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满载着神箭手的尊严与骄傲,向肥鸟射去。虽然眼前的羿只不过是万卷书模拟出来的一个投影,但是这一箭的气势,却也有射日之怒。
“俺完了——”肥鸟三条腿一蹬,直接晕过去,他现在根本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漫说有一箭射来,就是羿拉拉穹桑弓的弓弦,肥鸟照样也得晕。
幸好小欢子就在他身边,虽然这一箭很华丽,却并没有真正的射日之威,小欢子一手抱住肥鸟,另一手抡起九齿钉耙,向利箭迎上去。
不料,一道金光却抢在小欢子前头,只见貔貅张着大嘴,等在箭矢的来路上,一道白光直接没入他的口中。对于肥鸟,小肚肚是真把他当成了老大,不惜舍身相救。
君不老扼腕而叹,他就不明白了,那只傻鸟有什么好,竟然能叫刚刚结识的貔貅替他拼命。正所谓道不同不相谋,君王子恐怕这辈子也想不通了。
“小肚肚,你没事吧?”小欢子也被吓了一跳,拍拍貔貅的大肚皮,又揪着他的尾巴掀起来瞧了瞧,太阳镜光闪闪的完好无损,并没有被箭矢穿透,这才放心。
貔貅的宝贝肚子绝对不是吹出来的,再有太阳镜相助,专能化解金气。如果真正面对大神羿的轩辕箭,他估计早就被射穿;但是面对冒牌货,还在貔貅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其实就算是肥鸟也能做到这一点,只不过他一瞧见羿就被吓傻了,哪里还有反抗之心,这也正是万卷书的厉害之处,能直指本心,找出对手最大的破绽。
小肚肚伸出大舌头,在肥鸟脑袋上舔了几下,肥仔终于悠悠转醒:“俺死了没?”
“祸害遗万年——”小欢子敲敲他的脑壳,然后捏着肥鸟的脖子将他立起来,向对面大神羿的投影一指:“肥仔,上去打他!”
肥鸟将脑袋摇晃得拨浪鼓一般:“猪头你叫俺去送死,没人性啊!”
小欢子的立场异常坚定,口中连连鼓劲:“那不是真正的射日英雄,只不过是个冒牌货,如果你不敢正面直对,一辈子就别想迈过这道门槛。肥仔,难道你就不想打开心结吗,难道你永远要生活在这个阴影之中吗?”
不必说修行者,就算是凡人,也最忌讳心存死结。那样的话,就会永远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小欢子此举,正是叫肥鸟一举推翻压在头上的大山,若是能克服心理障碍,肥鸟定有一飞冲天之日。
聪明如肥鸟者,当然能领会精神,只见他口中大叫几声,使劲蹬蹬腿,扇呼扇呼翅膀,摆出一副勇往直前的架势。
“肥仔好样的!”小青蛙也帮他打气。
“飞翔吧,肥鸟——”小欢子在他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记。
肥鸟脖子一抻,吼了一声“冲”。可是刚刚冲出两三丈远,就又掉头飞回来,可怜兮兮道:“俺还是有点害怕——”
想要克服隐藏在心底的恐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它需要的不仅仅是信心和勇气,更是对自我的极大挑战。
小欢子当然深深知晓这一点,声色俱厉吼道:“是做一只好吃懒做的大胖鸟,还是做光耀万丈的三足金乌,你自己选择!”
如果面对真正的大神羿,小欢子当然不会叫肥鸟去白白送死;眼下这种局面,正是万载难觅的良机,他不想叫肥鸟失去这个战胜自我的机会。
肥鸟的血性也被彻底激发,张口喷出一口黑烟:“俺跟他拼啦!”
可是转过头一瞧,羿又一次拉开了穹桑弓,肥鸟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又怂了,闪身躲到小肚肚身后,嘴里嘟囔道:“俺还是这么混吃混喝混日子吧——”
“哈哈哈,果然是一滩烂泥!”君不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忍不住开怀大笑,这才是他要的效果,不禁要打败敌人,更要好好羞辱他们。
似乎要给君王子助威,亦或是肥鸟的表现实在可笑,城内的百姓也嘻嘻哈哈,尽皆开怀。十数万人一起发笑,那声势还是蛮大的,肥鸟登时被淹没在嘲笑的海洋之中。
“射他,射他,射他——”君不老的手下开始叫嚷,并且很快就演变成十几万人的呐喊,声浪直冲云霄。
混迹在人群之中的三光不由撇撇嘴,心中很是不忿:看热闹不怕事大啊,狗屁君子之风,还不是跟着瞎起哄!
小欢子更是恨不得飞起一脚,直接将肥鸟踢到羿的身边。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耻辱需要自己去洗刷,就算小欢子现在冲上去将大神羿的幻影击碎,对肥鸟却并无一点帮助。
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叫小欢子很是憋闷。而君不老则愈加畅快,他甚至开始幻想,一会叫那个猪头小子也经历同样的噩梦,折磨地欲仙欲死。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君王子彻底打开心结之际。
“肥仔,咱们先撤吧——”小欢子轻轻抚摸着肥鸟的后背,他只能做出这个最无奈的选择。如果继续留下来的话,只能任人嘲弄,这不仅仅是对肥鸟的巨大伤害,甚至还会在他们这几个人心中埋下阴影。
两颗圆滚滚的泪珠从肥鸟的眼睛里面滴落下来:“俺——俺憋屈啊——”
别看肥鸟平时嘻嘻哈哈,整个一没心没肺,但那只不过是表面的伪装罢了,他内心的苦闷,远超常人想象。是他不够坚强吗,绝对不是,试问有谁在经历了那样沉重的打击之后,还能像肥鸟这般彻底从头再来?
“肥仔,你能行的,只需要再拿出一点点勇气!”小青蛙也站在肥鸟身后,成为最坚强的后盾。
一面是敌人的嘲笑,一面是朋友的鼓励,正面则是令他永远不能忘却的利剑,肥鸟的三只脚踏上三岔路口,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可以说是肥鸟漫长生命历程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也许这一步迈出,前方一片光明;也许踏错一步,就会永远迷失前进的方向,迈进无底的深渊……
肥鸟当然也深知这一步的重要性,所以内心仍然在挣扎,他的身上一阵金光灿灿,一阵又是黑气腾腾,正在进行最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后,肥鸟的心灵重归平静,潮水般的嘲笑声似乎在他的耳边渐渐远去,遥遥指来的利箭,也似乎在他的眼中化成一缕清风,肥鸟用他那无比清澈的眼神扫过小欢子和小青蛙,然后转过头,就这样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地飞向大神羿。
“肥仔他——”小青蛙有点担心。
小欢子的神情也从来没有这般平静,他轻轻抓起小青蛙的手,哼唱起大盗贼之歌:“俺们是正义的大盗贼,俺们是勇敢的大盗贼……”
小肚肚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并没有跟着肥鸟向前,只是不安地刨动着前蹄,大肚皮一上一下地快速起伏,显示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射他,射他——”呐喊声依旧震天。
君不老的嘴角也挂上了一丝嘲弄的微笑:大傻鸟,这次你死定了!
这一切似乎都与肥鸟无关,他只是默默地飞着,似乎前面就是胜利的彼岸……
风萧萧兮笑声寒,肥鸟一去兮能复还?
一直都在蓄势待发的羿终于动了,虽然他只是一个模拟出来的虚幻,但是在精神上却照样拥有神箭手的骄傲,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尊严。
比常人长出一截的手臂是那么沉稳,千锤百炼的心境则比那双手还要沉稳,体内的精气神全都汇聚于箭端,轩辕箭化作一道白光,直奔肥鸟而去。
抖了,手抖了,小欢子感觉到小丫头的手明显抖动一下,此时此刻,他的心又何尝不是在颤抖,因为这一箭已经显示出足够的霸气,已经带上箭神羿的一丝神韵,即便是仙君,也无法闪避。
上古大神的神奇,小欢子终于又从这个虚拟人物身上再次感受,确实令人悠然神往,但是却没有心思去体会,因为他现在只关注肥鸟的命运。
“中了,中了!”欢呼声再次响起。这一箭,颇有些众望所归。
一点都没有意外,利箭深深射入肥鸟的肚皮,只剩下寸许长的白羽露在外面,衬着肥鸟浑身的黑毛,是那么醒目,那么刺眼。
“肥仔——”小青蛙身子也随之一颤,仿佛那一箭也深深射进她的身上。
难道这就是肥鸟的宿命?小欢子心神也一阵恍惚。
几根黑羽从空中飘落,打着旋,忽而东,忽而西,是那么无助。肥鸟低头瞧瞧没入肚皮的长箭,心中忽然变得无比空灵,嘴里喃喃着:“终于解脱了吗?”
似乎没有砰然一声化成漫天血雨,似乎没有射落肥鸟心中的梦想,一切似乎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肥鸟引颈嘎嘎几声,大嘴叼住箭头,猛然向外一拉,挂着血肉的轩辕箭就被他叼在口中,雪白的箭支,已经染成灿烂的红色。
一阵金光迅速阻住伤口,虽然有点疼,但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
肥鸟振动双翅,继续向大神羿的虚影飞去,翅膀更加有力。猛然间,肥鸟的脖子弯成弓形,奋力一甩,殷红的箭支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魅影,射向它原本的主人。
“还给你!”肥鸟的破锣嗓子重新开始呐喊。
那一箭,正中眉心,大神羿的投影化作一道白光,重返万卷书。那一箭,肥鸟也破开了心中尘封已久的死结,从此天高地阔,任凭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