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现出凝重之色,混沌劫乃是土系最高神通,整个大荒怕只有三五人修成,季狸年纪轻轻便修得如此神通,怎不让人吃惊?伯奋却微微苦笑,要知道,季狸这混沌劫乃是剖了仲堪的元素丹所修炼成的,这个秘密一旦被人查知,季狸必将身败名裂。
混沌劫的厉害在于一个“融”字,修到下品境界,人的身体便是土壤,上品境界,土壤便是人的身体,地行术不过是区区小术。龙言的大帐距离中军帐有二里地,季狸将身体与大地融合,不过眨眼便到了百丈之外。他忌惮龙言神通厉害,更因为摸不清龙言所属的元素系,不敢接近,神思运行,地面忽然缓缓悬出来一个漩涡,仿佛是人巨大的耳廓,顿时周围的声音被扩大,送进地底。奇的是,大帐周围仿佛被封印,声音空气根本无法透过。
“娘的,”季狸暗骂,“竟然布下了隔绝声音的封印。”
他运转元素力,触感连接到大帐地面以下的黄土,幸好,龙言也没想到会有人潜入地底偷听,布下的封印还没有穿透到地底,立时声音轰隆隆地涌入季狸的耳朵。
“纲言牧,”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既然说要将我送回帝丘,为何来到军营中?”
随即响起龙言的冷笑:“神巫莫要着恼,你既然答应要告诉我擒拿觋子隐的方法,我自然会听了之后才会送你回去。呵呵,以你的身份地位,一到帝丘,我还敢勉强你么?”
那女子默然不答。
季狸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娘唉,这女人竟然是神巫,幸亏自己远离百丈,又和大地融为一体,否则偷听神巫说话,只怕没听上一句就给发觉了。当下他更加小心,元素力运转,宛如亘古的黄土般沉凝。
若是他知道龙言的真实身份是三十年前的圣觋,他居然有幸偷听一个神巫、一个圣觋的对话,只怕立刻死了也自豪得含笑而终。
“你虽然救了我,但如此待我,不怕我巫门……”
那女子正在说,龙言冷冷道哦打断了她:“神巫,实话告诉你吧,若是不擒下觋子隐,我自身难保,为了活命,我会不择手段,更莫说巫门了。”
“哦?”那女子奇道,“你身怀封天印,几乎无敌于天下,怎么还会自身难保?”
龙言懊恼地哼了一声:“有了封天印难道就无敌天下么?废话少说了,快快说吧。我绝不会对你无礼,明日一早就派人送你回帝丘。”
那女子幽幽一叹,冷冷道:“你听好了——”
“停!”龙言忽然一声低喝。与此同时,季狸只觉周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但极为微妙,仿佛有人再以精神力扫描一般。他急忙搜拢元素力。
龙言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倒掐得很准啊,知道我刚刚回来。”
随即季狸就感觉到大帐周围的封印一阵波动,他几乎能够“看到”,营帐中多了一人。此人四周洋溢着强大的精神力,一进入营帐就以精神力四处探查,甚至深入地下一丈扫描一番,看来是个极为精细的人。
“如此大事,怎能不用些心思。”那人淡淡道,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季狸并不熟悉。随即那声音呵呵笑道:“参见巫盼师姐。”
季狸这才明白,那神秘的神巫竟然是巫盼。
巫盼也吃了一惊:“觋子羽?怎么是你?”她声音顿时冷厉起来,“好啊,觋子羽,你竟敢来到我帝丘的大军之中,难道真欺我巫门无人了么?”
“他妈的,”季狸苦笑,“来的居然都是人精。”
这几年无数的少年俊彦崛起大荒,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少丘、觋子羽、司幽,以及夏鲧的儿子姒文命。自从季狸来到帝丘,也是声名鹊起,与曾在蒲阪刺杀虞岐阜而一鸣惊人的寒浞并称俊彦。
觋子羽的名头可以说是与少丘一时无两,他自然清楚。
“师姐莫急,”觋子羽毫不慌乱,轻笑道,“若非小弟请龙言大人到丰沮玉门大闹一场,您如何能平安归来?”
“你?”巫盼讶然不语。
龙言哼了一声:“老夫此行的过程你都知道了?”
“大人刚下丰沮玉门,我留在那里的圣者便传讯给我了。”觋子羽呵呵笑道,“大人纵横丰沮玉门,打得上百名高手豕突狼奔,如入无人之境,佩服,佩服。”
“只可惜,未能杀得了觋子隐。”龙言心忧后羿的任务,这时也不在乎他的马屁了,忧心忡忡地道。
“唉。”觋子羽也不胜遗憾。
“觋子羽!”龙言却怒了,森然道,“老夫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来?我问你,当初你是怎么承诺的?哼,我保证丰沮玉门上所有的巫者和虞部族的高手看见你就像看见隐形人,这话是你说的吧?我呸,他们看见老夫就像看见仇人!”
这话的确是觋子羽说的,两人做的交易。巫盼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当下冷眼旁观。
“咳咳,”觋子羽苦笑不已,“师叔,我是这样承诺的呀,问题是您老……便是您怀揣着封天印,也不至于这样大摇大摆地上丰沮玉门啊!就算他们都不出手,觋子隐是何等人物,吓都被你吓跑了。”
龙言一滞,喃喃地骂了两句,具体什么季狸也听不清楚。
其实这的确怪龙言自己了,他得到觋子羽的保证之后,几乎有恃无恐,暗地里还想摸摸这师侄的底子,看他拥有多强的潜在势力,于是半途救巫者,击杀空阳战士,还遣人报信,大摇大摆地就上了丰沮玉门。这才被众高手群起攻之,虽然没闹得灰头土脸,却也是无功而返。
他自知理亏,当下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觋子羽!”巫盼却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若是觋者,我立毙你于当场!”
潜伏着的季狸也好奇起来,这觋子羽的身份极端诡异,大荒中处处都能见到他插手,也不知此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觋者。”觋子羽坦然道,“不过,却是受太巫氏所遣,安插在觋门中的觋者。”
旁边的两人和地底的一人同时动容。巫盼吃惊道:“你说什么?”
“师姐是否还记得小弟*第一次来丰沮玉门之时?”觋子羽道。
巫盼如何不记得?当年还是她把觋子羽领进丰沮玉门的,当时她追杀屡闯丰沮玉门的归言楚,在山下碰上这个稚气未消的少年,一介平民,居然大言不惭要求见太巫氏。她觉得颇为好笑,然而太巫氏却似乎对这少年很有兴趣,竟接见了他。之后,这少年崛起大荒,所有人瞩目。
遥想当年,巫盼不由深深一叹:“你说。”她精神力受过大创,至今未复,但整个人却散发出凌厉之气,低声喝道,“如今你是在帝丘的大军之中,若是有一句不实,我立刻知会姜重,将你分尸万段。”
“小弟自然晓得,既然敢孤身来到帝丘军营,我就是陛下的朋友。”觋子羽点头,“师姐可知道,小弟当年投身巫觋,为何先见太巫氏么?因为我虽然立志做觋者,却并不认同少觋氏扬觋抑巫的想法。至于原因,三年前的太巫神殿中我已经想太巫氏讲明,想必师姐也记得。”
巫盼淡淡点头,的确,这少年当时在太巫神殿侃侃而谈,她甚至能一字不差地想起他当年说的话:“巫或者觋,乃天生阴阳两极,便如这宇宙之中,有天必然有地;苍天之上,有日必然有月;苍天之下,有山必然有河。孰盛孰弱,均有违天地之道。此起彼伏,无非如波峰谷底而已,天地若是不谐,人类又如何生存?……两者阴阳共存,才能使天地和谐,诸神眷顾,两者中无论哪个,一有盛衰,灾祸便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