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沉玉要带昭昭去找恶念。
昭昭感动得快要哭了。
她抹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在灵府里奄奄一息道:“仙君待我真是太好了。”
她始终不忘尝试修复两人关系,可惜沉玉仙君是块顽石,就是不开窍。
“本君留你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并非待你好。”
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从不做遮掩,至少活到今日还不曾掩盖过什么。
利用就是利用,昭昭自己肯定也明白,故意装傻给他戴好人的帽子定是不安好心,他不需要。
要不是没力气,就快厥过去了,昭昭真想跟这家伙再打一架。
晦气。
当这家伙的心魔真晦气。
一点心魔的气派都没有,和电视剧里那些把人控制得得心应手的心魔差太远了,毫无体面。
昭昭蜷缩成一团,咬牙忍耐着,“看”荆沉玉到了一处城池。
如今正是白日,城池繁盛热闹,城门外不少仙气飘飘的修士排队等着验玉牌入内,昭昭用荆沉玉的眼睛扫了扫城门上的匾额,是万禄城。
万禄城?
昭昭稍微来了点精神,这万禄城可是大有来头,这是到了止川秦家的地界吗?
不光是原书里,她看的玉简里也写了,止川秦家是四大世家里最有钱的,据闻秦家的万禄阁里收藏着无数至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让修者抢破头。
万禄阁就开在万禄城里,由秦家家主的嫡长子秦夜烛暂为掌管。
秦夜烛这身份设定,自然也是原书里非常重要的男配之一。
昭昭的八卦之心燃起,有点回光返照,跟着荆沉玉“看”来“看”去。
荆沉玉还好巧不巧的就到了万禄阁外。
万禄阁不愧为收藏着无数至宝的存在,它是一座极为炫目的琉璃宝塔,刚好九层,哪怕白日也亮着缤纷的仙光,当真是珠光宝气,色彩鲜明,相当的奢靡绮丽。
昭昭忍不住问:“不是找恶念吗?你来这里是因为……”
荆沉玉隐去身形站在万禄阁外,昭昭很快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恶念和欲念,她明白了。
“干得漂亮,这种地方肯定是恶念和欲望最多的,难怪仙君不远万里跑到这儿来。”
止川距离九华剑宗所在的天堑伏渊谷很远,按照寻常修士的脚程,怎么也得三日才能赶到。
荆沉玉位列剑君,修为高深,不到一日便到了。
他周身泛起黑色的魔气,这是昭昭想出去“觅食”了。
他这次没阻拦,毕竟他也需要她暂时“存在”。
但在昭昭快要脱离他之前,他于黑色魔气中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戴了什么东西上去。
昭昭一愣,化出半透明的身形:“这什么?”
手腕上有蓝色的光圈闪烁,很快消失不见,昭昭摸了摸,没什么感觉。
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你无论在哪都逃不掉的东西。”
简单的一句话,很荆风,也很道德沦丧。
“你卑鄙!”昭昭用尽所有的力气指责他,“你无耻!”
荆沉玉看着她半透明的身体,剑眉之下是双冷寒悦目的桃花眼。
那样好的面容,可惜性格糟糕透顶。
“何处卑鄙?”他反问,“何处无耻?”
他斜睨她:“你是魔,本君容你离开,不是叫你肆意游走为害人间的,做追踪之法何错之有?”
确实,从他角度看一点毛病没有,但从昭昭这里,简直是为她的逃跑大计增加了极大难度。
她本来还没想借着这次跑呢,都被提前防备了,真是还不如不出来!
可不出来连这会儿都活不下去了,更没有未来了。
简直是注定死亡的模式,连个存档点都没有,昭昭绝望。
忍不住又朝他竖了中指,昭昭头也不回地离开。
远远的,万禄阁第九层,行止风流从容的公子顺着看来,瞧见一团黑色魔气后,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
昭昭走了,荆沉玉便离万禄阁远了许多。
他御剑悬于空中,望着世间众人为身外之物折服,眼神冷峻中夹杂着微薄的怜悯。
昭昭抽空确认了一下他的位置,瞧见他那个眼神忍不住哼了一声。
真是何不食肉糜。
他自小在最大的世家长大,又是最受重视的子嗣,受尽宠爱,怎么会明白普通人的处境。
天赋一般还没有背景的修士,一辈子可能都止步在最开始的初元境,受人轻视也就罢了,关键是寿元少,活不了多久。
像荆沉玉这样的人修道,是为了大道,可大部分修道,其实只是为了得长生。
为了长生,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若有了万禄阁里随便一样宝物,他们就能多活很久,怎么可能不产生恶念欲念?
荆沉玉身边随便一样小物件都足够他们努力百年了,他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些人的。
昭昭肆意吸取着周围的恶念,身形渐渐由虚变实,但说实话,作为心魔她也是比较挑剔的,吸收非宿主的念,这些人的念又太低级,让她实在是不舒服,她很快就“厌食”了。
回头看看荆沉玉,他对她变慢的速度很不爽,冷着脸无声催促,昭昭扁扁嘴,一边勉强自己再吸收一点一边思索着,她这次到底还要不要试着逃?
手腕上消失的光圈,从荆沉玉的说法看,是可以让他随时知道她位置的。
真是棘手啊。
正思忖着,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这恶意像罂粟花,让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顺着飘了过去。
恶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昭昭看见散发恶意那人的时候,他也正看着她。
是个年轻道士。
和九华剑宗的剑修之道不同,这人应该是天师宫的道士,天师宫修驱鬼降妖之道,精通符箓阵法,这人一看修为就不低,最少也是真丹境了。
他一身赤金色道袍,道袍后绣着巨大的太极八卦,腰间系着银色玉带,后腰别着桃木剑、金钱剑,肩上背了一串竹筒和葫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发出独特的响声。
他相貌很年轻,看起来最多刚到弱冠的样子,一双眼睛清透凌厉,显然不是刚发现她,而是盯着她有一会了。
昭昭躲到万禄阁塔下的玉柱之后,扶着柱子想,该不会那么巧吧?
这一出门就遇见天师宫的人,这人相貌不俗,气质更是独特,步伐轻巧伶俐,难不成是……
“小燕道长。”
有人唤了一声,年轻道士回头看过去,昭昭心里的猜测确定了。
还真是燕轻雀?
他不是该在前往九华剑宗的路上吗?
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止川?
昭昭冒头偷看,见燕轻雀正背对这边与人交谈,那人面朝她,长得极为俊俏,墨绿色的广袖锦袍,略显阴柔的细腻美貌,一双眼睛自带三分笑意,似含着秋水桃花,风流跌宕。
他似不经意地朝昭昭一瞥,和燕轻雀说:“今日倒是有些趣味,来了只不知轻重的魔,竟能破了万禄阁最外的结界跑到这里来,小燕道长要是不急着赶路,不妨将她收了。”
咦?什么魔这么牛批,连万禄阁的结界都能闯?
又是什么魔这么惨,居然被发现了?
不过这人找燕轻雀除魔可真是找错对象了,他不但不想除魔,甚至想抓一只养养看。
燕轻雀朗声说:“恕不能从命,天师宫弟子,素来以驱鬼捉妖为己任。”
“那魔呢?”那人问。
燕轻雀笑吟吟道:“除魔超出业务范围,秦公子有需要的话,可以付费。”
秦公子?
止川秦家有几个秦公子?
还是身在万禄阁,可以让天师宫大弟子客客气气的秦公子。
他就是秦夜烛?
一出门就遇见俩主要配角,这是什么运气。
昭昭又冒出头来,刚一出来就感觉被一道墨绿色的灵光打到,这灵光杀伤力不强,但足够她警惕起来。
谢特,原来是她被发现了,听了半天墙角,原来人家要除的魔是她。
昭昭扭头就跑,可又想到自己想找燕轻雀,不由放慢脚步。
万禄阁下,秦夜烛交给燕轻雀一个漂亮精美的木盒子。
“这是小燕道长寄存在这里的宝物。”
燕轻雀收起,也不打开查验,丢进乾坤袋颔首道:“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秦夜烛长眉微挑,扫了扫昭昭离开的方向:“小燕道长真的没兴趣吗?”
“秦公子身边高手如云,本人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应当也不是真的需要贫道一个除魔的‘外行’帮忙。”燕轻雀下了一层台阶,“那魔可是很不寻常?”
秦夜烛合上手中折扇,耐人寻味地笑道:“万禄阁的外层结界,乃是我家道君亲手加固过的。”
燕轻雀脚步一顿:“秦家的道君,最差的也是问心境第九层的大能了。”
“不错。”秦夜烛也下了台阶,遥遥望着远方,“她能不费吹灰之力闯入结界,随意在万禄阁外行走,说不定还能随意进出,来历定然不简单,或许和夜月眠有关。若没有十成把握,我不会主动出手。”
“不以秦家嫡长子的身份主动出手,却希望贫道出手。”燕轻雀笑得很开心,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但他这样说出来,根本就是非常介意。
秦夜烛不疾不徐道:“秦家怎可与天师宫相提并论,小燕道长自己便是真丹境的真君了,假以时日我恐怕就要唤一声道君,我家道君虽有六位,却没有修为及得上贵师尊张天师的,秦家又人口众多,我这拖家带口的,自然要比小燕道长顾虑得多些。”
这话听着是恭维,可燕轻雀并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善。
爱笑的人不一定是脾气好很善良,他可能是笑面虎,笑里藏刀。
在燕轻雀听来,秦夜烛摆明了就是在炫耀秦家家大业大,而他天师宫,除了几位大能外弟子单薄,也因不能成亲,人人都亲缘淡泊,很是冷清。
心里诸多想法,燕轻雀半点不漏,再不与秦夜烛废话,告辞离开。
他一走,秦夜烛便吩咐身边守卫:“去看看那魔什么来头。”
守卫得令离开,秦夜烛负手望着远处迟疑着。
原本九华剑宗召集众仙宗商议镇魔渊的事,他不打算亲自去,已吩咐了旁系弟子。
可从今日这魔来看,这次镇魔渊的问题可能真的与往年不同,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
这边燕轻雀刚出万禄城,就开始找昭昭。
他捻了张黄符,口中利落念咒将黄符烧毁,烟尘给他指了个方向,他立刻贴了张奔雷符快速追去。
昭昭原先就在犹豫,所以没多久就被燕轻雀追上了。
她还是有点紧张,睁大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赤金色身影,燕轻雀人如其名,动作轻盈,像鸟儿一样快速跃到她面前,高高竖起的马尾被红色的发带绑着,和发尾的流苏一起摇摇晃晃。
昭昭没躲,她想和燕轻雀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提前实施计划,但燕轻雀好像没交谈的打算。
他离得近了,直接拆了怀里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露出里面的法宝来。
那法宝由小变大,伞身雪白里点缀着鹅黄,伞柄坠着八卦绳结,应该就是拿来装魔的“培养皿”霓裳伞。
一切都和昭昭想的差不多,只除了燕轻雀本人不配合,他来势汹汹,这家伙可不像好人。
不行。
得先溜。
昭昭想跑,也还算来得及,燕轻雀紧随其后,不依不饶,昭昭正打算趁着两人你追我赶,勉强和他交流一下,就发现前方剑光闪过,荆沉玉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
砰的一声撞在荆沉玉胸膛上,他半步未退,昭昭鼻青脸肿。
“……”
你妈的,为什么,该躲开的时候不躲,不该躲的时候倒是闪得快。
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冰冷锐利,就知道是误会她要逃跑了。
天地良心,她今天只是计划逃跑,没有真的想跑,没想到去掉光圈的办法之前,她也跑不掉。
昭昭提了一口气,在荆沉玉问罪之前先发制人。
“哎呀!”昭昭顺势靠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委屈巴巴道,“仙君来得正好,你再晚来一步,你的心魔就要被旁人抢走了!”
荆沉玉:“……”
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与他肌肤相亲就不会说话,每次都非要抱着。
荆沉玉毫不留情地挣开她。
“诡辩。”他很冷淡地说,“修者见了心魔要么避之不及要么除之,怎会有人想抢旁人的心魔。”
她就是想逃跑。
昭昭哼了一声,指着燕轻雀的方向:“不信你看他手里那把伞。”
荆沉玉望过去,昭昭又拉住了他的手臂:“他就想用那个装我,你看,他都打开了!”
见多识广的沉玉仙君看了几眼就明白霓裳伞的用处了,燕轻雀也的确撑着伞而来。
“你差一点就失去我了。”
昭昭晃了晃他的手臂,拖长尾音,很有撒娇的嫌疑。
死贫道不死道友,燕轻雀是天师宫大弟子,荆沉玉不会把他如何,倒是她,如果真被认定是要逃跑,有的是苦头吃。
荆沉玉微微皱眉。
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这话说得不对,他向来就没想留着她,何谈失去。
手臂被人握着,那心魔刚吸取过恶念,身上滚烫,手心更甚,荆沉玉想将手臂抽走,昭昭握得不紧,他抽得很轻松。
但没想到,昭昭放过了他的手臂,却在他手掌划过时紧紧握住了。
“我怎么会想着跑呢。”
昭昭的嗓音柔和,说的话更是靡靡之音。
“我又怎么舍得跑呢?”
荆沉玉的手被她紧紧握着,一点点被迫与她十指紧扣。
“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去别人身上呢?”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永远在你身上不离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