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那不是雨落的声音,而是血落的声音。
鲜血顺着剑尖落在地上的枯叶上。
风轻轻吹着。
天气明明很暖和,可此刻虎头山上,放鹤亭前,一片肃杀。
此际,即便呼吸也给人感觉说不出的沉重讶异响亮。
双方对视。
放鹤亭前,正在悠闲下棋的天松、云鹤已站起身来。
他们那鹤发童颜之上已没有半点渊渟岳峙的宗师气派,唯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深沉,给人感觉一种说不出的凶戾。
反倒是才经历一阵厮杀,全身被鲜血染红的风无痕却说不出的从容,说不出的镇定。仿佛血根本不是从他身上留下来的,若非此时此刻他破衣烂衫,甚至会令人感觉他只不过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贵公子。
纵然处境险恶,身下布满尸体,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和笑意。
天松、云鹤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见识过多少青年才俊,可如风无痕这般的青年才俊却从未见过。
这人的确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人物。
牛肉汤一双美眸异彩连连,此刻更生出一种要冲入风无痕怀抱中,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情爱。
并不是说牛肉汤已爱上了风无痕,而是世上简直没有任何人能拒绝此时此刻的风无痕,这种遗世独立的风采,又有几个人会拒绝呢?
双方对视,天松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如惊涛骇浪,不但响亮,而且有一种奇特的力量。牛肉汤感觉自身被此人影响,竟然心血沸腾。若非觉察得找,运转功力,简直会瞬间丧失战斗力。
牛肉汤向后退了数步。
风无痕却一步未退,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不屑笑意,道:“天松?”
天松笑道:“你看得出?”
风无痕道:“我只看得出两件事。”
“那两件事?”
“第一,你不是天松,他不是云鹤。”
“哦?”
风无痕道:“天禽门人三教九流之辈都有,却没有卑鄙下作,无耻毒辣之徒。”
天松、云鹤神色微冷,眼中闪过寒芒。
天松冷笑道:“老夫也看出一件事。”
“你说。”
天松道:“今日之后,世上再没有风无痕这个人。”
只有一个人成了死人,便再没有这个人。
这其中的意思,风无痕当然明白。
牛肉汤自然也明白,她心头一冷,如果他们下定决心要风无痕变成死人,那么自己呢?自己岂非也只能成为死人?
风无痕居然笑了起来,道:“有趣,有趣。”
天松皱眉道:“有趣?”
风无痕道:“自然有趣,想不到我们的想法居然一样。”
“哦?”
风无痕悠悠然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我能肯定的第二件事就是你们两人很快会变成死人。”
天松、云鹤先是一愣,随即冷笑。
风无痕淡淡道:“你们不信?”
云鹤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尖锐。
“风无痕,你的剑法的确高明,我们也没有想到你居然能避得开鸳鸯杀手等人的连环刺杀,但以你如今受伤之躯,想要与我们一战,必死无疑。”余光又瞥了一眼牛肉汤,道:‘这丫头的武功固然不错,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要杀他,最多也不过十招。’
天松道:‘所以今天死的人是你,而非我们。’
风无痕神色平静至极,道:“以你们两人要对付我一个人,固然并不算太困难,只可惜我不是一个人。”
天松、云鹤望向牛肉汤。
风无痕冷笑道:“你以为我的帮手是她?”
“不是?”
风无痕淡淡道:“若我找她这种人当我的帮手,还不如一头撞死。”
牛肉汤狠狠瞪着风无痕,不过这种时候却也没有说话。
天松冷笑道:“你难道还有其他帮手?”
风无痕淡淡道:“岂止其他,确切来说我至少找来了两个帮手,而这两个人你们想必不会陌生。”
“哦?”
风无痕说出了那两个人的名字。
——陆小凤、西门吹雪。
听到这两个人,天松、云鹤两人脸色变了。
牛肉汤的脸色也变了。
她有些疑惑:风无痕什么时候找西门吹雪、陆小凤帮手呢?
牛肉汤回忆种种细节,确定风无痕应该在说谎,目的只不过是令这两个冒牌的天松、云鹤忌惮。
牛肉汤看风无痕一脸冷漠自信的样子,甚至都有些相信了,此时她有些想要戳破风无痕的谎言,却也知道两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所以只好闭嘴,尽量不露声色。
天松、云鹤第一时间盯着风无痕,下一秒就望向牛肉汤。
他们第一时间就要判断风无痕言语真假。
可看不出。
风无痕继续说了下去,淡淡道:“老实说,你们以天松、云鹤的名义要求我了解恩怨,的确令我有些相信了,但你们却忘记一件事。”
云鹤道:“什么事?”
风无痕道:“你们可知道关中大侠山西雁曾带着一众天禽门弟子找我为霍天青报仇?”
云鹤道:“那又如何?”
风无痕道:“本来我打算杀了他们或者让他们杀了我,但陆小凤却拿着霍天青的遗书到来,了断了这恩怨!”
云鹤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怀疑天松、云鹤不会为霍天青报仇?”
风无痕淡淡道:‘若是我完全肯定,那么也不会随你们来了,不过我的确有所怀疑!因为天松云鹤,商山二老既然为泰山北斗,自然不会是两个老糊涂,更何况这件事的错并不在我,而且又有霍天青的遗书,他们本不应该找我报仇,当然或许有可能他们对天禽老人的感情太深,所以还是打算找我报仇,但这种可能性极低。’
天松、云鹤虽然不说话,可心里却承认。
风无痕悠悠然道:“如果是天松、云鹤找我报仇,那么也就只是报仇而已,可我思忖如果想要报仇的人不是天松、云鹤,又是什么人呢?”
天松道:“所以你请了陆小凤、西门吹雪?”
风无痕淡淡道:“我本来只请了陆小凤,却不想在那个小镇上遇上了西门吹雪,自然也顺理成章请了他!倘若不是天松云鹤找我报仇,那么自然有其他的原因要杀我,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怀疑这其中有极大的阴谋,而要解决这种事自然要找陆小凤。”
天松、云鹤真有些被风无痕唬住了,脸色更加阴沉。
天松看着风无痕身上不停流出的鲜血,忽然也笑了起来,道:“风无痕,你的确有两下子,但你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牛肉汤心头一震。
难道被看穿了?
风无痕仍旧神色自若道:“哦?”
天松道:“就算你真已传达消息给陆小凤、西门吹雪,但他们还没有来,所以在他们没有来之前,我们仍旧可以提前要你的命。”
风无痕忽然叹了口气,道:“我错了,我本来以为我在拖延时间,却不想你们也在拖延时间。”
云鹤阴沉的面庞忽然绽放出了笑容,道:“刚才那一战你的伤势不轻,想要恢复气力绝不容易。”
风无痕道:“确实如此,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只可惜。”
云鹤道:“只可惜我们从始至终有一人死死盯着你,所以这一段时间你非但没有法子恢复气力,甚至因为要防备我们的偷袭,气力消耗更大。”
风无痕道:“确实如此。”
天松道:‘此时你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身体已支撑不住了,这个时候正是我杀你们最好的时候。’
风无痕沉默了一阵,道:“你们如何看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风无痕的双腿忽然晃动起来,仿佛如风中柳絮。
云鹤哈哈一笑道:“武功到了我们这种境界,并不一定需要用眼睛看,有耳朵听也能听得出。”
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一些武功高强的人的确可以从这些声音中听出不对劲之处。可这种人却极少,功力也必然很高。
可风无痕却遇上了。
风无痕叹了口气,忽然也笑了起来,道:“你们的确成功了,只可惜却也做错了一件事。”
“哦?”
风无痕道:“刚才我也是在拖延时间,现在他们应该来了吧。”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道:“你们也要为我陪葬。”
天松、云鹤脸色一变。
运转功力仔细去听。
他们发现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一瞬,一道冷光骤现,瞬间刺穿云鹤的胸膛。
云鹤望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风无痕,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及不可置信。
但他不能不信。
风无痕脸上却一点情绪也没有。
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剑抽出。
天松已反应过来,一掌打出。
风无痕却用剑挡住了掌。
风无痕的气力消耗实在太大,伤势实在不轻,再加上功力并不如天松那么深厚,硬碰硬之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心血沸腾,落地便一口鲜血喷出。
风无痕拄剑而立,仰着头望着宛若疯狂的天松,冷笑道:“我已说过,今天死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他慢慢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天松,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这个天松毕竟不是真正的天松。
他的武功虽然很高,却比不上天松,而且他的心性也绝不算是坚定。
几次三番震惊,几次三番被风无痕算计,他已对此时此刻的风无痕生出了恐惧。
这一刹那,天松已生出了跑的念头。
风无痕忽然对呆若木鸡的牛肉汤道:“快去将西门吹雪找来。”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风无痕已朝天松扑了过去。
望着仿佛魔神下凡的风无痕,天松斗志终于被击溃,下意识后撤。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一个人的心一旦出现了一个缺口,便会溃不成军。
这个假天松也是如此。
他选择跑了,自然也就没有与风无痕一战的勇气了。
他跑得极快,头也没有回。
所以他根本没有瞧见风无痕的速度已减慢,人居然已软了下来,最终只能拄着剑才勉强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