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盯着他,问道:“这间学堂却勤三成,他们有些人告假了?有几人无端私自外出?”
“几十位监生不知所踪,你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地?!”
国子监的监丞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头上也流出了冷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博士厅里,朱允熥坐在主位上。
祭酒、司业, 还有博士、助教、学正等人坐在下首,一个个都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朱允熥道:“各位先生,尔等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朝廷既然任命尔来到国子监,就是对儿子的信任,本王不明白的是,国子监为何会这般景象?”
“难道国子监向来如此吗?或者是有别的隐情,诸位都可以畅所欲言, 本王洗耳恭听!”
这样的话听在他们的耳朵当中, 觉得非常讽刺!
作为在国子监任职多年的人,当然会明白国子监原本并不是这样,而且这种现象也不正常合理。
他们确实没有可辩解的,国子监在他们的手中,确实变成纪律松弛,几乎没有学术之风了……
见他们都不说话,朱允熥又问道,“本王想问问,国子监本来就有监规,为何没有人持守?没有人执行?”
“臣等惭愧,请殿下恕罪……”众人红着老脸请罪说道。
“唉……”
朱允熥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诸位先生,非是本王无礼,而是看到国子监这番景象, 本王心里伤痛啊……”
听到这话,众人赶紧跪在地上,纷纷请罪说道:“臣等无能,请殿下责罚……”
“诸位先生, 朝廷每次科举考试,能够考中进士者,以太学生为多,“乙丑、戊辰两科策进士,魁首都是在国子监产生出来的,得士大率三天下之二!”
朱允熥道:“每次科举,从国子监考中的进士超过六成!朝廷对于国子监的看重你们是知道的,这些学生将来很多都会成为大明的基石。”
“若是他们既无才学,又无品德,即便是将来为官做宰,也会成为鱼肉百姓,霍乱朝纲的奸佞之徒!”
“诸位先生,是奸佞,还是良才,你们的责任很重啊……”
这番话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于是赶紧跪地叩头道:“臣等惶恐,有负圣恩, 请殿下降罪……”
敲打完,接下来就要解决实际的问题了。
朱允熥知道,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国子监的这些老师全都清除, 毕竟在他们当中有人却是认真的。
再者说了,国子监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如果把教师领导全都罢官问罪,那就等于告诉天下人:国子监已经腐烂了!
而且是经过皇太孙殿下认可的腐烂!
那样的话,朝廷的脸面何在,皇帝威严何在?
而且国子监纪律松弛的现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洪武三十年的时候,国子监学政废弛,混乱不堪。
韩克忠与祭酒张显宗整饬学政,修订监规,使国子监再次兴旺起来。
当时他们进一步编制监规,进呈朱元章参酌,把监规刊印颁发,永为遵守,学政自此振举。
所以当皇帝老迈,储君年幼的时候,很多问题都会浮现出来,表现的方式也是各式各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新君即位的时候,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坐稳皇位的原因。
所以做皇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的,不是把那些自己看过的人宰了就可以,
这里面的讲究太多了,或许这就是政治吧。
而国子监的纪律松弛,只不过是皇位传承之际的,政局出现松动的现象之一罢了!
“诸位先生请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多谢皇太孙殿下……”
等众人落座,朱允熥这才说道:“诸位,现在本王愿意和诸位先生一同制定监规,一同为朝廷培养栋梁……”
众人纷纷说道:“有殿下在,是我等的福分,请殿下吩咐……”
朱允熥道:“方才我巡视了一遍学堂,发现有不少空位,不知道国子监对于离监的学生是如何处置的?”
国子监的祭酒,赵杰说道:“回禀殿下,国子监对学生的离监出行、请假休课都有规矩,不许学生随意离开国子监,更不许学生无故离监回家。”
“监生家庭有事会给予假期,如有事经批准出入监时,也要持国子监发给的出恭入敬牌。”
“对于擅自出监,不来学堂者,国子监给予严肃处理,出入必记于薄,由监丞掌之。若是他们回家省亲、完姻、丁忧、告病及同居伯、叔、兄长丧而无子者,才会给予假期,让他们回归乡里,并且还要限期回监。”
朱允熥点点头,看了一眼韩克忠说道:“韩克忠,你来执笔记录。”
“是,学生遵命!”韩克忠极其恭敬的行了一礼,来到旁边的桌子上,那里有纸有笔。
朱允熥说道:“对于私自出监,没有告假者,无故旷课者,第一次杖三十,国子监全监通报,引以为戒。第二次一律开革!永不录取!”
众位先生相互看了看,没有人出言反对,这虽然比现在的监规严厉许多,可也是应当的。
因此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孔克坚也把这一条写在纸上,有抬头问道:“殿下,是所有的监生,还是……”
朱允熥看着他,不由得问道:“这里面有何不同?”
孔克坚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殿下的话,而是对在座的人说道:“诸位先生,我们都明白,殿下也清楚,凡入国子监的学生都称作监生。”
“不过监生还分为六类,就是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夷生与俊秀生。”
朱允熥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不都是监生吗?怎么还分为六类?
韩克忠不敢看朱允熥,继续对众人说道:“第一类是举监,举人参加会试不中,又不愿意去当县令或者教谕一职的,基本上是想参加下一轮科举,因此有些会进入国子监读书。”
想想也是,因为一旦进入了国子监,不但可以在这里读书,还有朝廷供给的待遇,且有机会到朝廷去实习。
所以这对举人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有贡监,明朝每年有恩典,将各地优秀学生派到国子监读书,也会选一批年富力强的生员。”
其实严格划分的话,朝廷派给各地的指标称为岁贡,而选上来的则称为选贡。
这是因为地方每年送上来的学生,极大多数是按资排辈上的,这些人普遍年龄较大,学问上也不见得有多扎实,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的家境肯定是不错的,要不然那一点名额,怎么会能轮得到贫寒学子呢!
朝廷为了选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也会特意录取一些。
韩克忠继续说道:“此外还有荫监,官员到一定品级以后,朝廷给予此官员子孙若干进国子监读书的名额。”
“另外,而且陛下也会格外开恩,对于那些忠勇之士,守土死节者,降下恩典,准许他们荫庇子孙入学。”
“还有那些夷生,他们是土官子弟或三邦诸国的学生,若是将他们开革了,恐怕影响不好,还行殿下三思……。
“至于俊秀生,则是民间有俊秀通文者,经过名士举荐,也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
哦对了,例监是富户壕绅交纳钱财,而获得国子监入学资格,他们若是不好好读书,实在不像话……”
为了让殿下明白其中的不同,韩克忠解释了这么多,最后说道:“殿下,以微臣看来,夷生是土官、番邦子弟,荫监是功臣之后,这些都不宜开革……”
朱允熥心里尴尬,脸上却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诸位先生要知道,国子监是培养朝廷栋梁的地方。”
“纵然陛下有恩典,可绝不是为了放纵纨绔子弟,而且有教无类,怎可区别对待?若是他们因为自己的家世而受到庇护,那对于其他监生有何公平?”
“所以无论何人,一旦触犯监规,一律惩治,绝不姑息!”
“是,臣等遵命!”
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手指轻轻的敲着椅子,说道:“你刚才说例监,本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这些生员以粟纳捐,才得以进入国子监,”
“不过大明律法中规定,只要是监生,就免其家属丁役,一些人家为了免除丁役而纳捐入学,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