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海社跟号码帮的关系向来不错,不要因为一两句话,一两个人,搅得义海社跟号码帮不和。”
“我在义海社,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张国宾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将纸封的筷套取下,哒哒,细致的对齐筷尖,伸手向餐盘夹菜。
“诶!”武兆楠用指尖轻轻按住转盘:“张老板,这份菜是我吃的,你的菜还没上,饮茶先。”
“太子哥不会要在我嘴里夺食吧?”
“哈哈哈,武哥讲笑,你揾我食饭,我还未有动筷的资格?”张国宾却面无惧色,嘴角浅笑,不管不顾,径直用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送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若是武哥都这样请人食饭,江湖上几人敢上武哥的餐桌?”
“餐桌跟江湖一样,讲规矩,分大小的。”武兆楠不再阻拦,却用手指指他:“比如,你坐客座,我做主位,我大,你小。”
“这叫尊重。”张国宾面带微笑,放下筷子,意有所指:“尊重,是看我,尊唔尊重你。”
“呵呵,扑街仔,口齿很利嘛!”武兆楠拿起毛巾,擦擦手掌,狠狠将毛巾甩在桌上,张口喊道:“服务员,上菜!”
武兆楠吃过的饭碗摆在手边,服务员立即上前收拾,厨房收到通知,马上便给包厢上菜。
大佬吃饭,饭菜肯定是备好的,号码帮坐馆请人饮茶,聊天,不可能连待客的饭菜都不准备,否则江湖上传出去,别人会笑号码帮抠索。不过,张国宾表现出来的强硬,却是武兆楠未有预料的,而且张国宾强硬的很有态度,并非是张口骂娘,挥手砍人的嚣张跋扈,而是有理有据的摆明立场。
武兆楠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和义海坐馆,果然,江湖能够出头的新人,手上都有两门功夫。
何况,义海太子红透油尖旺,生意做的红火,堂口势力很大。
“啪嗒!”
张国宾背靠着椅子坐下,敲起二郎腿,点起一支香烟。
福临皇宫,牛肉做的确实不错,可他还未穷到吃不起饭!刚刚动筷子就要是告诉武兆楠,这张餐桌上不是他说的算!既然是要来讲数,也要看他的意思!
“先生请用餐。”两名服务员推车餐车进入包厢,面带笑容,举止礼貌的将一份份鱼肉大菜,海鲜,鲍鱼端上桌餐。
武兆楠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手掌抚着额头,手肘撑着桌面,眯起眼睛。
“太子哥。”
“号码帮请你饮茶,食饭,未有亏待您吧?”
张国宾笑着弹弹烟灰,拿起茶杯,喝口茶水漱漱嘴:“武哥真爱讲笑,号码帮人多钱多,我未记错,整座酒楼都是武哥的资产,点解会亏待我一个四二六?”
“对啊,号码帮人多钱多,点解会亏待你呢?”武兆楠嘴角挑起笑容,却放下手,猛的一拍桌面:“嘭!”
凶相毕露!
“可你是怎么对我号码帮的兄弟!”
“我号码帮红棍找你做生意,花钱盘下你的马栏,你呢?推他去顶锅,接手你的生意不到一个月,现在便被差人追杀,你知不知道,赖皮候有多老实?”
武兆楠站起身,按着餐桌讲道:“他平时就靠在工地抹墙灰带兄弟揾点水,含辛茹苦的带兄弟们糊口,现在连墙灰公司都转给你了。”
“你却连一个小小马栏都不肯松手。”
“最可恶的是,他还欠我一千三百万,现在这一千三百万,你还啊!”
武兆楠甩手将烟头弹出,放话道:“这次你如果不给我号码帮一个交代,你走出酒楼,就算和义海要跟号码帮开战,号码帮都有种斗到底!”
“你点会以为和义海能替你出头?”
武兆楠眼神桀骜,目光阴狠。
如果按照武兆楠的说法,再加上号码帮的实力,一般情况,和义海真不会为一个红棍出头到底!
毕竟,张国宾坑人再先,违背江湖规矩。
和义海内部堂口林立,利益复杂。
坐馆为了平衡整个社团的利益,本身便是让步,妥协,追求稳定。
为一个红棍跟号码帮开战,付出的可是庞大利益,活生生的兄弟性命…死人跟活人比,总是活人更重要,活人跟利益比,总是利益在前头……
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上有规矩,做事都要讲规矩的原因,因为只有规矩,能让社团狞成一股绳,排除私心,为社团卖命。
武兆楠便是觉得张国宾违背江湖规矩,方够种敢放话战死他,吃定义海社不会为一个违背规矩的四九仔出头,届时摆平义海社的报复简简单单,张国宾却重重放下茶杯,很认真的问道:“武先生,你是重规矩,还是重钱?”
他有点分不清武兆楠是为赖皮候出头,还是来讨债的,如果仅仅是为了一千三百万,他就要看低武兆楠了。
“重规矩!也重钱!”武兆楠答道。
“武哥,义海社的坐馆黑爷到了。”江诨推开门,警惕的讲道。
武兆楠轻呵一声:“你还真怕死啊,太子,特意把黑柴请到铜锣湾,一点都不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晤是太子揾我来的,我只是收到风声,特意来见识一下,号码帮把规矩看得有多重!”
“阿公。”
张国宾起身微微鞠躬,低声打个招呼,说道:“唔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无事,我跟武先生也是老交情了。”黑柴杵着龙头棍进场,一身黑色唐装绣着云纹,黑色布鞋精神抖擞。
“既然柴哥也给面来饮茶,那事情就要好谈很多了。”武兆楠倒是一点都不慌,重新做回椅子上,态度干脆的讲道:“柴哥,请坐!”
“多谢。”黑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干义海社的人马,已经将包厢外的走廊站得满满当当,别说义海跟号码帮谈不拢,当场开战!有能护着阿公先走。
武兆楠倒是看在黑柴是江湖前辈的身份,坐在椅子上,斟好一杯茶,放在餐桌盘转,转到黑柴面前,手指摁着转盘讲道:“柴哥,饮茶。”
“不用,号码帮的茶太浓,饮不下口。”黑柴冷笑一声,态度不再似先前和煦。
武兆楠也不再藏着掖着,手指叩叩桌面,直言道:“柴哥更重江湖规矩,因为知道一起合作做生意,可以愿赌服输,却不能出千吧?”
“义海的太子骗我手下赖皮候一起做生意,却不知在马栏里藏了什么锅,等着我号码帮的兄弟扛!”
“我作为号码帮的龙头,这个头,一定要出,看来柴哥的面子上,只要留太子的一根手指下来,再让太子摆十天流水席赔罪,出两千万港币,其他的事,我就不再提了。”
“柴哥,你觉得怎样?”
“不怎样。”黑柴坐在椅子上,按着龙头棍,冷笑一声,眼神瞥向包厢的电视。
武兆楠神情一变:“黑柴,号码帮跟义海开战,你兜得住吗!”
“我号码帮几万人,你扛得住吗!”
“你义海太子宾不讲规矩,你撑得住吗!”
武兆楠一句话比一句话更加有力,质问道:“这个头!你凭什么帮太子宾出?”
黑柴语气简洁,铿锵有力:“凭我是义海的坐馆。”
“凭他是义海的太子!”
张国宾坐在椅子上,心头一跳,第一次感受到义海字号的份量!
更感受到“太子”二字的重量!
他将眼神微微转向身侧坐着的黑柴,心里不禁开始猜测,黑柴到底是知道事情原委,再过来帮他出头,还是不管是非曲直,一定来帮他出头!
这两个初衷背后代表的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而且黑柴嘴里的太子是指外号吗?还是有其他意思,义海的太子?还是义海社的太子?
张国宾默默收回手,将香烟把到嘴边,深吸一口,心里开始拿捏不住。
“呼…”
这个江湖太深了。
他能拿捏住每一项生意,却拿不住每个人江湖人。
武兆楠却被黑柴简简单单的两句顶回来,一股火气蹿到喉咙,却卡着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算是彻底听懂了!
张国宾并非不是义海社的一个小红棍,而且黑柴钦定的义海社继承人!
难怪太子宾自从走入酒楼以后,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未惊过他堂堂号码帮龙头,原来并非号码帮龙头的名号唬不住人,而是张国宾背后站着义海社的坐馆,站着义海社七万兄弟的将来!
武兆楠深戏两口子,将胸膛的火气顺下,右手捏住茶杯:“好!”
正当他要开口向义海社宣战,不顾一切为号码帮挽尊的同时,黑柴却抢声说道:“楠仔,江湖上的规矩,到底是谁做错,差人都已经帮我们查清楚了。”
“你有空在这里大小声,拿号码帮几万人的命争口气,不如,开个电视机,好好看看TVB的午间新闻。”
黑柴拿出一幅教训江湖晚辈的态度,劝诫道:“江湖规矩,一样要讲证据。”
一个人的江湖恩怨,讲几个人的规矩,几万人的江湖恩怨,讲几万的规矩。
“柴哥,你讲乜?”武兆楠皱起眉头,望着黑柴笃定的样子,心头狐疑:“差人发布新闻了?”
“你看看就知。”黑柴面带笑意,从容不迫,居高临下。
张国宾坐在位置上,呵呵,轻笑出声,端起茶杯,浅浅饮下口茶。
他从黑柴讲话的话语里已经听出味道。
O记黄sir办事很快啊…
这就已经查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向外界公布红鼎大厦案的新闻?
“把电视打开,调到午间新闻。”武兆楠扭头朝服务员吩咐一声,若是有什么变故的话,冒然发动整个帮会跟义海社开战,最终只会导致他横尸街头,亡于江湖。
四九仔,红棍们永远不会牺牲帮会字号,只会牺牲坐馆,龙头。
服务员按照吩咐,打开包厢里的电视机,平日电视机只有商务宴请,家庭聚餐的时候才会打开,眼下,电视机在香江一样是间昂贵的电器,高档酒楼包厢里还有摆放电视机的习惯。
武兆楠看着电视机里的TVB午间新闻,看着皇家警察新闻科负责人,正在讲述红鼎大厦“冰工厂”案件的始末,以及公布对“赖皮候”,“水泥仔”等人的通缉令,脸色越看越阴沉,表情越来越难看,被警队公布的案件详情,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张国宾倒是放松表情,轻松写意的拿起筷子,一筷筷夹着菜,配着饭,正式开始用餐。
他一边吃饭,一边笑道:“下午要去片场开工,得多吃一些。对了,武哥,你也开电影公司吧?”
“平时要不要拍戏?”
“你这么爱演大佬,下次我安排你演大佬,点样?”
武兆楠脸黑的跟块木炭,摇头拒绝到:“不用,多谢太子,既然太子下午还要开工,吃好些,我先行一步。”
“诶呀,武哥,饭还没吃完,急着走做乜?”张国宾嘴角浮现一抹讥讽,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亲自把我请到福临皇宫,点解能甩甩手就走?
“我阿公可是特意来揾你喝茶的。”
“难道你不相信我们,也不相信警察?赖皮候做的事情,可是连警察都看不过眼,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做马栏生意,点解会闹成现在这个地步?”
武兆楠站着问道:“太子,你想点样?”
“嘭!”张国宾右手抓着筷子,拳心朝桌面狠狠一砸,振得餐桌上杯碟轻轻颤抖,继续拿起筷子吃饭,又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夹着鲍鱼问道:“到底是谁坏了江湖规矩!”
“太子宾,你敢对我号码帮坐馆拍桌子?不是黑柴坐在旁边……”
“嘭!”张国宾拳心再度砸向餐桌:“我问你,到底是谁坏了江湖规矩!”
餐桌,
讲数,
不讲辈份,只讲规矩,实力。
武兆楠眼神扫向黑柴,黑柴板着张脸,沉声讲道:“南仔,做错事的人,应该给个交代。”
“唔好意思,柴哥,赖皮候我会亲自收他尸,今天这餐饭你们慢慢食,下次再请两位一起食饭。”
武兆楠转身要走。
张国宾却吃着饭道:“做错事的人,可不止赖皮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