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吹拂一望无垠的麦田,雷诺王国的安德伍德‘荒原男爵’站在他那简陋的城堡上,看着那些衣不遮体、在麦田中辛勤劳作的农奴们。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人生的理想,如今全都实现了。
但他并不快乐。
安德伍德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前贵族家庭,先祖曾经是追随雷诺伯爵开国建制的‘从龙勋贵’,受封子爵,世袭罔替,家族徽章是紫荆花缠绕的王室权杖,代表家族永远做王室臣属,直至王室的权杖不在。
可如今,雷诺王国的王权依然稳固,缠绕在上面的紫荆花却早就枯萎凋零了。
创业难,守业更难,在历年的权利倾轧、政治权谋、阴谋算计中,子爵的爵位被剥夺,领地被其他贵族瓜分,家族凋零,只剩下他这一支以卑贱的鞋匠身份,苟延残喘。
从祖父到父亲,早就适应了鞋匠的身份,每日与发臭、发霉的皮革打交道,谦卑的为贵族、富商丈量他们的脚趾,积攒着一个银币又一个银币,每日最大的享受就是听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在钱袋里碰撞的声音。
娶妻生子,子承父业……仿佛这样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早就忘记了家族昔日的荣光。
但他不同。
安德伍德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并不以富裕的家境,鞋匠的身份和职业而满足,在偶然一次知道家族的历史后,就立志恢复家族的荣光,带领家族夺回失去的一切。
正常情况下,一个鞋匠的儿子,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但圣战改变了一切。
——要是这片领地在家乡就好了。
他在心里想着。
半人马入侵,圣战发起,他艰难的说服父亲变卖家产,用所有的家当购置了骏马和战甲,招募和训练了一队农民,先是跟半人马入侵者作战,积功受封为骑士,后与涉空者作战,直至现在,受封雷诺王国在遗弃荒原上的飞地——隗迪雅行省的安德伍德男爵领。
男爵!
可惜的是,这个所谓的隗迪雅行省不能名副其实,图纸上的绝大部分领土都被涉空者占据着,他这个男爵领是行省唯一在王国统治下的土地,宛如一座小岛,置身在涉空者的汪洋大海中间。
现如今,圣战的热血早就冷却,傻子都知道,涉空者是无法短时间消灭了,连诸神降临的神罚、从神国中下届支援的天使军团,都无法将涉空者消灭,更何况其他。
老实说,除了语言不通,这些涉空者并不难相处。
他们勇敢,同时又怯懦无比。
他们贪婪,同时又能审时度势,明知进退。
他们傲慢,却也能在需要的时候软下身段,甚至不惜亲吻你的脚趾。
他们……
总之,他们是一群利益之上有无比实际的家伙,抛开他们外来者的事实,邪恶种族的属性,亵渎死亡和异教徒的身份,你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并不难打交道,只要你能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收获了!”
安德伍德心里想。
他准备回去了,美艳的侍女还在床上等着。
遗弃荒原除了偏僻,土地倒是挺肥沃的,可惜啊,这么肥沃的土地确是遗弃之地。
听说,遗弃荒原之所以成为弃民、罪犯、异教徒、无信者和怪物的乐园,是因为这一片曾经是神明们的战场?
上古时代,诸神还行走在大地上,就好像现在的国王、领主们一样,她们相互攻伐,以战争取乐,那时候的人类还是极其懦弱的种族,并没有掌握职业的超凡力量,像杂草一样的生存着。
跟现在弃民很像。
人类诸神在苦难和绝望中崛起,信仰的蓬勃发展就好像一场革命,新旧势力在遗弃荒原上大战,最终一举奠定后世秩序的基本格局。
那时候人类、矮人、精灵还是盟友,信仰大行其道后,神权被无限拔高……算了,想这些干什么。
只有成为贵族,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些许真相,正因为知道的真相多,才不容易被教会、教义中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洗脑……
贵族的信仰堪忧,神权和教会又离不开世俗统治的秩序,两者相依相存,对贵族在信仰方面的容忍,已经成为一种默契。
走下城堡,忠诚、勤劳的管家——一个在战争中瘸了一条腿暗夜行者(盗贼),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大人,涉空者那边有消息了。”
“那边的涉空者?”,安德伍德停了下来,神色变得慎重。
“北边的,自称太阳弑杀者的那个。”
这太阳弑杀者就是北边小刀会的帮主,ID是后羿射日的45级精灵游侠了。
翻译缘故,怪异的词汇、大胆堪称亵渎的名称ID,已经成为涉空者的标配,土着们初闻怪异、惊骇并怒不可耐,现在却已经习惯了,每次听闻,还有别样的刺激,就算一些来平平无奇,甚至怪异、卑劣、下作的名称,一旦跟涉空者联系上,也会变得顺理成章,并有点不明觉厉。
这是土着们的感受,正因为这一点,沉浸才没对玩家们的ID和帮派名称做任何的引导。
作为外来者,在本土化的过程中,不是一味的、毫无原则的去应和,还应该保留自己的一点特殊,这点特殊不会造成契合度的问题,反而会凸显和强调玩家们在神秘叙事中的特征。
一方面迎合,一方面特殊,存乎之妙在于对神秘规则和神秘叙事的精妙把握。
“那个精灵?他有什么要求。”
“他的领地可以向您纳税,但不能以纳税的名义。”
“他想用什么名义?”
“可以是贸易,将纳税的额度隐藏在差额中。”
“哼,小聪明,我要的就是这个名义,不然教会那边交代不过去。”
“他的态度很坚决,想来也有异教方面担忧。”
“这个狡猾的地精……告诉他,这个月货物没有了,让他老实的待在城堡里,不然小心他的小命。”
“是。”
“巡弋天使到了什么地方?”
“还有6天的行程。”
“想办法让教会暗示一下,让巡弋天使来这边一趟,震慑一下这只狡猾的地精。”
“是!”
“其他涉空者的地盘怎么说?”
“目前还没有消息。”
“哼,安德烈,看来我们得适当的活动一下了。”
男爵大人狞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警钟响起。
“大人,涉空者们杀过来了。”
安德伍德闻言一呆,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涉空者了,可完全没有预料到有人会主动打破默契。
荒原上,从鹰之团出发的队伍分成了数十支,由鹰之团的老玩家带队和充当主力,新玩家协同作为帮手,领有相关任务,每一支都有上百人组成,雄赳赳、气昂昂,长途跋涉几十公里,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某个土狗在荒原上的一个据点。
“不是,我们还没有就职!”
黄松想起初闻外出‘作战’特殊剧情任务时候的错愕,天之团的任务就要完成了,大多数跳槽过来的新玩家都准备跟他回去吃这回头草,明天一早就走,结果晚上鹰之团突然发布这一系列的特殊作战剧情任务?
他第一个感觉是个拖延之计,任谁都已经看到鹰之团的窘境,这么多人他吃不下,还撑到了,有些消化不良。
可没想到他们为了留人,居然搞这种诡计,新人都没有就职,好点的5级,普遍的才3、4级,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能上战场,这不是给人家送菜嘛。
不料鹰之团的老玩家们确是信誓旦旦,经过他们的一番宣传蛊惑,不知怎么就变成‘抢钱、抢地、抢装备、抢女人(男人)’上了,在他们的描述中,人形怪的地盘那真是遍地黄金,到处都是等着他们来宰的经验和装备,钱堆成了山,新人们只需要跟着老玩家打打下手,敲敲边鼓就够了。
没多少危险,还有丰厚的任务奖励、声望、功勋、金钱和装备等着。
这样的任务谁能拒绝,谁拒绝谁是傻子。
于是,无数嗷嗷待哺的新人们被刺激的眼睛通红,嗷嗷叫的加入了各个团队,还纷纷拿出从牙齿缝里省下的积蓄,买药、买装备、买更大的背包、买补给……搞得新手村市面上一片繁荣,让不少商贩都笑歪了嘴,直说这样的场面很久没有见过了,现在的反抗军都失去了勇气,就应该向鹰之团这样,才不辜负系统大婶的殷切嘱托云云……
去他娘的系统大婶。
这一天一夜的行军,黄松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新人们都被老人们描绘的大饼刺激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幻想着在战场上大发利市,从此告别每日吃福利餐的日子。
别说他们了,等真的快要抵达目标地点,见远超玩家领地的农田,完全迥异玩家领地的萧条的充足人口,由弃民、移民、各种智慧种族组成的农奴,成群结队的在田间劳作,见了他们无不望风而逃,就跟鬼子进村似的……黄松也开始激动起来。
人形怪看起来很弱,农田内的苦麦老玩家说多少多少一斤收购,让新人们抽空帮人形怪‘义务劳动’,有多少收多少!
这不是抢钱吗!
要不是老玩家约束,新人们这就会‘义务劳动’起来。
进入人形怪的领地是上午,抵达第一个村庄就已经是中午了。
简陋的村寨城墙是用泥巴和木头堆积而成的,三四米高,人形怪们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耀武扬威的一百多玩家就在城墙外的护城河边摆下阵势,黄松以为要攻城,不料十几分钟后,有人形怪战战兢兢的出来,跟老玩家手舞足蹈的比划一番(语言不通、系统不提供不同阵营之间的翻译),带队的老玩家就叫收队,收队。
黄松正不解,就看见从村寨中押出来好几辆马车,后面还跟了一连串哭哭滴滴的兽人、半兽人甚至野精灵……
这是?
系统提示,一个小阶段任务进入结算状态,随后叮冬一声,提示多少声望、多少贡献、多少铜币入账。
“这是买路钱!”
一个老玩家笑呵呵的解释,“这是个弃民村庄,只是被土狗们强占了,咱们点到为止,反正后面还有其他队伍,嘿嘿!”
“鹰之团万岁!”
新人们自然是感恩戴德、兴高采烈,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嘛?
老玩家吃肉,他们喝汤,完全可以接受,毕竟啥事也没干。
“大老,后面还有很多队伍,要是人形怪拿不出买路钱了咋办?”,一片兴奋中,有新人问。
“那就自己去取!”,老玩家匪态十足的说道,“你们回来还能义务劳动劳动!”
新老玩家哄堂大笑,在欢乐的气氛中,接受了物资、金钱和奴隶的队伍重新启程。
“你看,有猫娘呢!”
黄松旁边的一个新玩家私欲刚刚满足,色心又起,指着被老玩家押在前面的奴隶队伍中的一个单薄身影,笑的一脸猥琐:“听说有种神药,能让玩家重振雄风,老玩家都当宝贝,秘不示人的,也不知道是啥,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平日在我们面前装蒜,背地里不知道多快活。”
“不能吧?”,黄松也是凭然心动,他倒是对长着尾巴的半兽人女娘没啥兴趣,觉得就跟直立行走的动物差不多,很是膈应,倒是对那些野精灵看的比较顺眼,符合他的审美。
至于飞机场啥的,也是一番情趣不是,他就不喜欢太过爆炸的身材。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天之团和秘密任务给忘了,满心思都在‘抢钱、抢地、抢装备、抢女人(男人)’上。
入夜后抵达第二个破烂的村庄,同样的剧目再次上演。
不过这次多费了一点时间,原因是前面已经有玩家的队伍经过了,村庄拿不出多少买路钱了。
不过在屠刀的威胁下,在隐约可闻的哭喊声中,玩家们还是带着满意的物资和奴隶重新上路了。
但离开不久,就看到身后火光冲天,显然是后面的队伍没受到买路钱,自己动手去取了。
这样的武装游行一直到深夜,人形怪几乎没有任何抵抗,所到之处,无不是破财免灾。
“都做好心理准备啊,明天要见真章了。”
扎营后,带队的老玩家给新人们打预防针,“那才是真正的土狗,凶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