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潜龙城城郊外的村里有位秀才,叫范禁,以武犯禁的禁。
四十有五,未婚。
他的父亲曾是远近闻名的大商贾,做梦都想要家里出一位才子,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于是才给范禁取了这么个名字,以此来警醒他,告诉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
于是范禁从小就非常努力地读书,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
十二岁当上了童生。
十五岁就中了秀才。
然后他就考了足足三十年的举人.....这期间他的际遇虽然不能说是幸福美满,但至少可以说是家破人亡。
父亲死后家道中落。
母亲积郁成疾过世。
而他读书的地方也从市中心宅邸的书房,搬到五环开外的小木屋,最后变成了城郊乡村里的茅草房。
忆往昔-----
那年十八,他第一次考举人失败,考场外站着如喽啰,当时他就发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来年科考他必中举人。十年后,莫欺中年穷,二十年后,莫欺老年穷,三十年后.....
死者为大。
四十有五还未娶妻生子,考了一辈子举人无有所得,范禁想来想去,只觉得人间不值得,不如重开算了。
反正正值严冬,也活不下去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范禁离开了家,来到了城外的山林里,打算效仿古人,来上几句“天不生我范禁,大炎万古如长夜”之类的名言,然后跳湖自尽。结果因为水太凉而改变了计划。
然而就在范禁打退堂鼓,想回家却又累得半死,找了棵树稍作歇息的时候,他的人生却意外地迎来了转机。
那是一只白狐。
洁白的绒毛上看不到半点杂色,和雪地云天浑然一体,只见其前爪高举,竟是人立而起,依树作稽道:
“这位先生。”
“我像人么?”
言罢,那双温润的眼眸中便透出了强烈的渴望和期待,背后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更是激动地不断乱甩。
身为秀才,范禁也算是饱读诗书,杂记也不是不看,所以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他便猛然反应了过来:这是有山间灵物来向自己讨口封啊!自己若是点个头,说一句“像人”,那可是有福报的!
这一刻,范禁的心中顿时闪过了许多从杂记上看到的故事,比如白狐传,比如人妖绝恋,比如妖蒲团....
孩子就要两个吧。
三胎养不起。
想到这里,范禁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天予不取,反受其害,于是赶紧开口道:“我觉得你.....”
“哗啦啦。”
范禁话音未落,突然间,旁边的山林小道便传来一阵积雪落地的轻响,随后便见两道人影先后走出。
前者是一俊朗青年,玄袍罩身,凤表龙姿。
后者是一英挺少年,唇红齿白,意气风发。
白狐:“......”
只见那白狐先是看了眼那两人,翩翩君子少年游。接着又转过小脑袋看了眼范禁,落魄书生还很丑。下一秒,它便把大尾巴一甩,屁颠屁颠地跑向了对面那两人,只给范禁吃了一屁股的飞雪。
这一刻,范禁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弦突然绷断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从心中狂涌而出的怒火。
.............
或许对范禁而言难以理解。
但对白狐来说,它的选择就再正常不过了:当然,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对面那两人比范禁长得更好看。
这只是次要原因。
毕竟白狐是妖,看人比较脸盲,分不清一个人是帅还是不帅。所以它看得其实并不是脸,而是气运。
要知道讨口封这件事情可不比其他,讲究的道道可多了。而这个讲究就是气运。气运越高的人,讨口封得来的造化就越大,甚至哪怕最后没讨到,失败了也不会遭到反噬,称得上是无本万利。
而在白狐眼里,范禁好歹也有功名在身,放在以前的话他或许还能勉强接受,但什么事情都怕拿来对比。
相比于一个穷秀才。
那边突然走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气运如龙就不说了,另一个放眼看过去,差点没把白狐的眼睛给晃瞎。
和这两位人中龙凤一比。
范禁只能说是初具人形。
所以白狐会做出这个选择也就理所当然了,只见其飞快地跑到了那两人的面前,如先前那般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有些笨拙地搭在一起,对着两人拱了拱手道:“两位先生,你们看我像人么?”
“妖孽!”
白狐话音未落,守冲就已经拔剑出鞘了,他从小在道观里面长大,哪里见过狐狸说话这么唬人的阵仗。
偏偏他签到五年。
武功高的不像话。
因此他这一拔剑,立刻就有锋锐剑气冲霄而起,吓得那白狐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整条大尾巴都炸毛了。
“等等。”
声随意到,李玄嗣话音响起的同时,一只手掌也轻轻按在了守冲握着的剑柄上,将那青钢剑重新推回了剑鞘。倒不是李玄嗣用了什么高深的手法,纯粹是守冲见师傅手伸过来主动收起了剑气。
毕竟在守冲看来,自家师傅细皮嫩肉还没有武功,怎么说也不能让他碰着自己的大宝剑,万一受伤了咋办?
而且守冲也相信李玄嗣不会无缘无故打断他,虽然自家师傅是个江湖骗子,但依旧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师傅?”守冲疑惑地看向了李玄嗣。
而李玄嗣闻言则是轻笑道:“放心,这狐狸不害人,它是来讨口封的。”
话音刚落,那白狐立刻跟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
“讨口封?”
“不错。”
李玄嗣大致向守冲解释了一下所谓的讨口封,随后便和蔼地看向了白狐。讨口封对妖物来说虽然是好事,但对人而言却未必如此,因为这口封相当于是人授予妖的,会极大消损人自身的气运。
不过-----
我正愁气运太多没处花呢!念及此处,李玄嗣当即微微一笑,旋即将望气术一运,便朝着那白狐望去。
只见其周身似有一团清气蒸腾。
如此气象,显然不曾害人。
想到这里,李玄嗣便指了指那还坐在地上的白狐,笑道:“万物有灵即是人,在我看来你当然是人。”
“....!!!”
此言一出,白狐那张毛茸茸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之色,大尾巴更是狂甩不止,从雪地上坐起后更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李玄嗣磕了九个响头,随后才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了山林中。
守冲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对自家师傅的印象也从一个普通的江湖骗子,变成了一个见多识广的江湖骗子。
然而就在这时-----
“我的机缘....我的妻子....我的.....”
“你们该死!”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怒吼,李玄嗣和守冲茫然抬头,这才发现雪地里居然还有一个人,正对他们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