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和尚神色自若地看着杜秋陵遁走,并没有追赶的意思。
"八风不动,心如古井。"
"乃知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若人了此言,地狱自破碎。"
"阿弥陀佛。"
"彼岸有莲花,走吧。"
这四名僧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都是神秘却有别有深意的偈语。说完,却又是顺着杜秋陵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足印轻轻在沙面上踏开圣洁莲花,那身影一飘便是十余丈,极为空灵。
这四名僧人走了一阵,却忽然见到前方有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倒竖在一座小沙丘上。再走近一些,却只见一只巨大的石龟半埋在沙丘中,龟壳背上托着一块极为久远古老的石碑。那石碑残破不堪,上面的花纹与碑文都呈现出极为古朴的气息。
四名僧人对视一眼,平静的眼中竟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
玄真和尚说道:"方丈有言,大秘密隐于大平凡中。传说上古炼神天宗有四座镇宫古碑,可定位炼神天宗遗址。"
另一名和尚道:"玄真师兄不妨上前看一看。"
玄真和尚走到石碑之前,伸手在那古龟额头上虚划了个佛家真言文字。一股远古气息夹带着粗砺的风沙扑到他面上,和尚眼睛半眯,目中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
"师兄小心!"
一名和尚忽然发现不妙,一手拖着玄真和尚的手便要往后拉。哪知玄真和尚却是如同铁人般一动不动,而他那洁白如玉的手,如今却是被那"石龟"咬在嘴里,鲜红的血液哗哗地往下流。
那古龟被囚禁在这凶险无比的黑冥火漠中不知多少千万年,竟然还是活的,当真是妖怪一般存在了。
其余三名僧人脸色大变,玄真和尚却是面不改色,淡淡说道:"身入地狱,舍我其谁。"只听那古龟的嘴中嘎吱嘎吱直响,似在咀嚼什么东西。
玄真和尚轻轻将手从古龟嘴里缩回来,鲜血淋漓,左手的小手指已经不见了。
隐身在沙丘中的杜秋陵听见鬼谷子说道:"这个小和尚的佛法已经有了些境界,实在是不简单。若是单独遇上,千万要小心。"
那古龟仍在咀嚼玄真和尚的小手指,而玄真和尚却是对着那古龟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一段经文。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消除宿业障,同登无上觉。"
一团光芒不知怎地从天而降,落在他脸上。圣光微露,慈悲有如我佛。
杜秋陵不由得产生了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生生吞食了玄真和尚的一截小手指后,那古龟似是产生了种极为久远的伤悲,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滚下,落在地上。
嗒,嗒,嗒。
滚圆的泪珠落在黑色沙土上,却是已经变成了一粒一粒的石珠。
与此同时,那黯淡而古旧的石碑上,却是出现了一片蒙蒙毫光。原来是那模糊不清的古老文字发出了光芒。
玄真和尚长叹一声,道:"我懂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切光芒散去,古龟又恢复了石头的模样,整片沙丘忽然剧烈蠕动起来,整块石碑很快地沉入了黑色沙丘之下。
而就在这时,沙丘上空却是忽然多了一个人,鬼魂般悬在半空,冷幽幽的鬼面具现出一种金属的质感。
玄真和尚身后的三名僧人一惊,就要抢上来护住玄真。但玄真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平静神色,轻轻一伸手,便是拦住了另外三人。
他望着空中的"鬼魂"道:"你的心是暖的,没有杀机。"
但鬼陵子却是毫不犹豫,抽出一把残剑便是狠狠刺了过去。噗!寒冷的剑锋从耳旁掠过,冰冷的血液溅在玄真脸上。
是一只西瓜般大小的蜘蛛,小眼珠有若毒珠,张牙舞爪,一身魔气。
杜秋陵收剑一弹,将那蜘蛛的尸体甩在地上。
此时,黑沙如滚水一般漾开,遍地都已经是黑色的蜘蛛,如波浪一般滚来,其恐怖情状丝毫也不亚于刚才的寄魔蚁。
鬼陵子落地,伸剑在玄真等四名僧人的身侧虚画了一个圈。淡淡剑光如光幕般将四人护在中间,而鬼魂般的鬼陵子则站在了光幕之外,持剑傲立,独自一人面对着千百只黑**蛛。
如潮水般涌来的魔蛛群发出一阵令人发指的怪叫声,轰然向鬼陵子扑来。当中有数十只更是迎着一团诡异的黑色光芒,从地面上飞起半空,呼啸而下。
这些魔蛛已经长出了翅膀,显然是进化到了更加高级的魔虫。
鬼陵子手持鬼玄残剑,心中的鬼念不受自控地开始膨胀起来,冰冷的杀戮狂性正在酝酿。
紧接着,光幕之外的世界便出现了一片腥风血雨。空中出现锋利无比的剑芒,魔蛛的尸身残块四飞,黑色的污秽之物及浅白色的血浆落满了黑色沙漠。
空中飞舞的高阶魔蛛通体燃起黑色的黑冥火,但未及近身,却是被凌厉杀机逼退。
持着鬼玄残剑大杀四方的鬼陵子逐渐有了种不受自控的感觉,那杀戮的快感,毁灭的激情,令他心中的鬼念愈发的强大,几乎就要压倒了他的本心。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吱——"的一声尖利无比的怪叫,眼前的沙丘陡然拱起数丈,哗哗下落的流沙之中,出现了一只小屋般大小的魔蛛!
这魔蛛必定是魔虫中的王者,小小的眼珠中凶光凌厉,坚硬如铁的触手深深地探入黑色流沙,上面有着锋利的倒刺,还有着一层令人恶心的绒毛。巨大的腹部宛若圆形的岩石,在一伸一缩中发出古怪的轰鸣声。
魔蛛王的额头上燃着一团幽深神秘的黑冥火,浑身上下发出的魔气,比此前的千万只魔蛛加起来还要强烈得多。
"这魔蛛王本身修为不俗,又可驱役千万魔蛛,不要与它纠缠,用鬼龙诀逼退它!"鬼谷子的声音又在杜秋陵心中响起,那正在壮大的鬼念似乎又得到了助力,成长得更快了一些。
几近心志失守的杜秋陵艰难地呻吟了一声:"不要..."
前方的魔蛛王低吼一声,整个地腾起十丈高,狠狠地扑了下来。
杜秋陵急退,那四个和尚也是随之飞退,落到了另一个沙丘上。光幕依旧在,地面的圆圈也还在,但他们原来立足的沙丘被魔蛛王一个猛扑,凶悍魔气四面迸开,偌大一个黑色沙丘便被炸成了一团粉尘。
一团黑冥火呈直线般激射而来,杜秋陵已是避无可避,唯有将那鬼玄残剑狠狠往地上一插,挡住了黑冥火。黑冥火焰波的一声四面绽开,火蛇的尖牙噬向杜秋陵的手腕,却被鬼玄残剑上的一道凌厉剑气所逼开。
魔蛛王又怪叫了一声,小眼珠中露出了种轻蔑无比的神色。
杜秋陵心中腾起了一股怒火,心关一时失守,那鬼念膨胀成识海中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那鬼龙诀的口诀竟下意识地念了起来。
嗷——
一团浓郁墨绿之气从背后升腾而起,所到之处,皮肤上随即长出坚硬龙鳞,指尖的黑色龙爪遒劲有力,头顶上盘着的龙首狰狞如厉鬼,以白骨为角,以银蛇为毒舌,以血泉为目,万千阴魂缭绕凄号,气势十分阴寒可怖。
这鬼龙充其量得一条蛟龙大小,但体内的鬼气凌烈,丝毫也不亚于对面的魔蛛王。
鬼陵子的双目迸出墨绿寒光,两手鬼诀合印,鬼龙便长啸一声飞了出去。
轰的一声,那鬼龙一头撞在魔蛛王头顶,白骨般的长角捅开坚硬的外壳,刺伤了魔蛛王的颈背。浓浓鬼气夹带千百阴魂卷来,将魔蛛王头上的黑冥火也压得熄灭下去。
魔蛛王一声凄厉惨叫,口中吐出一团白丝,妄图将鬼龙缠住。鬼龙咆哮一声,身子一旋,黑绿色的鬼气如烟如雾般散开,龙身已经到了数十丈的高空。
柔韧无比的白丝,便只缠住了一团烟雾般的墨绿鬼气。
鬼陵子一不做二不休,又持剑飞身猛扑过去,一剑怒斩而下。凌厉蓝色锋芒在黑色沙漠上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那魔蛛王躲闪不及,被一剑斩断了一腿。
痛极的魔蛛王正在退缩,又被猛扑下来的鬼龙狂吐一口冰寒龙息,身上陡然插了几块刀子一般的寒冰。
如此,那魔蛛王终于战意全消,率先往那黑色沙丘之下钻去。一声尖利的怪叫声,其余的魔蛛也潮水般涌向沙丘上的黑洞,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沙丘上的无数尸骸。
鬼陵子收剑,回到那光幕旁边。
四面僧人不动声色地从光幕中走出,望了满地的魔虫尸骸一眼。玄真和尚长叹一声,竖起单掌道:"阿弥陀佛。"
鬼陵子冷冷地说道:"带上我去找其余三块古碑。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法子,但我知道你们一定能够找到其余的三块镇宫古碑。你们不杀生,我却什么也不怕。你们不方便做的事情,我来做。"
玄真和尚道:"想不到我们还与施主有这样一段缘。"看他那平静的神色,显然是同意了。
鬼陵子点点头,别有深意地说道:"聪明。"
其余三名僧人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鬼陵子却忽然说道:"黑冥火漠现世之时,一个名为大寂行者的修士以俗家弟子身份,先后在佛门四大圣寺修行。此人天资惊人,悟性极高,短短百年,便将四大圣寺的经卷尽数参透,被佛门中人视为佛陀再生。当时的四大圣寺方丈,皆欲将之留下,培养为下一代圣僧。但此人却心有所念,飘然行于世间。"
他一道出"大寂行者"的名字,便是神色最平静淡然的玄真和尚,也是目中闪出一丝锋锐机锋,玉白的肤色上多了一重不一样的凌厉气息。
其余三名僧人望着魂魄般漂浮的鬼陵子,失声问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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