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养心殿内。
头发微白的隆元帝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参茶漱了一下口,尔后皱眉道。“下次用普通的温水就行了,西线战事将其,一国之君岂可奢靡。”
望着隆元帝服下了一颗如荔枝一般大小的猩红丹药,小太监端着红木托盘,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这小子答应了?”隆元帝脸色微微红润了起来,转身对着贴身侍卫道。
高侍卫回答道。“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这小子有意思呢,待会早朝朕要宣布旨意的话,那群老东西必定要来欺负他,朕可不能这样看着。”隆元帝手背在身后,步履稳健的走了两圈。“丹药劲大不宜吹风,叫老家伙们来这里奏本。”
……
高侍卫带着隆元帝的手谕先半个月到达,半个月后才有正式的旨意下来,此时已经快到四月了。
陆逸、吴雄剿灭马贼有功,连带着手下的军兵都各有封赏。要是没有豪族官吏涉案的隐情,这点功劳还不足以特旨封赏,圣旨内容很多,解除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西山按察副使华鹏举的职务,裁撤宁安、元昌等西山七府的监察御史,陆逸授正五品奉议大夫,职务则直接任命为宁安监察御史,巡按西山,督察百官吏治,大事奏裁圣上,小事即时处理,代天巡狩,事权颇重。
陆逸隐隐有些庆幸,隆元这老狐狸也没让自己赤膊上阵,好歹师出有名了,只是情况并未得到多少改善,虽然掌握了实权,但并不代表可以顺利进行,连圣上都有所忌惮,没有贸然派下钦差彻查,陆逸这个巡按能发挥多少力量完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吴雄也被赏赐了不少的金银锦帛,他已经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了,不好再往上加封,只好不痛不痒的授了个昭勇将军的散阶,另将原宁安府军编入山西边军当中,原来的包参将调任汾梁府,任命吴雄为新的宁安府参将,自行组建队伍镇守宁安城,西山军的总兵和副总兵均由公、侯、伯、都督爵衔者充任,所以这代表着吴雄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意愿,在西山边军的组建中掌握了实权,对陆逸的感激之情更加深刻了。
陈五有了钱之礼的门道可走,也是不费吹灰之力,成了大青县守备,虽然手中的士兵素质不怎么样,但仗着手头的装备精良,实力其实是很强大的了。
刚刚开春不久,距离钱之礼与鞑靼谈判还只过去一个多月,边境又开始乱了起来,这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纵然鞑子得到了数量不少的补偿,比如粮食棉丝。比如布匹盐铁、茶油等等,但仍然不可能得到满足需求,反而更加会激发鞑子的贪婪——随便一给就这么多,中原的富饶怎么不让这些草原雄鹰眼红?为了子孙后代,入主中原的想法是越来越迫切。
这样一来的话,两方的战争在所难免。
战争总归是劳民伤财的祸事,西山军这么大的军队,一旦建成驻扎边境,人吃马嚼等物资是一个天大的数字,此时更是各支军队的供给都有所短缺,而吴雄显然松下了担子,他从西山马贼那籍没的银子有了用武之地,卫所军不堪一击,边军组建在即,吴雄也是整日在奔波劳累,整编手下军队,而在宁安境内有了壮志昂扬的吴雄加入,气象焕然一新。
原来驻守大青县的韩有才守城有功,调任到宁安府军做千总,现在府军被取消了,韩有才也成了吴雄手下的一名将军,但正是用人之际,急需扩张实力的吴雄并不满足,他找上了陆逸,踌躇了半饷才开口道:“雷兄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愚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知道攻玉贤弟可否割爱?”
陆逸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我正愁怎样处理他,吴大哥这是帮了我的忙,岂有拒绝之理?不过,我跟他也只是合作关系,现在事情结束,他的去留我无权代他回答。”说着,便叫大板栗去请雷豹过来。
面对着两人,雷豹踌躇了一下道。“我只想带着妻儿回乡,侍奉老母安度天年。”雷豹经历过大起大落,生生死死,已经疲惫不堪,选择回乡做个庄稼汉,陆逸一点也不奇怪,这样一来,吴雄只能失望而归了。
陆逸带着小板栗与吴雄一道出门,目送吴雄离开之后,两人准备先去谢家。
谢茵茵一身孝服尚未除去,但是状态却是好了许多,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继续悲痛也不是死去的父亲所希望的,而且徐闻达只要有空,每日都会来这里坐坐陪着心上人说话,谢小姐心里也美滋滋的,偏偏瘦猴海无平不识趣,总是打断两人共同相处的时间,几次下来,恨得徐闻达牙痒痒的。
就在刚才,徐秀才正拐弯抹角的牵上谢小姐的小手,敲门的声音又出现了,谢小姐闪电般的抽回了手,迅速把脑袋低了下来。
徐闻达又恼又怒,三步并作两步端来了一盆水,拉开门栓准备往外浇。
陆逸一手拦着水盆,诧异道。“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得罪你,这是作甚?”
徐闻达闹了个大红脸。“我还以为是海无平那小子,成天来烦我,快,进来说话。”
陆逸一眼扫向垂着脑袋的谢茵茵,大彻大悟道。“要是我的话,这盆水也得浇。就不进来了,我本想拉着你一起去找方子儒那老头,现在看来你忙得很,就不麻烦你了。”
徐闻达燥得面红耳赤,连忙道。“不忙不忙。谢小姐,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朝里边大喊了一声,听到里面嘤嘤的嗯了一声算做回应,徐闻达才悄悄带上门,朝陆逸道。“走,恩师也等你多日了!”
方子儒正在与他的学生王明禄交谈,见陆逸过来,就招呼两人坐下。
“圣旨我已经知道了,先恭喜陆大人升官,不过别怪老夫泼冷水,我得到消息,圣旨下来之前,内阁有位大人物向圣上建议调换你的职务,圣上平时是不会开口的,这次很出奇的保下了你……”
巡按御史的品阶和推官一样,但权力却大大不同,而且陆逸还被授了奉议大夫的散阶,享受正五品的待遇,也是一个极大的信号——要是这案子你给朕办妥了,放你一任知府倒也不是不行。
“五品散阶,谁都知道圣上打着什么主意了,不少人都进谏说非进士出身,上升这么快有违规矩,圣上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用得着你教朕规矩?攻玉啊,你给老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陆逸听到这话,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圣上给我写了手谕,要我彻查涉案之人。”
方子儒微微颔首道。“圣上保住你实在让人意外,朝中有人阻扰,圣上也不方便驳那些老臣的脸面,就让你继续留在西山查案,这情况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彻查涉案之人,你想必也清楚事情有多棘手!”
陆逸头疼不已,苦笑道。“何止棘手,是不知从哪入手啊!我满心以为圣上会派钦差彻查,没想到把我这个矮个子给生生拔了上去……”他现在成了一把万能钥匙,刚卸下了推官的担子,又要去解开面前的这把锁,从哪查,从哪一家入手,都令他毫无头绪。
方子儒没有再谈这个话题,转口道。“前些日子我曾说过,如果你放任外地就带着明禄,现在的情况与预期有些差入,不过攻玉你还是带着他,可愿意?”
“别开玩笑,明禄兄真在我手下做事,太屈才了……”陆逸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王明禄可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而且从方子儒的评价看来,若是再参加科考,跨前一步成为个进士并非难事,陆逸想的很清楚,让他在自己这个生员出身的官吏手下做事,耽误人家前程不说,矛盾也会很多。
方子儒没有理会,朝自己的学生道。“明禄,你可愿意?”
“谨遵恩师之命,明禄定当竭尽所能。”王明禄毫不犹豫的弯腰道。
见王明禄答应的这么爽快,陆逸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抱歉道。“拿我就多谢明禄兄帮我了,不过我职权有限,可能无法为明禄兄谋个好差事。”
王明禄连忙道:“陆兄为我报了大仇,恩情深重,明禄岂敢不识好歹?”
陆逸不禁惊奇,看方子儒的意思,王明禄像是能给查案带来巨大帮助的人,而他自己也颇为自信,难道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