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头被禾山老鬼放出来,茅屋外面顿时鬼气森森。不过这种档次早就对肥鸟没有任何威胁,所以肥哥很是不屑地撇撇嘴:“一千多年了,你还是这套把戏,就不知道长进点啊!”
望着喋喋不休的肥鸟,禾山老鬼终于回想起来,修行者的记忆力都比较强,更何况肥鸟的毒舌曾经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是你这只傻鸟,你那个猪头主子如今在哪里!”
当年败在小欢子手上的事,一直叫禾山老鬼抬不起头来,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报仇的欲念,只不过小欢子飘忽不定,后来又跑到仙界转悠,双方当然没有交集。
“那不是。”肥鸟朝着旁边努努嘴,他倒是想假借禾山老鬼之手,逼迫小欢子一下。
“你说这个傻子——”禾山老鬼狐疑地打量小欢子一阵,终于从他的身材上瞧出一些端倪,于是口中森森而笑:“猪头小子,地狱无门闯进来,今日定叫你化成恶鬼!”
呵呵呵——小欢子就跟没事人似的,依旧朝他傻笑。禾山老鬼哪里还会客气,他成功进入化神期,信心也随之大涨,只见他中指一弹,一簇血箭飞向半空的骷髅头。那骷髅张口一吸,猛然又暴涨数倍,血气翻涌,恶焰滔滔,张开血盆大口,径直向小欢子扑去。
“你饿了,吃这个。”小欢子拽下胸前的大红花,手上一抖,大红花直接惯入骷髅口中。
骷髅的下颌活动几下,好像真在进食一般。然后体型就渐渐缩小,最后上只变成拳头大小,吧嗒一下,掉落在禾山老鬼脚前。
这是什么法术?饶是禾山老鬼见多识广,也被弄得云里雾里,一时间,猪头的傻笑在他眼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反倒是肥鸟在一旁给他鼓劲:“你个笨蛋,喜庆之物专门克制阴煞之气,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直接动手啊!”
得了肥鸟的指点,禾山老鬼这才恍然大悟,刚要拱手道谢,却想起这傻鸟跟傻子是一伙的,于是哼了一声,伸出黑漆漆的手指,状如鬼爪,向小欢子凌空抓去。
阿紫靠在小欢子肩头,小欢子不动,她也纹丝不动。只是望着自己的郎君,目光中无比信任。
啊——小欢子一声惨叫,身上的喜服被当胸抓开,五个血淋淋的指印,划过他的胸膛,险些剜心剖腹。
不仅是阿紫,就连肥鸟也愣了:跟这个小虾米没必要玩什么苦肉计吧?
按照小欢子的肥鸟现在的修为,禾山老鬼还真是小虾米。虽然双方都没有停止过修行,但是小欢子已经是一只脚迈进仙君行列的小高手,就算是站在那里挺着挨打,禾山老鬼都甭想伤他一根毫毛。
禾山老鬼一击得手,哪里还会留情,他伸出舌头在手爪上舔了舔,随即双爪再探,直直向小欢子胸膛插去。大嚼仇人的心肝,不亦快哉?
一瞧小欢子真不知道防御,肥鸟也忍不住了,太阳镜一闪,就准备收了禾山老鬼。太阳镜至阳至刚,正是对方的克星,更何况如今肥鸟的修为远远胜过老鬼呢。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小欢子身前闪过一道黑漆漆的光芒,一股充满原始和野性的力量猛然爆发。在这股浩荡的力量面前,禾山老鬼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面对大山的蚂蚁。更令他恐惧的是,身体也被这股磅礴的力量定住,一动也不能再动。
黑光一闪即逝,地面上多了两截断臂,禾山老鬼的两只鬼爪,甚至还在地上抓挠几下,这才化作一滩黑色的血水。
“是小呆,快点出来!”肥鸟欢呼一声,双贱很快又能合璧了。再说有小呆帮衬,他周旋的余地也就更大了。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小呆只是闪现了一下,用父子斩下禾山老鬼的双臂之后,马上就消失不见。这样看来,猪头的脑子恐怕还是有毛病,只剩下一种本能的反应。
就在肥鸟琢磨小欢子状况的工夫,禾山老鬼已经踪迹不见,肥鸟心中暗恨,这个胆小鬼溜得倒快。有心去追,还真不放心把傻呵呵的猪头一个人扔下。
小欢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拉着阿紫的手,乐呵呵走进洞房。肥鸟更觉气苦:“你们风流快活,俺在外面干靠,俺好命苦啊——”
第二天清晨,肥鸟打着呵欠从草垛里面钻出来,抖抖身上粘着的草沫子,然后就看到小欢子颤巍巍地挑着两个瓦罐,向菜地走去;而在菜地里面,一个紫色的裙摆正在来回闪动,阿紫手里拿着个桴瓢,正在浇菜呢。
晨光照下来,她柔顺的秀发上沾着一层细密的露珠,闪烁着点点莹光。此情此景,甚至比肥鸟在飘香园中第一次见到阿紫的时候还美。
这一刻,肥鸟也若有所悟:难道,这就是返璞归真?
就在他思量之际,小欢子已经摇晃到阿紫身前,放下扁担,用手里的汗巾轻轻帮她擦脸。阿紫的脸上,荡漾着的那种东西,连肥鸟都知道叫幸福。
俺也有点想家了——肥鸟嘴里嘟囔一声,心中也萦绕着脉脉的温情,小火儿和黑蛋蛋的身影,开始在肥哥脑子里面飞转……
“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肥鸟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歪曲,进屋找吃食去了。
“傻哥哥,这谷子都割完了,怎么还浇水呢?”屋外响起陈龙脆生生的呼叫,肯定是小欢子又干什么傻事了。
肥鸟晃悠出来,看到附近没有外人,于是酸溜溜地说道:“别理他们,人家小两口现在上瘾了。”
陈龙抓抓后脑勺,这个动作跟小欢子有点像,当然了也是跟小欢子学的:“肥鸟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吃醋了呢?”
“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肥鸟才是唱上瘾了呢,哼哼个不停。一直到远处来了一帮推车挑担的泥腿子,这才闭嘴。
“傻兄弟,今个天好,俺们帮你打谷子来了。”农人们把车上的袋子卸下来,里面装得都是金灿灿的小米,虽然说好了是一换一,可是大伙也不能叫傻子太亏啊。
人多好干活,铺好谷草,就赶着老牛,拉着石头磙子在上边一圈一圈碾压。一边干活,大伙嘴里也不闲着:“傻子兄弟,讨了老婆就是不一样啊,整个人都精神了,啥时候再添个大胖小子,这小日子就算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小欢子只是嘿嘿傻笑,倒是阿紫脸皮嫩,进屋烧水去了——当然了,在外人面前,阿紫又变回丑女模样,弄得肥鸟又开始怀疑猪头是真傻还是装傻。
傍晚时分,谷子打完了,大伙也都图省事,也没有用斗量,原来的袋子装多少小米,就再装回去多少新打下来的谷子,然后都满怀着来年丰收的希望,陆陆续续告辞。
路过地头的时候,有人忽然惊呼起来:“傻子,你的地里又出苗啦——”
正在这交换谷子的人就有点不屑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保不齐有谷粒子落在土里又发芽的。”
“不是——是从根上又长出来的新苗!”那人蹲在地上继续吆喝。
谷子又不是韭菜,割一茬还能长一茬,大伙当然不信,于是一窝蜂地围上去。只见割谷子时候留下的寸许长的茬子堆里,果然又都冒出新芽,而且十分壮实。在场的也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见,都连连称奇。
忽然又有人惊呼一声:“现在这月份,距离秋收还有两三个月,没准还能收一茬庄稼!”
此言一出,人们都愣在当场:正常来说,五柳镇这个地方四季分明,一年只能是一茬庄家。可是傻子的庄稼比别人家的要早熟一个多月,而且还能老根生芽,这要是能收获两季的话,种庄稼也能发财喽!一时间,人们望向田里的目光都变得十分热切。
在田间议论一阵,就看到傻子晃晃悠悠挑着扁担过来,身后的丑媳妇手里拿着葫芦瓢,开始给小苗浇水,还真是夫唱妇随。
“傻子,现在俺们种谷子还赶趟不?”终于有人出声询问。
看到小欢子傻笑着点头,人群一哄而散,他们隐隐觉得:命运在这一刻已经开始改变。
“猪头,你到底想干啥呢?”肥鸟咂咂嘴,然后晃晃脑袋。身边的陈龙倒是灵机一动,想起了先生今天刚教的一句话:“四海无闲田——”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小欢子和阿紫耕田种地,平淡而又温馨。也有当地州城府县的官员先后来探望,但是最后都在小欢子呵呵呵的傻笑中败退。不过,谷种还是越传越广,据说连皇宫里面的那位一国之君都知道这个消息,准备举国推广。
这一日,小欢子和往常一样在田里干活,就看见陈龙跌跌撞撞跑过来:“傻子哥哥,爷爷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呢——”
小欢子手拄锄头,抬头望望西面的天空,只见一轮红日正渐渐隐去:“小龙,你就说俺不用去了——”
陈龙一时间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飞跑回去。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陈大善人已经气息奄奄,不过听到孙子的呼唤,却猛然睁大眼睛,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的嘴唇翕动半天,勉强吐出两个字:“无——缘——”
脑袋一偏,陈大善人寿终正寝。在他床下的角落里,躺着一粒黑油油、圆溜溜的小泥球,依稀是小欢子搓下来的那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