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业余4段,周天的棋力在这座四线小城虽然很难去争冠军,但基本上也是顶尖的存在了。
所以,下围棋就成为他业余生活的主要娱乐项目。
这天几个棋友找过来,跟周天继续玩起了车轮大战。但是下着下着,有人就忽然说起最近围棋界最为爆炸的一个新闻:
李世石与阿法狗的人机大战。
人机大战,从电脑开始走入人类生活后便一直都是一个热门话题。机器也从最早的蹒跚学步,到深蓝在国际象棋上的历史性突破,人们也渐渐接受了机器是可以在中国象棋、国际象棋等棋类领域战胜人类。
但是对于围棋,世界公认的是,围棋将是人类智力尊严的最后一座堡垒,因其无穷无尽的变化,再高级的机器也是不可能战胜围棋超一流国手的。
周天作为一个围棋业余高手,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断言:
“不用下满五局棋,李世石肯定会以三比零的碾压直接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赛事。”
不仅是他,几乎包括全世界的棋友和国手,也都对此毫不怀疑,甚至有人认为古哥拿出一百万美刀作为奖金,不过是一场以智力为噱头的商业化操作。
“人能数尽天星,则遍知棋势”
这句话,说的就是围棋最深层的奥妙,其中只有人的思想才能去意会的东西,是任何冷冰冰的机器都是无法去感知的。
嘻嘻哈哈中,但还是有一个家伙因为输了棋,故意跟周天打赌道:
“周天,李世石铁定会赢。但我想,古哥公司花这么大代价,肯定会有一些猫腻在里面。所以,狗肯定会输,但也肯定会赢一盘,照顾一下古哥的面子。”
周天车轮战大胜,正在兴奋中,当即捏着一颗棋子言之凿凿道:
“李世石三比零阿法狗,错了我把这颗棋子吃了!”
几天后,人机大战在全世界的瞩目中如期开战。
周天在一帮人的监督之下,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电视直播,一边在棋盘上同步摆着棋局实时的进程。
不到一百手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直到终局,都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电视画面中,所有人也都是一样的表情。
人机大战,第一局,阿法狗完胜等级分世界第一人的李世石。
注意,是“完胜”。
换句话说,这局棋作为人类代表的李世石,在全球瞩目的棋局进程中,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怎么可能?”
这几乎是全世界所有人嘴里的同一句话。
“是呀,怎么可能啊!”
周天也是面如死灰,捏着手里最后的一颗棋子,迟迟不肯落在棋盘之上。
他不甘心地咽了一口唾沫,就听喉咙里传来咕咚一声,原本紧紧捏在手中的那颗棋子,不知怎么,嗖地一下便飞入他的喉咙深处……
啊!
好痛!
在一阵剧烈的压迫感中,周天慢慢醒了过来。
他睁眼一看,还来不及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就被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吓了一个魂飞魄散:
他想抬一下手,手,却凭空没有了。
脚呢,两个胳膊,两条大腿呢?
周天挨个看着,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换句话说,现在的他,似乎只有一双眼睛还在“帮着自己”,按照本能的动作,骨碌碌地四处转动着。
但是他又不能确认,这一双眼睛到底是不是“眼睛”。
因为,他已经没有手,可以去触摸,去认知了。
没有手,没有脚,甚至已经根本“看不到”自己,周天感觉自己的所有三观,在这一刻全部瞬间崩塌了:
他这样子,是不是就算是死了呢?
如果能看到眼泪,他现在肯定已经是泪流满面。
因为他突然又发现,自己似乎连脑袋也没有了。想转头去看看四周,连这样的念头,都已经做不到了。
嗯,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息尚存。
对,就是这准确的四个字:
一息尚存!
想到此,周天忽然高兴起来:
虽然整个“自己”凭空消失不见,但意识却还在,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天就算弄死了他,却又给了他一线生机。
生机是什么?
生机就是在一呼一吸之间,吐故纳新,生命也由此勃然生发啊!
而生命之初,不正是从一息尚存开始的吗?
不管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我周天就还是周天!
哪怕就算是从一粒单细胞开始,从一个最卑微的草根开始,从一块冰冷的石头开始,我周天也会生命不止,战斗不停……
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终于让自己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的周天,开始慢慢地用意念转动着“眼睛”,向能够“看到”的四周,一点点看起来:
正前方,如果还有鼻子的话,应该就是自己的鼻尖处,长着一棵从未见过的植物。只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左边,就算自己还有耳朵吧,左耳下似乎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使劲顶着自己。
右边,嗯,就当自己还有大长腿吧,在自己的右腿边上,好像静静地卧着一只鸟蛋。当然同样的原因,这貌似鸟蛋的存在,也是模模糊糊的一团,根本看不清真相,所以是不是鸟蛋,只有天知道。
就这样看了三看,原来再简单不过的一种身体动作,在现在的周天身上,就感觉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
万般无奈之下,周天只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一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养足精神醒来,一种新奇的感觉,蓦然从后背处传来。
后背?
是的,后背,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后背,那种支撑着全身的熟悉感受,清晰而有力。
呼呼,有脊梁的感觉真好!
周天试着动了动,随即一种明悟,忽然让他狂喜不已起来:
自己的后背,似乎有什么说不清的存在,在有意无意地托着他,就像有人玩游戏时在后面抱着他一样……
可惜不能回头看一眼啊!
不过,周天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此刻他几乎可以将自己大概的情形,描摹出一个样子来:
无手无脚,像一只缩头乌龟,静静地趴在某个动也不能动的地方。
嗯,这个地方,有草有蛋(如果是草是蛋的话)。
圆不留丢的自己,还被什么未知的存在好心的托着,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什么可以怨天尤人的呢?
更何况,还有这一息尚存,似乎也在隐隐约约地不断在鼓励着自己,活下来,活下去!
活下来,活下去
周天念叨着,忽然就是心头一震:
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影。
洪荒,这里不会是洪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