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
这座小楼本来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小楼。
这里是青衣楼第一楼。
江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找到这里,想要杀死青衣楼的老大,可没有任何人成功过,而且他们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但如今风无痕成功了。
这座本来最危险的小楼,现在已成了最安全甚至最可笑的小楼。
其实这世上危险的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而是人。
人若是可怕,地方就可怕。人若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也自然也不怎么可怕了。
现在这地方的主人霍休已是没有牙齿与利爪的猛虎,所以自然也不可怕。
又有什么人会认为小猫咪可怕呢?
风无痕这一次是从正门而入。
他上一次走后山小路,可这一次走正门。
没有机关陷阱,这里反而展现出非凡的美丽。
走过一段山道,又掠过一片树林,小楼就在树林的后面。
风无痕走过树林,却瞧见了一个人。
公孙大娘、上官飞燕身躯骤然一颤。
很显然,她们认出了那个人。
她们似乎对那个人有些忌惮。
风无痕从未见过那个人,也认出了他。
那人一身白衣,面色有些白,他全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唯有一口剑却是乌黑的。
风无痕瞧见这个人,也瞧见了这人的剑。
所以他认出了这个人。
西门吹雪。除开西门吹雪以外,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拥有这种风采呢?
风无痕瞧见西门吹雪的一刹那,眼中已在发光。
公孙大娘、上官飞燕和风无痕是同一时间瞧见西门吹雪的,可他们的感觉却不一样。
公孙大娘、上官飞燕一看到西门吹雪就感觉冷,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仿佛骤然一下子从暖洋洋的夏日进入了隆冬时节。
她们杀过人,西门吹雪也杀过不少人。
而杀人的人,身上总是带上一股杀气。
这股杀气一般人当然看不出,可杀过人的人却看得出。
杀人越多的人,对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越感觉可怕。
其实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是不重的,可他们却感觉到西门吹雪身上杀气的可怕。
一种足以令他们胆寒的杀气。
风无痕的感觉却不一样。
风无痕当然感觉到了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那股杀气似乎足以让盛开最艳丽的花,瞬息间凋残。可风无痕感受到的不是杀气,也不是冷,而是对剑的虔诚以及那种登上巅峰寻一对手而不可得的寂寞。
风无痕从未见过西门吹雪,可他见到西门吹雪以后,才明白为什么江湖上只有陆小凤才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因为只有陆小凤才了解西门吹雪。
陆小凤一向认为西门吹雪身上最大的特点不是杀气,而是如雪一般的寂寞。而许多人却认为西门吹雪最大的特点却是他的杀气他的剑。
他们不了解西门吹雪,但陆小凤了解,而且理解,所以他们才成为朋友。但这一刻世上除开陆小凤以外,又有一个人了解西门吹雪了。
上官飞燕、公孙大娘已停了下来。
她们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虽然西门吹雪就在她们眼前,可她们却感觉和西门吹雪隔了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相望,所以她们停了下来。
这并非是武功的距离,而是心的距离。
她们和西门吹雪处在截然不同的心境,所以距离自然就出现了。
可风无痕却又开始走了。
风无痕笨啦和公孙大娘、上官飞燕一起停下来了,但风无痕又很快往前走,朝西门吹雪走来。
西门吹雪本来没有动,却也开始走了,朝风无痕走了过来。
上官飞燕、公孙大娘望着这一幕,她们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所有的心神都注意这一切,注意眼前这一幕。
这一刻,两个的呼吸都仿佛停住了,她们甚至感觉时间都已停止了,她们有一种感觉,今日的这一次见面必定会成为江湖上流传永久的佳话,正如同昔年孔子遇上老子,杜甫遇上李白一般,那种人与人之间绽放出来的光彩,虽然只是刹那,却如流星一般辉煌璀璨,已是永恒不灭。
风无痕、西门吹雪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四目相对,风无痕脸上露出了笑意,西门吹雪却没有笑。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风无痕道:‘是。’
“为何学剑?”
“喜欢。”
西门吹雪默然,他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佩剑,许久没有说话。
风无痕却说话了,风无痕道:“你用剑杀人?”
西门吹雪道:“是。”
风无痕道:‘你为何杀人?’
西门吹雪道:“世上有太多不忠不义该杀该死却又未死之人,剑本就为杀他们而创造出来的。”
西门吹雪的眼睛在发光,心里也在发光。
风无痕也感觉到了西门吹雪的光彩。
风无痕点头道:“这些人的确该杀,我的剑也为杀这些人而出。”
西门吹雪道:“或许有朝一日我会看你的剑。”
风无痕微笑道:“在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可并非现在。”
西门吹雪也同意:‘不是现在。’
西门吹雪让开了道路。
风无痕也没有再说什么,从西门吹雪身边走过。
上官飞燕、公孙大娘这才恍然,跟了上去。
三人走远,西门吹雪在树林前,却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
公孙大娘长吐了口气,忍不住望了一眼远处的西门吹雪,道:“我本以为你们一见面就会交手的。”
风无痕淡淡道:“你们看错西门吹雪,也看错了我,我们未来或许会交手,却绝不是随随便便交手。”
“为什么?”
风无痕道:“因为我们交手并非是要分出生死,甚至也绝非是为了要分出胜负,而是为了剑。”
他的眼睛已有了光,夺目的光。
公孙大娘沉吟着,道:‘所以你们这一战讲究绝对的公平,也绝对的心甘情愿,否则人与剑就绝无可能达到巅峰,若是如此此战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是么?’
“你不愧是学剑之人。”风无痕露出赞赏之色,肃然道:“正是如此,所以现在不是时候。”
公孙大娘道:‘什么时候是时候?’
“我也不知道。”
公孙大娘相信,又问道:“若你们交手了,会如何?”
风无痕沉默着,道:“那么我们其中一人必定会死。”
公孙大娘道:“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剑绝不留情?”
风无痕淡淡道:“是因为我们除了剑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我们会死。”
公孙大娘默默品味这句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痴了。
她忽然从风无痕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奇妙的魅力,那是剑的魅力,剑客的魅力。
她忽然发现自己中毒,毒已深。
风无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已走进了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