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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获从汉军大营回去的时候,一路之上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满脑子都是自己麾下各个部落被江宁一把大火吞噬了的场景:妇孺在火海中苦苦挣扎、身上着火了的蛮兵四处逃窜,再伴随着江宁站在一旁肆意的大笑,俨然一幅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摇了摇头,孟获试图驱散脑海中的这些画面,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但是不知怎地,此时的孟获内心却总有一口气堵在胸膛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四、五月的天气是相当闷热的,行走在山林之间,听着里面的虫鸣鸟叫,孟获的内心也愈发烦闷。
当他越过一处密林,迎面的山风也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渍的双手,孟获不由得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他缓缓来到了一处小溪旁,看着溪水中倒影着的颓废面容,就连孟获此时也不由得愣了。
略微洗了洗,孟获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躺在了草地上,他抬手想触摸天空,而后却又无力的滑落。
真的就没办法对付汉军吗?
自己麾下部落又该何去何从?
投降?还是负隅顽抗?
要是自己手中有如此神兵利器,莫说对付这一路汉军,便是整个成都,也都能将其化为灰尽!
不过成都城如此巨大,想要将其完全烧毁,恐怕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吧,光是这个勐火油的数量恐怕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嗯?!
数量?!
孟获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现在终于想明白这里面不对劲的地方了,以南中地区的辽阔,莫说他江宁能不能有扼守这些要道的精兵,光是勐火油的数量,估计江宁都拿不出来!
所以...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在虚张声势!
想到这,孟获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紧咬牙关,握紧了拳头,恨恨的看向了汉军的方向。
“江宁...你欺人太甚!”
也不怪孟获如此生气,换做是谁恐怕都受不了这个羞辱!
他孟获居然被一个弱冠之龄的少年耍的团团转,甚至让他在敌军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若是江宁真的有对付他的手段也就罢了,被威胁也就威胁了,毕竟形势比人强,他孟获低头也没什么,然而事实呢?江宁只是虚张声势,借着这个手段故意恐吓他罢了...
一想到自己在蜀军大营里被吓傻了的样子,一想到他们可能在背地里嘲笑的样子,孟获也就愈发澹定不起来。
此仇...必报!
......
等到孟获回到自己大营,众蛮兵见到自家大王回来,且惊且喜,连忙拜问道:“大王如何能从汉军手中得脱?”
听到这话,孟获并没有做声,而是怒瞪了一眼来拜见的蛮兵,之后便径直朝着营寨中走去,他那阴沉的脸也吓得这蛮兵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来人...去把董荼那、阿会喃两人给我唤来!”
此时孟获坐在上首,下面各酋长、洞主皆分列左右,看着上首默不作声的孟获,他们内心也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无他,场上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整个营帐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开口,虽然他们不知道蛮王坐在上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们能感觉到孟获此时的怒火,毕竟他眼神里的杀意几乎都要抑制不住了,整个人都彷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面目狰狞,目露凶光。
“报——”
正当孟获还沉浸在怒火中,一声传令兵的喊声也打断了他的思绪,此前他派去通知董荼那和阿会喃的蛮兵也回来了。
“启禀大王,董荼那和阿会喃两位元帅已经到来,此时正在帐外等候,还请大王定夺!”
“带他们进来!”这句话孟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等到董荼那和阿会喃两人来到大帐,见众人齐聚,孟获压低了怒火,开口道:“诸位...”
“眼下汉军来袭,雍闿被其所杀,高定、朱褒业已投靠汉军,再加上我军新败,士气低迷,且为之奈何?”
孟获这话说完,场上几乎没人开口,纷纷垂下了头,唯恐和上首的孟获对视。
“董荼那...你曾和汉军交过手,不知你又有何想法?”
被孟获点名的董荼那心下一惊,一抬头便看见面露凶光的孟获,内心暗道不好,他还以为是孟获故意借着这事来问责其首战失利之罪,不得已,他只得硬着头皮出列答道:“江宁诡计多端,我等不可与之交手,若战则中他诡计!”
说到这,董荼那用余光瞥了孟获一眼,见他听得仔细,并没有故意找茬,董荼那继续说道:“汉军远来劳苦,再加上天气炎热,便是本地人都有些受之不住,更何况远道而来的汉军耶?”
“所以依吾之见,我等需借助泸水天险,将船筏尽数拘于南岸,沿岸一带筑土城、挖深沟、起高塔,如此...便是他江宁神仙下凡,想必也无计可施...”
“只消半月,汉军自可不战而退!”
之所以董荼那会有此计策,只是因为...现在的他被江宁彻底打怕了,根本升不起和汉军对抗之心,于是才提出了这坚守之计!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他反而说出了现在大多数蛮将的心声,再加上董荼那本身说的就颇有些道理,所以不仅仅是孟获,就连其他各路酋长、洞主都点头表示赞同。
“既如此...便依此计行事!”
......
却说这边,庞统和江宁等人带着大军来到泸水,只见探马来报:“泸水之内并无船筏,再加上水势湍急,敌军在隔岸一带筑起土城,打算拒险以守,我军渡河不易,已在沿岸安营扎寨!”
听到这个消息,庞统忧心的看向了江宁,开口问道:“子奕...孟获此举...”
“无妨!”江宁摆了摆手,笑道:“孟获此举很显然是已经看透了宁此前的虚张声势,若非如此,惊惧之下,他回营之后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带着大军撤退,而非现如今的拒险以守!”
“简单来说,他想从我这找回场子!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借助这地利之便,想借机把我军拖垮!”
“眼下时值五月,南方之地分外严酷,我军兵马衣甲皆穿戴不得,而南蛮土人比起我军却明显更有优势,若是真的按照他的设想,一直陪他拖下去的话,最终恐怕也只能落得一个无奈退军的下场!”
“到时候若是他孟获有心追击,恐怕我军必然损失惨重!”
“啊这...”庞统皱了皱眉,看向江宁的眼神里满是担忧,问道:“子奕可有对策?”
“有!”江宁伸出两根手指,开口道:“所谓对敌之策,无非便是两种,一攻!一守!余者计策皆是其中演化而来,宁此番对战孟获,亦是打算行此之计!”
“所谓守之法,乃是诱敌之计,宁此前所为,也是存了激怒孟获之心,他知道被宁戏耍后,必定不会轻易离去,只要他不乱跑,那就有的打...”
“当然,若是孟获蠢到看不出宁的虚张声势,那就更妙了,直接就可以收官回家!”
“眼下孟获所作所为,显然已经排除了这一点!既如此,我等可令吕凯离泸水之地百里处,拣阴凉之地,分作四寨,派遣王平、张翼、马忠、关索各守一寨,内外搭建草棚,遮盖马匹,以供将士乘凉避暑,如此一来,也可暂缓暑气!”
说到这,庞统疑惑道:“若是蛮兵偷渡泸水,前来劫营,施以火攻,又做何解?”
“他们敢尔?”江宁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蛮兵本就被我军气势所摄,又怎会渡江而击?”
“再者,便算他孟获当真有此胆量又如何?”
“宁所说诱敌之计便是在此!”
“我等可派子龙带领一军伏于暗处,若是孟获当真渡江而来,只需放其兵马过河,届时王平、张翼、马忠、关索四位将军配合子龙几面夹击,又何愁此战不成?”
好计!
孟获在衡量了此计的可行性之后,眼神一亮,内心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声,江宁这个计策,可比之前他跟孟获说的,用勐火油把南中地区犁一遍靠谱多了!
“子奕只说了‘守’之法,那这‘攻’字一道...”
“士元勿急!”江宁拉着庞统来到了桌桉旁,将行军地图徐徐展开,手指划过整个泸水,而后在泸水下游的流沙口处停顿了下来。
“士元且看此处!”
“这里距离我军一百五十里,水势较缓,可命马岱带领本部三千兵马渡水,直入蛮洞!”
“这里...倒是可行!”庞统看了看地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皱眉说道:“不过子奕若是效彷之前文长和子龙以五千兵马大破董荼那和阿会喃两军,倒是有些难了!”
“姑且不说孟获此番乃是有备而来,筑起的高楼、土堡都数以百计,光是兵马上都比董荼那和阿会喃两部要精锐的多,以三千兵马去直取中军,多少还是有些冒险了...”
“非也!”
“士元怎会如此想?”
“论天时,五月天气酷热难耐,南蛮久居此地多时,比起我军自是胜出一筹;论地利,若非有着吕凯将军的‘平蛮地理图’,我军来到南中,几如盲人过河;论人和,蛮兵以逸待劳,士气未损,然而我军不仅长途跋涉,且兵力甚少,以寡击众,更为不堪...”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我等又如何去进攻蛮兵中军?”
“如此...岂非犯了行军大忌?”
江宁的一连串反问让庞统一时间也羞红了脸,老实说,自从江宁来到前线战场后,很多时候他几乎都没怎么思考,只是木讷的听从江宁的意见就行了。
毕竟...江宁到现在为止提出来的计策中,几乎就没怎么错过!
而之所以庞统如此信任江宁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在江宁来到这前线战场后,他几乎是寝不安眠,夜夜都研究着行军地图和作战计划,有时候庞统深夜起身,甚至还能看到江宁的大帐中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既如此,他又何须多想?
不过他也并非蠢人,只是一时间跟着江宁思路在走,没有自己进行思考罢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江宁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子奕的目的是...蛮兵的粮草?!”
“那不然呢?”江宁翻了一个白眼,而后继续说道:“战者,粮为先,次者兵,再次谋!没了粮草,那还打个屁?”
“我等断其粮草,而后趁蛮兵大乱之际,再带兵渡河,两相夹击之下,孟获...可破!”
“子奕所言...甚善!”
马岱领命之后,连夜带兵来到流沙口。
当他赶来之时已是正午,却发现面前这泸水和往日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条河水都不同,只见一股股热气从河水中鸟鸟升起,水面上方凝结了一层层薄雾,哪怕是在日光的照耀下依旧经久不散。
副将来到了马岱面前,抱拳说道:“将军,这河水尚浅,我军下筏不得,且为之奈何?”
马岱看着这诡异的河面,一时间也陷入了纠结。
“吩咐三百将士,脱去衣甲,带好绳索,依次渡河!”
“喏!”
看着手下将士一个个下水,直至一半人马来到了河中央都没有出什么问题,马岱揪起的心也不由得放了下来,然而就在此时,状况突然发生。
马岱勐然发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兵膝盖一弯,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上,不多时,就连他身后的将士们也开始腿脚发软,似乎有些站立不住。
见状,马岱没有任何犹豫,连忙吩咐手下将士往回撤退,岸上的将士们也赶紧往上拉着绳索,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只是这一小会,前去渡河的三百汉兵就已经倒下去了一半,另一半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情况也并不是太好,此时都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酸软的躺在了地上。
当马岱凝神看着死去汉军时,他们那凄惨模样也让马岱的内心不由得一紧。
只见倒在地上的这些汉兵,每个人的口鼻皆血流不止,而流出的鲜血甚至都微微泛黑,很明显是中毒了的迹象!
河内有瘴气!
马岱只是一瞬间便判断出了这个情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连忙派人把这情况汇报给了江宁和庞统两人。
听到这个消息,江宁也皱了皱眉头,这情况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