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差点忘记,你是为了宝宝有个爸爸,才和我结婚的。”许锦棠解嘲地笑一声,继续开车,侧影却有了几分凄怆,“我真的很抱歉,静言,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又失去了宝宝,真的很对不起!”
“别这样说,是我的错,一开始就不该这样做,是我自私的报应吧。”陈静言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父母对你也是又愧疚又心疼,他们托我转达,一切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你。他们要知道你因此和我离婚,想必更会深受打击。不过如果你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
默了好一会儿,他又说,“By the way,想好之后去哪里吗?”
她摇头,茫然望着外面春光明媚,心中却只有灰色。现在连和盛桐的最后一丝牵绊都没有了,活不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哪里还能想更多。
“让我想想,”许锦棠沉思了一会儿,“记得之前建议过你,去4A广告公司实习的事吗?现在既然都到了美国,不如直接去纽约,Oliver总部怎么样?”
“他们怎么可能要我?”是呀,大学才读了半学期,英文也不怎么在行,谁会招收这样的员工?
“先做实习生,还是有希望的。交给许嘉年,她自己闯的祸,理应负责!你放心,她在纽约还是有些人脉的,让她去搞定!”
一个转弯,阳光直射过来。陈静言闭上眼,恍惚中,又回到开学前的火车上,盛桐倚着她肩膀,安然睡去。那一瞬间她想,自己一定要变强大到可以帮他分担所有事,似乎这样,才有权力和他过一辈子。
命运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拨弄着他们,可不管发生什么,她仍然愿意与他再有关联。如果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有,真的会生不如死吧。
“好,我想学做品牌管理方面,麻烦你。”
许锦棠闻言若有所悟,但他只是眉头微弹,什么都没再说。
三月的波士顿,乍暖还寒,雨雪交替,整个城市湿漉漉的。玉兰树、北美狗木树冒出嫩芽,草地上有灰松鼠跳跃追逐。盛桐在窗前驻足,他所住的公寓隔壁曾是一所神学院,哥特式建筑,透过窗户望过去,竟有置身修道院的感觉。
洗把冷水脸,热一杯牛奶,两片烤面包,半个西柚,三分钟搞定早餐,背上背包,步履匆匆,走在去语言学校的路上。
入学考试,根据测试水平分班,盛桐进了中级班,他本来就有不错的英文功底,但仍然如临大敌。英语课程分初、中、高、最高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十周的课程,每周末小考,十周后大考,通过了上一个等级,不及格就再上一轮原来等级十周的课。
上午是正式语言课,下午选修课,选修不计入考试成绩,他选的是商业英语、速读速写等课程。
他们班十二个学生,来自世界各地,课堂强调互动,经常一对一分组,一个同学比划单词的意思,另一个猜单词,看哪个小组先猜中。
周末的考试,盛桐总能提前交卷,也有同学邀请去校外的小酒吧喝一杯,他却只想返回公寓倒头就睡。
每晚七点半,结束晚饭,八点开始做语言作业:语法造句和作文。作文费功夫,往往十点左右才能完成。大雪纷飞的晚上,老式公寓暖气热度不足,煮壶咖啡暖身提神,开始翻阅哈佛讲座的笔记。
虽然还未正式就读,讲座却是开放的,他经常去旁听。这些英文笔记是请一位相熟的中国留学生帮忙做的,真够难啃,一些专业性的单词、术语,就算译成中文也是一头雾水,何况是英文?
公寓临街,凌晨清晰听到扫雪车“叮当叮当”驶过,到了四点钟左右,垃圾车隆隆噪声想起,窗外透出曙光,才强迫自己放下笔记去睡觉。
往往这时神经仍处在兴奋状态,根本无法入眠,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才是一天中最痛苦的时候。白天里、忙碌中不会去想的事,这会儿纷至沓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简直要生出抑郁症来。
他来美国时,行李带得精简,陈静言送的八大行星水晶球却留在身边,还有那件羊绒衫,舍不得穿,挂在衣柜里,日日换衣服都会看一眼,心里痛一下,提醒自己还活着。
提醒他,那个最开始连牵手都害怕、接吻像犯罪,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不敢抱他,那个曾在卡片上写“给你我的全世界”,那个曾为他过生日偷偷织毛衣,那个笑起来永远低着头抿着嘴,那个救过他一命,那个曾答应他求婚的姑娘,现在是永远地失去了!
某一天,终于忍不住打了她的手机,只听到接起的男人说声Hello,他立即挂断,走出电话亭。是了,他终于不得不确信,她真的嫁给那个室内设计师了!
不是没有静下来想过,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过,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如此决绝。他找不到理由,唯一的可能是见到他被绑架,觉得选择他终究不安全?那个许锦棠,在上海发展得虽然不错,也还不至于树大招风。
应该只是仅此而已吧,他们的感情原本那样好,却戛然而止,他无数次自问,都琢磨不透。
多可笑,他一心想和她共度余生,她却选择旁人,太残酷!就算决定要走,为什么不能好好告别,为什么连解释都不给他一个!
四月,积雪消融,阳光明亮得刺眼,樱花在微风中摇曳,昨天还紧闭着的玉兰花蕾也骤然爆开,簇簇花朵压弯枝头,草坪也一夜间披上绿毯。春天越美越杀人,在花团锦簇的北美春天,盛桐听到自己的心被绞死的声音。
半年后,哈佛秋季学期开学。盛桐每天上午去哈佛上课,下午去语言学校,把精力转移到哈佛课程上来。他选了“城市规划与投资管理”、“经济学原理”、“新能源经济政策”、“中国古典道德与政治理论”,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每天第一堂课结束前就整理书包,一下课即往经济系跑,跑八分钟,爬上三楼,正赶上下一节课的开始。有时后面几排没有座位了,只能在角落里席地而坐。
上午课程结束后,午餐就在哈佛广场随便一间咖啡屋,买个三明治解决。五点钟结束语言学校的课程,去图书馆借书还书、打印资料,出图书馆已过七点,快餐店买一个土耳其鸡肉卷果腹,然后回公寓,煮咖啡,开始做家庭作业……
除了听课,他还参加各类组织的考察、讲演,每晚熬至凌晨,日日如赶集。就这样,因为咽不下一口气,将自己全部的气力都拼尽,他要做到最好,有朝一日,凭自己的实力站到最高处,让她仰望,让她绝望,让她悔不当初!
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城市未来”论坛正在举行。主讲人哈佛大学教授波尔曼先生。他是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大个子,脸色红润,精力超群,在台上挥洒自如,紧紧抓住了听众的注意力。
“女士们,先生们,”波尔曼先生结束ppt的放映,看看前排的盛桐,突如其来地说:
“今天在场有一位我的得意门生,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他叫盛桐,来自中国。据我所知,赴美求学之前,盛桐是一位户外运动和摄影发烧友,同时还是中国知名的地产公司副总裁,年轻有为,前途无限!
“我想请他谈一谈,目前中国尤其是地产领域,在环境保护方面的一些见解,诸位感兴趣吗?有请!”
掌声雷动。盛桐虽未有心理准备,但这个论题之前在课堂上与教授早已有过讨论,因此也并不十分紧张,阔步上前,清了清嗓子,以一口流利的英文开始讲演:
“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很荣幸在这里与各位分享我的一些个人体验。
“2010年,我登乞力马扎罗山。据记载,这是一座常年积雪的雪山。诸位一定记得,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一书中写道: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非洲人认为它是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
“遗憾的是,当我登到顶峰,顶峰并没有冻僵的豹子,也没有看到雪。当地人说,全球气候变暖,这座常年雪山早已变成了季节雪山。预测三十年内,乞力马扎罗顶峰的冰川将全部融化,造成生态灾难。
“2011年,我穿越新疆罗布泊,见证52度高温。
“2012年,我在南极。科考人员告诉我,数千年来,威德尔海的海床被100米厚的冰架覆盖着。由于全球变暖,导致南极的两大冰架先后坍塌,一个面积达1万平方公里的海床显露出来。
“这样的例子已经不胜枚举。作为一个大自然爱好者,越接近自然,越能感受大自然在变暖。
“众所周知,热带雨林捕捉、固话二氧化碳,是地球不可或缺的‘肺’。但全球砍伐木材70%输出中国;在中国,建筑工地上使用的木材又占了总用量的70%,其中的70%又消耗在住宅工地上。
“我认为中国政府关于‘2020年碳排放强度减少40-45%’的表态是个重大转折。中国建筑和房地产行业在减排目标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因为建筑里的能源消耗,包括照明、取暖和降温,占了社会总能源消耗的30-35%。
“为此,我已经在说服董事会,争取尽快引进工厂化施工工艺,届时木材将减少使用85%,水减少消耗60%,建筑垃圾减少90%。
“但是,在中国的住宅市场上,盛世集团的市场份额只占2%,仅仅一枝独秀,对全国碳减排指标意义不大,所以我认为,不仅盛世自己做绿色建筑,更要在行业内积极推广,减少木材使用,保护热带雨林,维护生态环境。”
他的即兴讲演故事形象,数字简洁有说服力,获得了由衷的掌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