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太靠谱吧,”杞越还没回答,一个尖嘴猴腮、架着厚瓶底的矮小男生接过话头:
“你这个‘早餐把妹学’预设了顾同学早上必然打开某个特定的抽屉。可据我所知,文科生性格散漫,他们的座位都是随便坐的,不像我们大理科,每个人都固定一个抽屉,雷打不动。”
“就你机灵!那你说,怎么追?”瘦竹竿满腔激情被浇冷水,明显不开心了。
“记不记得《美丽心灵》那部电影,数学家Nash的均衡原理?就是在学校酒吧,Nash被同学怂恿去和一姑娘搭讪那场戏。”
“所以呢?”杞越挠了挠头。他胖,不怕冷,因此被安排睡窗户边的床位,好帮室友挡风。
“嘿嘿,别急嘛,”尖嘴同学是数学系的,讲起话来也像解二次元方程式:
“在尝试次数增多的情况下,成功的机会也会增大,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假设五个男孩都去追顾同学,她会在选哪个男孩的决策上动摇不定,结果是谁都无法得到她的芳心;男孩们再去把网撒向别的女孩,顾同学倍感失落,铛铛铛铛,故事开始了!
“此时,第一个回头再追她的男孩,得到芳心的机会最大!”
一直躺床上看书的一个满脸疙瘩的家伙,这时把书一丢,“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宿舍齐出动,去帮杞越把妹?你小子该不会是自己看上那姑娘了吧?”
“确实!你这‘均衡把妹法’也有预设,就是我们几个对顾同学都毫无兴趣,纯粹打酱油。”瘦竹竿抓到话柄,立即回击道,“可惜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的龌龊想法,天知道!”
“你——”尖嘴袖子一撸,指着瘦竹竿就要开骂。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疙瘩男从中排解,“我问你,杞越,顾同学是不是特别爱吃?”
“是呀,每次她发脾气叫我滚,只要说‘我们吃东西去吧’,她立刻一口口水流出来,‘好的呀去哪家?’
“不管哪家餐厅,她都知道wifi密码。更过分的是,她竟然把我送的小核桃手链都砸开,吃掉了!”
瘦竹竿夸张地吐出舌头,“简直丧心病狂!”这种吃货,估计你小子实验室那些什么化学试剂,她都想吃吧?”
“可不是吗,有一次我们碰见人家在给煤球炉子扇风,她就问‘阿姨你煮什么好吃的,我可以尝尝吗’,人家回答‘熬中药呢’,你们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三个室友异口同声。
“她居然说,‘哦,那我尝一小口’!”
“那你还追?”尖嘴正喝水,差点没被呛死。
“我真得寸步不离地看着,就怕走开一步,她连屎都吃啊!”功夫熊猫同学愁容满面,显得更黑了。
“杞越,你们俩要真成了,倒挺适合演《千与千寻》,那一对因为贪吃变成猪的夫妻。完全是本色出演好吗?”
瘦竹竿永远那么尖酸,好在功夫熊猫同学完全不介意,反倒嘿嘿地笑,挠了挠头。
“好了,针对她爱吃的特性,不如听听爱因斯坦老爷怎么说!”疙瘩男从床上起来,比着手势。
“众所知周,爱因斯坦可以用一架重力场外加速‘上升’的电梯,制造出重力的假象。那么,考虑到杞越同学腰间不那么饱满的钱袋,为何不去制造出早餐的假象呢?”
“假象?”这下其他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齐齐望向疙瘩男。
“我们还是回到早餐,并以顾同学拥有固定的抽屉为前提。第一天,夜深人静了,爱因斯坦会在顾同学的抽屉里留张纸条:‘明早这里将会有份早餐。’
第二天,顾同学的反应是:有人暗恋我?不会是恶作剧吧?开始期待第三天。
第三天,顾同学还是矜持地自带了早餐,外表平静、内心潮涌地打开抽屉。唉哟——没有早餐!还是一张纸条:‘这是今天的早餐。’我们可以想象,她又气又笑地揉掉它,开始吃自备早餐。
第四天,顾同学老老实实带了早餐,一开抽屉,还是只有纸条:‘这是今天的早餐。’揉掉。
第五天,同上。
……
第N天,同上。
第N+1天,顾同学突然不揉纸条了,开始边吃自备早餐,边欣赏起爱因斯坦的笔迹来。
……
第2N天,顾同学一边吃早餐,一边乐呵呵地看纸条,她已经完全习惯纸条的存在。
第2N+1天,姑娘站到了爱因斯坦电梯口。‘这是今天的早餐’几个字的视觉效应,已与自备早餐的美妙口感,建立了通感。
……
第3N天,姑娘进了爱因斯坦电梯。
第3N+1天,一个伟大的公式,印入姑娘脑海中:纸条=早餐……”
“啥?”化学系的杞越有些云里雾里。
“惯性力等于重力。”同为物理系的瘦竹竿倒听得兴起,飞快地补充道。
疙瘩男满意地环顾四周,继续讲解他的计划。
“第4N天,姑娘没有发现纸条。上帝拉累了,电梯匀速直线了,重力没了,姑娘悬浮了,早餐难以下咽了。
“第4N+1天,顾同学耷拉着脑袋,还是先去开抽屉。此时此刻,杞越你再抠门,你就下辈子再把妹吧!
“一份可爱的实体早餐跳了出来!撼动她的眼帘!激荡她的口水!量身定做!精心打造!没有纸条!
“顾同学心里像揣着小白兔,快乐又不安地左顾右盼。这时,年轻帅气的爱因斯坦稳步过去,递上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熟悉的帅字:‘久等了,头一回做成功。’”
“唔,办法是好,”尖嘴首先唱反调,“可惜太耗时间。”
“咳,搞那么多花头!最后一看,不就是穷酸小气!还装神弄鬼!”瘦竹竿挖着鼻孔下了定论。
疙瘩男气得涨红了脸,疙瘩都不明显了。但他一向自视甚高,倒也不屑于争辩,只擂着墙生闷气。
杞越看看他的三个学霸室友,挠挠头,憨笑,慢吞吞地说,“谢谢你们了!咕咚正减肥呢,就不从吃的出发了。我决定,写一封情书。”
当他坐在漏风的木框玻璃窗下,铺开稿纸,深吸一口气,往纸上落笔时,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敦实。
一阵风过,窗外雪花扑簌簌坠下,树枝投下的疏影,与他的笔迹混在一起。
苏羽烈收到过太多情书,基本不看,随手一丢了事。
冬天来了,上海没有暖气,风呼啦啦吹个不休,室友们就拿那些情书来糊窗户、门上的破洞。一边糊,一边大声念那上面肉麻兮兮的句子,是他们宿舍的一大消遣。
“哎,有个像苏羽烈这样吃香的室友,真是,对我们单身狗造成了10000点的伤害啊!”
唯独这一封不同,因为竟由盛桐转交。
“这么说,哥们你知道谁写的咯?”苏羽烈刚要出去打球,球服都换好了,看着特别挺拔。
“知道,但不能说。”盛桐斜他一眼,“看看。”
“现在?”苏羽烈有些抓狂,他根本看不来那些个蝇头小字,何况几个牛高马大的队员在外头不停敲窗户,催他走。
“今天圣诞节,室内篮球场要提前关门!我回头一定看,看完跟你汇报读后感,还不成吗?”
“马上!”盛桐声音不高,但冷静、清冽,有一种不容置否的力量。苏羽烈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服他。
“得,叫他们催死我算了!”苏羽烈放下篮球,披件袄子,拆开那信封。
一般女孩的情书,不外乎粉红粉蓝的纸,讲究的洒香水,夹树叶或花瓣标本,做文艺状。疯狂一点的,剪下一绺头发,留一个口红未干的吻痕。他苏羽烈什么没见过,连血书都收过呢!
他往床上一歪,腿伸得直直的,交叉在一起,轻轻晃荡着,展开那两张纸。
“听说,十年后的人工智能,拍照一秒钟就可读出我是谁。那它可以读出我还喜欢着你吗?
“听说,run三秒钟AI程式,就可以消除照片中的雾霾,拉近视觉与天空之间的距离。那么你愿意用一生中的多少时间,拉近你的心和我的心之间的距离?”
“谁啊这是?”苏羽烈笑嘻嘻的,“竟然了解自动化专业,还知道我想做人工智能工程师!好基友,是不是你写的,逗我玩呢?”
盛桐不说话,眉毛一扬,示意他读下去。
“听说,AI工作的一部分,是找到最有效的算法,让有用的信号在需要的时候及时被关注呈现出来。那是否可以编一段代码,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你会怎样想起我?
“听说,摄像头借助你们的AI,可以找到茫茫人海中求救的人、迢迢大路上的某部车。那是否看得见,学习间隙里发呆想念着你的我,读某本书时想到你会微笑的我,地铁里、商场里、公园里……看到谁都会想起你的我?
“听说,以硬件发展之快速,十年间,一部手机就是一部大型服务器。很想看看那将是怎样一个精彩世界,不知是否有幸和你一起?”
苏羽烈边看边点头,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腿也不晃了,“哟,还真下过一番功夫呢!”
他不知道,写信的人是因为他,才去了解这些枯燥的知识,只为了与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那几个队友又在拼命敲窗,力道大得下一秒玻璃就要碎掉。
“去去去,你们先占场子去!”苏羽烈大吼一声,终于把他们给轰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