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要么我叫司机送你回去,我们这边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春姨是认识她的,见事态复杂,连忙从旁安排。
“不用了,”陈静言紧紧攥着手机,努力不让自己发抖。她是焦虑至极了,反倒显出平静,“我就在这里陪盛伯父,一起等。”
到了凌晨,柏一筹集了钱,装满几个行李箱,送到盛清泉宅邸。按警察吩咐,他们又在箱子夹层藏了GPS定位器,然后就是等绑匪电话。
下半夜才有电话来,“钱准备好了吗?”
“好了,”盛清泉竭力稳住声音,“我想听我儿子读今天的报纸,确认他还活着。”
绑匪迅速挂断电话。那一刻,陈静言的心,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都悬到了嗓子眼。绑匪不会知道他们报警了吧?盛桐不会遇害了吧?
不停地假想他已死去,又不停地否认,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那种煎熬,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是十八层地狱一般,没有经历过的人,不可能体会到。
她看到盛清泉握话筒的手在抖,走过去,无言握住他的手。
所幸十分钟后,绑匪又来电话,这次他们听到了一小段录音,是盛桐的声音,他念了一段新闻,随即录音被掐断。
“一个小时候,把钱送到海湾国家森林公园,大门左边有个垃圾箱。”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儿子?”
“我们要确认你没有报警,再通知你接人地点。”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
“不行,还是把GPS定位器拿出来!钱是小事,我不能让小桐出任何意外!”
盛清泉斩钉截铁地挥了下手,柏一和司机石头、管家春姨等人毕恭毕敬地垂首称是。那一瞬间,陈静言忽然明白,盛桐的大男子主义来自何处。
一个月后,六名绑匪、一枚*、十二支枪落网,两千万不翼而飞,幕后主使仍不得而知,但盛清泉从来没有后悔过。
自从盛桐毫发无损回来,他便请了便衣24小时守护,学校请了长假,每天只出入于公司和他的别墅,车都换成防弹的。
“小桐,你还是去美国读书吧,不是怕他们,散散心,避一下风头也好!陈小姐也一起去,我会帮你安排的。”
那一刻,盛桐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他有短暂的失神,天旋地转,几乎没听见父亲的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则消息,“F大学在校女生被爆援交大量不雅照流出”。
接到盛桐的那个清晨,太多人一拥而上。当父亲的抱住儿子,仔细查看他周身是否有伤,司机不停地喊少爷,春姨更怕他饿,举着粥和点心盒子,然后是保安,再是调查取证的警察,竟然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媒体,咔嚓咔嚓,闪光灯亮个不停。
陈静言比谁都急于见到他,听到他,触摸到他,无奈他们之间有太多阻碍,只能远远看着。他也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她的身影,或许还大声问过父亲,但父亲只是摇了摇头,太混乱了,哪里还能注意到一个小姑娘。
然后他身不由己地上了车。车门阖上的一刹那,虽然明知他不可能看到,陈静言还是隔空挥了挥手,她根本想不到,这一挥别,就是相隔如重山。
开学了,她因为在顾冬父母那里预支了学费,加上生活开支,不得不想办法尽快挣钱。周末自是在莫离餐厅帮手,平常下了课,也都得做兼职,这次她找的家教,是教一个中法混血小姑娘中文。
实在太累了,每天从早到晚都像陀螺似的转啊转,头一沾床就能睡着,有好几次在地铁、公交上也睡过去,坐过站好远。顾冬都拿《西厢记》里的唱词笑话她,“每日价情思睡昏昏”。是哦,好像活这么大,还没这么困过,是春困吧!
不知不觉间,春天真的到了。只要不下雨,上海的天空就蓝得不行,树打苞,鸟啼鸣,玉兰开了,油菜花开了,桃花梨花杏花都开了,风筝远远的拖着一线彩带飞着。
盛桐一直没来上学,和她的联系也少。偶尔他打给她,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做家教,或者忙着端茶递水,总不能聊个畅快。等到她有空了,他又要开会,或者已经睡下。
“干嘛呢?有没有想我?”他发消息来。
“忙呢,忙着睡觉赚钱。”
经历了那次绑架事件,突然学会豁达,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活着,不一定要像小情侣成天黏在一起。
但有一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忘了的,2月14日,情人节,也是他的生日。没错,水瓶座的盛桐,今年二十一岁了。这是他们相恋以来,他的第一个生日呢。
送他什么礼物,一早就在心里琢磨了。名牌皮带钱夹是送不起的,数码产品那些他也不稀罕。于是在绒线店里买了一斤羊绒线,又央顾冬的妈妈教她,没事时就坐在那里,不停地织啊织。
选的是浅驼色,织最文艺的暗纹,V领,松松垮垮,盛桐穿起来一定帅!时间很赶了,手艺又不熟练,往往织错了,拆掉一截重新开始。每天晚上都赶工到很晚,第二天就更犯困了。
“哎呦戆特了侬,就不晓得叫绒线店的阿姨拿机器织好嘞!回头骗伊讲是侬自己亲手织的,他晓得个啥?非要把自己弄得跟个蜘蛛似的,戆大!”顾冬心疼地数落她,她总是笑笑。终于到了这一天,正巧是周末,陈静言在莫离餐厅忙了一整天,一早和顾冬爸妈说好提前下班,想给盛桐一个惊喜。
当她换好衣服准备走,顾冬端着一盘八宝鸭从旁经过,她突然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扑到盥洗池边干呕起来。
“哎呀静言,侬做啥物事?妈,赶紧来窥窥伊呀!”顾冬急得哇哇大叫。
“没事,大概是累着了吧,”陈静言掬起凉水漱了口,“这几天,有点倒春寒。”
顾妈妈一脸狐疑,心快嘴更快,“不会是那个了吧?”
“哪个呀?”顾冬还不明就里地往她身边凑。
陈静言闻着那鸭味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真的不会是“那个”了吧?她心里也咯噔一下,这段日子兵荒马乱的,大姨妈是迟迟没来,不过内分泌失调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呀……
“不会不会,”她洗了脸,勉强笑笑,“放心吧,我先走啦!”
话虽如此,经过药店时,仍忍不住进去。
“小姑娘,侬想买点啥?”接待的是个面色严峻的中年阿姨,戴着老花镜读报呢,从镜片上瞪住她。
“我……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呀,真太难为情了,竟完全叫不出名号来,“那个……测试有没有怀孕的……”
她把怀孕两个字说得太轻,老阿姨没听清,“测试啥物事?侬大点声啊侬!”
这下药店其他的工作人员、顾客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一律向她行注目礼了。
“就是……怀孕……”
老阿姨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从柜台里随便拿了一盒东西,好没声气地对旁边人说:“侬窥窥,现在的小囡,年纪轻轻,个个都……啧啧!”
她窘出一身汗,只得装作没听懂,机械地付了账,逃也似的逃离了药店。
“哎,小姑娘,零钱,找侬的钱啊!真是!”
来到盛桐的房子,自己开门进去。天色未晚,这里一切如常,佛甲草亦生长茂盛,只是初一被接走了,显得有些冷清。
买了好些菜,先送进厨房,一会儿打算亲自做顿大餐,为他庆贺。再放下礼物,那件毛衣整整齐齐叠好,装在纸盒里,贴好包装纸。
她探进包里,找到验孕棒,心慌意乱地读完说明书,却发现什么都没看懂,明明是中文字,却完全不知道在说啥,只得小声念一次,才慢慢明白过来。
说是要清晨起来再测才最准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就测吧。等待显示的那一分钟,时间好像都凝成了固体,一小块一小块,向她砸来。
会不会是真的那个了?不会吧,哪里会那么巧?如果真的那个了,怎么办?像盛桐说的,结婚?她才读大一啊,而且还要奉子成婚?好丢脸!顾冬她们会怎么说?爸妈会怎么说?不会不会,一定不会那样的!
一条线,深紫。
再一条线,浅紫。
真的荣升中队长了啊?!
足有十分钟,陈静言懵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
她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那颗硕大的梨形钻石,平时是不戴的,今天情况特别,因此记得戴上了。但一会儿要做饭,想想还是摘下,搁在茶几上。
最后终于拿起手机,给盛桐打电话。响了很久,没接。那就写消息吧:“在你房子等你。”还在斟酌是否多说些,生日快乐还是当面再说,留个惊喜。至于怀孕……是惊吓吧?他会怎样,会高兴吗,会抱着她转圈,还是睁大眼睛说“怎么可能”?
正天人交战,门铃响了。她消息尚未发出,难道是他,如此心有灵犀?她心中一阵慌乱,丢下手机跑去开门。
“您好,小姐,这是您叫的外卖。”
“我没有叫外卖呀。”
“不是吗?请问是A栋1803室吗?”
“对呀,但我没有叫外卖。”
“也许是您的家人叫的?”
“没有啊,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啊——”
“少爷,换衣服吧,董事长在客厅等你。”阿春抱来一身正装,工工整整摆在床上。
“去哪?”盛桐在打沙袋,他觉得莫名的烦躁。
“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生日啊!”阿春是看着盛桐长大的,自然别有一番怜爱,“董事长刚才打电话,好像约了什么人。”
“我不去!”盛桐重重捶在沙袋上,“你去问问我爸,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我要回学校去!”
“这个……”
“春姨,你去我房子接初一的时候,看到陈小姐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你出事那天晚上,陈小姐一直都在这边,陪着董事长,等你的消息。”
“后来呢?”
“后来我们接你,去的人太多,就不知道了。”
想起一个月来,都没能见过陈静言一面,盛桐再也坐不住了,他摘下拳击手套,脚步匆匆,朝楼下跑去。
“少爷,换衣服啊,少爷——”阿春徒劳地在后面喊。
盛清泉看了儿子一眼,见他还是一身休闲装扮,不由笑道,“小桐,如果你执意这样穿,我是没问题,就不知道宴会能不能顺利入席。”
“爸,你见过她了?怎么没跟我提起!”盛桐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浮气躁,临大事应有静气,他这样实在太不应该,但就是无法克制。
“谁啊?”盛清泉看一眼腕表,“时间晚了,我们父子车上慢慢说吧,走。”
“我不去!爸,首先,您为了保护我,把我给圈养起来,这根本不是办法!难道您保护得了我一辈子吗?其次,我一直想跟您说,我有女朋友了,她叫陈静言,您也见过了。我非常爱她,想尽快跟她结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