“你只知道《无限灾变》里的戒指怎么戴？”
白虹：“这还不够吗？”
高晓原本以为整天泡实验室的科研人就是最“直”的群体了，但好歹就算是她们项目组里的师兄、师弟，也是知道送花的呀！
还有白虹。
上学的时候也没这么不懂浪漫啊！
被高晓用震惊的目光扫描着，白虹渐渐露出尴尬神色。
他有点想起来了，戒指戴在哪个手指上，对于女孩子会有不同的含义，但这种事情，在他成为了《无限灾变》的玩家之后，已经失去意义太久了。
“咳！我确实没想那么多，不过恋爱，可能算是谈，也可能不算吧。”
白虹在离开“战乱都市”后，偶尔会想起希拉达，但那种感情，到底算是什么，他自己也难以界定。
在白虹心里，高晓是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
大致说了一下与希拉达的经历。
高晓目光复杂，说真的，她是有点想打人的，但又舍不得，身边这个货，一直把她当姐姐，她是知道的。
“你是怎么确定你对她的是爱，而不是别的感情，比如敬佩、怜悯之类？”
高晓听完之后，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我听你多次强调，那位希拉达女士只是一个普通人，却在战争之中为了两个与她并无亲缘关系的孩子而努力。”
白虹也很迷茫：“说敬佩，可能有吧，如果是我，我当然有能力在那样的环境中保护他们，甚至，如果有任务，收益也可观，我都有自信带着他们打穿所谓的叛军，送他们离开那座城市，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活下去，已经太不容易了。”
当然，如果仅有这些，是不可能产生什么男女情愫的。
希拉达的勇敢，在面对持枪暴徒时，冒着被击中的危险，主动吸引敌人注意力，给白虹创造机会。
希拉达的包容，白虹的所作所为与她的信仰颇有冲突，但她选择理解白虹。
希拉达的善良、自强、坚忍……
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