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卡托看着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博士,觉得博士疯了,要么就是他自己疯了。
总不会是世界疯了吧,他想。
物质虽然宏观上是稳定且有界的,但是微观上的交互一直存在。
一个能够把经过他身体的所有分子都同化为‘自我’并进行操控的能力者——也就是说,如果给这个少年足够的时间——他能控制整个世界!
奥卡托指着博士的鼻子,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疯了,这种存在太危险了,就——就好像是——”
“病毒!”博士淡淡地说道。
这个少年,一旦出去,会成为世界的病毒!
“不行,必须把他毁灭!博士,他太危险了。”
“你是第五个这么说的人了。”
博士推了推眼镜,似乎不在意一般。
“他的同化能力太可怕了,只要他想,早晚这片屏障也会被同化的吧!”
“前提是,‘他想’啊。”博士感慨地说道。
“他不想吗?”
“你听说过苏格拉底的地穴假说吗?”
“什么?”
“就是说,有一群终其一生都被关押在地穴中的囚犯,他们无法看到外界的世界,无法和其他人接触,他们面前的,只有一面墙壁,墙壁后面有一个火堆,火堆在墙壁上映照出了关押者的影子,因为囚犯一辈子没有见过真实的人,关押者在火堆和囚犯之中运动,囚犯只能看到墙上随之而动的影子,囚犯以为影子就是真实的人,或者说,囚犯连所谓的‘人’的概念都不知晓,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墙壁和影子”
“甚至说,经过长时间的观测,拥有人类正常知性的囚犯甚至能从影子的规律中推论出什么,他能从这些影子中研发出一整套学问,试图从它们的出场和动作中,找出一系列规律,形成一套迥异别样的哲学。”
“实验体008号,就是这样的一个囚犯——他不仅仅能力上是最好的研究对象,在人类学和哲学上,也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博士说着,露出慈祥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奥卡托不太懂,皱着眉头说,“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你的意思是,他压根不会想着出去吧。”
“就是这样。”
“神经病,那么我想要知道,除此以外,你把一个这么可怕的怪物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保障吗?除了你那套见鬼的哲学假说。”
“你刚才扔过去的那两把枪,现在差不多应该被他同化了吧。”
博士没有回答奥卡托,只是指了指少年说道。
那两柄枪正在少年操作下,在半空中飞舞,很笨拙地被指挥着。
“那两柄枪全是放射性同位素构成的,半衰期是八个小时,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目前已知的是放射性元素衰减之后就不再是被他‘同化’过了的物质,可以从他的能力中解脱出来。”
“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如果有什么人被他同化了还能把自己放射掉吗?”
“我只是说,你要相信我们,蓝山实验室是几乎集结了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人的地方。”
奥卡托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表情异常严肃地看着博士。
“我不会让你疯下去的,你这是拿这个世界冒险!”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博士似乎败下阵来,摊着手说道:
“真空似乎能杀死他,而且他本质上也还是人类,没有饭吃也会饿死的,足够高的温度能破坏他身体的分子和足够低的温度能让他整个人冻住,你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那样就好。”奥卡托舒了口气,搞定少年的方法看起来异常的简单,至少这个少年不是不可抑制的灾难。
“那他的能力,现在是什么阶段?”奥卡托问道。
“降临期(advent)。”
降临期是能力者四大阶段的第三个,前面是天选(selected),启示(apocalypse),降临之后是天命期,奥卡托便是天命期。
“他才降临期吗。”
一个连天命期都杀不死的降临期,恐怖如斯!
“顺带一提,如果他到达了天命期我不知道真空还能不能抑制他,说不定他的能力控制范围会到达原子级,那样的话即使是通常意义上的高温也不行了。”
“那就把他干掉!现在,立刻,马上!”
“不不不,还不是时候”
博士笑着摆摆手。
“疯子,你早晚会自食恶果的。”
奥卡托摔门而去。
看着奥卡托离开,博士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壁障之前。
少年站起身,对着壁障伸出手。
博士将手放在壁障上,与少年的手掌隔着壁障重合了。
“地穴中人啊!”
博士对少年感叹道。
当然,博士说了什么壁障那一侧的少年不得知晓。
他只是略带疑惑地看着博士。
然后他像是往常一样,指挥着这次进入他‘领地’的异物——那两柄枪送回去。
博士直接把两柄枪和接触过它们的东西都扔进了身边的焚化炉,然后两块糖突兀地出现在壁障之中。
博士转身,推开门离开了。
只剩下少年一个,默默地望着那座门发呆。
他将糖块放在嘴里,另一块太想要留着以后再吃。
————————————————————
李嘘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前世,在山谷集团蓝山实验室中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吧。
就好像人类在成年之后会忘却大部分儿时的记忆一样。
李嘘在走出实验室后,也很快地就将过去的记忆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在那座实验室中度过的日子,相当于‘李嘘’目前的这个人格零岁到三岁的年纪。
如今梦回,竟有些怀念。
可能正常人无法理解他吧,不仅没有自由,还被当做物品一样地被伤害。
不过那个时候李嘘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他偶尔回想起那段时光,除了身体被切断时的些许痛感残留以外,大部分时间就好像呆在母体的子(咩)宫中一样安心。
他少有地在夜中醒过来了。
家中的夜很安静。
时间长了,眼睛也适应了黑漆漆的晚上。
他看着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发呆。
身下是温暖的床,身上是散发着一点洗衣粉味道的被子。
台灯上,放着柳青蘋借给他的追风少年,旁边当然还放着几本作业,以防止赵越突然走进屋里给李嘘送吃的看到他不务正业。
似乎已经快要天亮了,暖气开始散发出热气,屋子也更温暖了。
这里也如母体一般安心。
李嘘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