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纵使远隔近十里,牧人们也仿佛听到了那父牛凄厉的惨叫,他们远远地看见,那父牛们一个个低着头,擎着角,朝着北极天柜山的山壁激撞而去……
轰隆隆的闷响震动雪原,仿佛整座山都在摇撼,那些走失的那父牛,竟然一头头地将自己撞死在了四四方方的山壁之上!
牛群的怒潮撞死一波,又上一波,就仿佛与这山壁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将它们的脑浆与鲜血溅在冰雪山壁上!一地的牛尸层层叠叠!
即使再胆大的牧人,看着这等可怖的场景也不禁骇然变色,两股战战。独角犀嘶声长叫,双眼渐渐变得血红,似有一种癫狂之意。众人还没醒过神来,就见山壁上涂满的鲜血忽然向上蔓延,原本洁白耀眼的冰雪山壁霎时变得通红,整座北极天柜山忽然变成了一座血山!
“扑通——”却是有几个牧人当场从独角犀上摔了下来。
异变还在发生,鲜血铺满了天柜山之后,贴着羊角螺旋继续向上涌,随即冰雪凝成的螺旋之柱大半截也变得血红,这时节,天上涌下来的五彩光团已经和鲜血交融在了一起,高空中霎时间又爆发出炫目的红光,鲜血几乎洇透了光团,丝丝缕缕,如同蜘蛛网……更像是人身体的脉络。
饶是朵儿骨这等胆大包天的勇士,此时也是脸色发白,他想让牧人们转身逃跑,回报长琴王,但嘴唇颤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咿呀——”一声嘹亮的长吟震动了雪原,融合了鲜血的光团竟然缓缓变化,天空中现出一张巨大的面孔!鸟嘴,獠牙,鹰眼,额头外凸,血红的雾气宛如长发,丝丝缕缕地披拂在高空。随即它的身体慢慢成型,首先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翼翅,五彩环绕,其间密布血网。
“妖魔现世,快逃——”朵儿骨这时才嘶声发出一声大叫,众人纷纷调转独角犀,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独角犀不用他们招呼,一个个发疯一般逃命。
那北极天柜山顶的人面鸟身妖魔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嘎嘎长叫几声,忽然翼翅一展,巨大的旋风掠过长空,五彩的虚影俯冲而下……
出幽都五百里,触目荒凉,天如盖,地如釜,将孤单的旅人合拢在其中,一如子宫般静谧,只澎湃着寒风扫荡长草之声。
“咔——”一丈八尺的龙骨刃重重地插在草地上,两丈五尺的巨人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摘下腰间的羊皮水袋咕嘟嘟灌了几口,喃喃道:“戎狄人真他妈的稀罕,在幽都附近,一见一大群,到了他们的地盘,却连个鬼影儿都不见。走了几百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胯下的几头独角犀,早在几百里外一个接一个的累死了,这几百里地,他只好徒步而行。那巨人叹息半晌,咬咬牙,拔起龙骨刃,扛在肩上疲惫地继续前行。虽然疲惫,但一边走,一边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嘿嘿,小辣女,待看见老子,你会不会惊讶得蹦起来?”
四野无人,他干脆引吭高歌:“心爱的小娘哎,你想哥哥想得慌;哥哥我大步来哟,你可在倚门望?我提刀杀头狼哎,皮子铺你的床啊;美味的狼肉喂……喂,送给你爹娘来;哥哥我真欢喜呀,抱着你入洞房嘿——”
“喂,戎老大,你他娘的慢着点!”后面忽然响起有气无力的声音,随即沙丘后两个人影灰头土脸地追了过来。这两人一身乌黑铮亮的甲胄,头胄连面孔和脑袋都遮得严严的,只是眼罩处露出眼眶,肌肉干瘪,有若骷髅。
这两人徒步而行,却抬着一条长约九尺的冰冻长蛇!
那长蛇黄身赤尾,通体被冻结后,泛出冰蓝之色,蛇尾盘着,蛇头高昂。蛇身上雕满了奇异的花纹,虽然早已是死物,上面却结满了冰凌,怕不下千斤重。这两名甲士抬着虽然飘若无物,四只脚却是深陷入长草中,一步一个脚印。
诗性与歌瘾正自大发的戎虎士回头看了看,一撇嘴:“你们俩僵尸,休想让老子帮忙抬。如今快要见到我家小娘子了,老子须得保持体力。你们可知道,我家小娘子有多劲道,那洞房里可不是旖旎春光,说不得刀光剑影啊!”
两头奢比尸气急,同时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哼哼叽叽起来。后面忽然响起一声大笑,一个高达三四丈的巨人手扶木杖大步而来,却是夸父族的族长儋耳,他身后跟着萎靡不振的开明兽。
“两位奢比兄,”儋耳呵呵大笑,“眼看已到戎狄,你们尸王说不定正摆酒等候呢,这么多年未见,你们跟随少丘游历大荒,功勋赫赫,尸王要高兴无比啊!”
奢比烈和奢比幽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澎湃起来,两个家伙一咬牙,吼的一声,巨大的长蛇扛在了肩上,迈步而走。
戎虎士一见他俩过来,怪叫一声,拎着龙骨刃飞跑。儋耳含笑摇头,伸手抚摸着冰冷的长蛇,忍不住喃喃叹息:“从三苗过炎黄,抬着这死蛇北上数千里,终于要结束啦!”
就这般便走边唱走了几十里,四野更加荒芜,白茫茫的盐碱地和沙丘起伏不平。戎虎士等人离开幽都前已经打听过,向北直着走就进入北狄地界,过了敦头山北狄人的王庭所在地,然后向西走到北单山草原,就到了西戎。他心爱的女子就在西戎等着他。
出幽都之后,一开始的异域景色还能带个他一点新鲜感,但自从坐骑一个个被累毙之后,戎虎士就开始难过了。妈的,走上四五日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更莫说尝一口戎狄难以下咽的酸马奶酒了……
从地理位置上判断,此处应该是戎狄交界处了。他记得此处应该是白沙山,方圆三百里,尽沙也,无草木鸟兽。过了白沙山,就是西戎。
戎虎士兴奋不已,拿龙骨刃当拐杖用,一步一步跋涉而行。白沙山说是一座山,其实是几座连绵的沙丘,西戎和北狄就以这片沙漠为界。戎虎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漠中跋涉,秋风卷动着浮沙,一层层地流动,宛如波浪一般。
戎虎士看得有趣,疲累之中倒也兴致勃勃。然而他看不到的地方,十余丈外的浮沙之下,却缓缓探出几根细细的芦管……
“心爱的小娘哎……”戎虎士正在哼唷,忽觉沙底下现出一股凌厉的锋锐之气,直剖自己的脚心!那速度快极,纵然在沙底下,也如雷轰电掣一般。
他大叫一声,拔脚未及,那锋锐之物已然刺入脚心!
戎虎士凌空跃起,大喝一声,手中的龙骨刃嗖地朝沙漠中掷了下去。龙骨刃重达数百斤,一插之下噗地没入沙地,只怕深达三丈!
后面的儋耳和奢比尸兄弟一愕,面色凝重起来,缓缓将长蛇平放在地上。
戎虎士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脚心一疼,顿时一个踉跄,他咒骂着抬起脚一看,只见左脚的牛皮靴子给刺开了一个两寸宽的口子,鲜血流淌。戎虎士脸上青气闪动,一道绿色的光芒直冲脚底,随即血液停止了流淌,便连脚底的伤口也迅速结痂,弥合。
戎虎士四顾望去,沙漠平整,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他喃喃地骂了两声,右手一招,沙地翻动,巨大的龙骨刃破沙而出,宛如巨龙般跳进他的手中。看着自己的龙骨刃,戎虎士顿时睁大了眼睛——龙骨刃上,竟然一片血红!
“人在地下!”儋耳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