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盛桐又要进公司去，先把陈静言送到校门口。
雨后，水门汀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的浅坑。她下了车，为了不弄湿鞋，蹦跳着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向他挥手。
几年前，放学后悄悄跟在她后面，见她也是如此蹦蹦跳跳，他原本只觉有趣，后来才发现，她是为了不踩那一地的樱花瓣。
她身上总散发出一种奇妙的气质，既孩子气，又少女心，让她由内而外，光彩熠熠。亦让他的心里，一片温柔。
“过来——”他放下车窗招手，她只得又蹦跳回来。
“什么事呀？你不是下午有个会……”
她靠近窗口的脸被他一双手兜住了，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
怎会有那样瓷白的肌肤，像初雪映日，那么皎洁，他手一揉捏，只怕要化了呢。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永远带着惊惧又茫然的神情，更是教他百看不厌。
“怎么了嘛？”毕竟是校门口，刚放假，离校师生陆续进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令她颇感局促。
“这个拿着。”
递过一张附属卡。见她眉头一跳，急着要拒绝的样子，连忙又解释：“不是有过年穿新衣服的习俗吗？我都没时间，你去帮我买吧。”
原来是这样，她松弛下来，抿嘴笑道，“可人家是老婆才帮老公挑衣服呢，我不会呀。”
语毕，对上他坏笑的眼神，顿觉不妥，先就红了脸，犹自辩解道，“我算你的谁啊？”
“想知道吗，”他意味深长地望进她眼底去，“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
有见过这样不知羞的人吗，大庭广众之下的！她简直要跺脚了。
“好了，知道你不会挑男装，”他决定终止戏弄，捏着她的脸细细吩咐道：
“去BURBERRY专柜，买件呢料风衣，要经典款，180码，颜色无非黑色米色，你看着办。再要一件女式同款，唔……165码应该差不多。配两条羊绒围巾。
“还有，看到网站，他们家新出了一款帆布格子双肩包，有拼红色、黑色皮料两种，各要一个。”
陈静言留神记着，“还有什么？”
“其他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女款风衣、围巾、背包，都是要送她的？赶紧摆手连连，“我不要我不要，那牌子好贵的！”
她记得Julie看《时尚芭莎》时说起，一件风衣都上万呢，明星才穿的。
“干嘛？给你作为跑腿的打赏，不行啊？”他急了，揽着她的脖子不放。
“跑腿没问题，反正我也没事，”她慌慌张张往外撤，一不留神头顶到车蓬，疼得呲牙咧嘴的，“那么贵的衣服我没法穿出去，谢谢了，真的！”
“陈静言！”他愠怒又心疼的神色，帮她揉着头，“你就是这样，吃饭也怕贵，买东西也怕贵！我都不敢在你面前提钱这个字，生怕你会敏感！可是你也要学会接受啊，你男朋友不偷不抢，他不过就是个富二代，为什么活生生被你逼成了弱势群体？”
说得多委屈，他不偷不抢，不过就是个富二代。如果可以选择，她倒宁愿他家世寻常，只要安定温暖就足够了，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压力山大。
这样想着，不由得也这样说了出来：“你没钱倒还好了。”
“什么话！”他这时推开车门，好好地出来站在她面前，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如果你找个穷小子，他口口声声说爱你，你就不会怀疑，只觉得他诚恳，对吗？请问你为什么觉得，穷人就一定比富人靠谱？也许他只是找不到比你条件更好的女孩，所以用一句廉价的爱来留住你呢？
“不是我看不起穷人，但是有多少这样的穷小子，发达了就抛弃糟糠，另找纯情小妹？我只是想说，穷人的内心不一定比富人高尚，穷人的爱情也不一定比富人纯洁。除非你是一心想做圣人，以被自己的伟大感动为毕生事业，不然，绝不允许你再歧视富二代！”
他的巧舌如簧，她是一早见识过的。加上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怎能不逼得她乖乖就范？
“好吧，”她无奈地抿嘴笑笑，“不歧视你了，还不成吗？”
他手掌压在她肩上，继续扮傲慢，“现在，本富二代就想和你穿情侣装，你敢违抗？”
“遵命，”她一脸无奈，“书包我不需要，这总可以吧？”
“我刚才还没说完，那个双肩包，是考虑到要去梅里雪山旅行，你少不了帮我做模特，这点装备是必须的。
还有，你得给自己挑上配套的裤子和鞋，一起买回来。如果喜欢什么首饰，都不用问我意见。需要什么电子产品，ipad、kindle、微单，统统买齐了！
“化妆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倒是护肤品可以看看，虽然你的脸现在胶原蛋白丰富，但过两年就会走下坡路，所以马上开始保养！别急着辩嘴，你难道不知道，富二代很容易跑掉，诱惑实在太多，守身如玉太难，你懂的！”
他一口气说完，眼见着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志得意满地放开手，又飞快地在那朱唇上亲了一下，方才驾车离去。
盛桐开的是一辆深灰色阿斯顿马丁Vantage。望着那车的排气管冒的白雾瞬间消失，她不由得摇头又叹气，丝毫不知道，这番纠葛早已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里。
那晚买完东西，冷风嗖嗖，她拎着大包小包下了公交车，走在回学校的小路上。她一向不是个物质的人，并没给自己买多少，多半都是帮他选的。
比如风衣，黑色他穿肯定很酷不用说，但过年未必适合穿黑，一时犹豫不决。奢侈品商店的店员自然会察言观色，见她出手豪阔，也不再介意她衣着普通，当场保证说可以退，因此她便将米色也买下来，打算拎回去待他试过身，她再跑一趟。
照着画册上模特的穿搭，还帮他配了休闲的长裤和鞋。他身形那么好，穿起来一定不会比模特逊色吧。
她手指抚摸过织物的纹理，纯天然的优质面料，带来挺括的触感。突然间，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因为想到那些衣物都将怎样被他穿上，熨帖着他的身体，汲取着他的气味和温度。
暗恋他那些年，有时候在人群里远远望到他，那感觉真的很奇特，周边所有人都模糊了，只有他异常清晰，低眉深思的样子，不经意眨眼的样子，微微一笑的样子……一切都让她迷恋！
那时候，因为没有勇气靠近，她甚至羡慕过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小小物件。嗯，他的自行车扶手，他早晚都会握着，那么亲昵！他喝水的杯子，胆敢接触到他的嘴唇！还有他的衣服，竟然和他朝夕相伴，丝毫都不怕拘谨！
她有多羡慕那些东西，能陪着他、护着他、爱着他，拥有如此巨大的幸福而不自知！万万想不到，现在竟轮到她来帮他挑选衣服，轮到她陪在他身边！
她的爱是卑微的，卑微而又盛大。
走着走着，手被勒痛了，换个手，甩甩肩。不知道他今晚能否早点下班休息，想必又是忙到饭都顾不上吃？手机在口袋里，掏出来看看他有没有打过电话吧！
正此时，嘴被人从后面勒住，跟着眼前一黑，一个黑袋给套住了头！她下意识地护住口袋，但立马被甩开手，反绑起来，跟着双脚离开地面，整个儿被掮着走！
她当然惊怕至极，却想喊都喊不出来，只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条小路本就僻静，加之放了假，天气又冷，更是人迹罕至，呼救也无用。一时间，头脑里闪过千百个意念，劫财？劫色？强迫自己想平日里Julie她们在谈论的防狼绝技，可越是心慌，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掮她的人寻了一个角落，将她放下，她正想着不要被抢了盛桐的附属卡去才好，人家却根本不翻她口袋，只是一阵拳打脚踢！她胸口一阵闷痛，还没喊出来，腰上又挨了两脚，嘴里发出短促的啊啊声，疼得弯下腰去。
她护住要害，心想，从力道和鞋的形状判断，来人应该是个男的。可马上又被揪住头发，隔着布袋啪啪挨了几个耳光，耳朵里立即嗡嗡一片，眼睛冒出星星。这手法，又像是还有个女的。
一阵稀里哗啦，是她买的衣物被翻检的声音。她心下雪亮，原来是见她买了那许多东西，想来打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大概是太着急，那么贵的衣服，而且是他的衣服，不想被人夺走吧，她当即憋住一口气，趁着拳脚的间隙，朝着声音的方位，一头猛扎过去！
砰的一声，她撞得头晕目眩，另一个人的头被撞了，哎呦一跤跌在地上。听这声音，好像耳熟？是——她？
“陈静言，”文薇揉着额头从地上站起身，恼羞成怒，“你想死啊？”
旁边的男子立即扑上来，眼看又是一顿血雨腥风。文薇一挥手，眼镜姑娘的声音说：“算了，不能让人看出伤。”原来她也有份，大概那几个耳光就是她的手法？又想教训她，又要避免打出伤痕来，想必是顾忌到盛桐。
文薇冷然道：“既然你听到我的声音，我也不屑对你隐瞒，没错，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骚样！今天算是小小惩罚，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下狠手！”
她啐了一口，转过身去，又说，“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告诉他，我就要你家破人亡！你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N市，喜欢玩滑板车，很容易摔死的，对吧？至于你父亲，醉鬼一个，失足淹死什么的，分分钟都搞定了！”
最后这句话，是含着笑说的，却让陈静言不寒而栗。原来，文薇什么都调查过了，知道她的软肋在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