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有一队南下的官船上,贾琏在其中一辆船上的甲板上站着。
贾琏此次南下扬州,脸上并不见喜色,他此时正想着来时父亲与堂伯的交代。
原本还幻想着这次南下好生体会一下这所谓的江南繁华,可惜骤然得知宁荣两府如今岌岌可危的处境,贾琏终究还记得自己荣府嫡长孙身份的责任。
贾琏也知道自己此行其实是要讨好姑母以及林姑父,不是个好差事!
根据父亲与堂伯的分析,至少林姑父不会贸然撕破脸,可贾琏也不免可惜这次贺喜的为何偏偏是庶子,若是嫡子的话,那他们荣府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远在京中的王熙凤,自从那日在求知学院被抓以后,着实安分了不少,一开始几天,心思还有些不安定,把贾琏抛在了脑后。
但是之后不久,婶娘不动声色的敲打,以及那些繁重的课程,还有面见太子妃时,太子妃那似乎洞察了她所有心思的目光,都让王熙凤愈发沉默,和以往那个爽利的凤辣子相差的愈发远。
王熙凤好似才明白贾琏是她以后的依靠,连忙修复与贾琏的关系,经常派人去给贾琏送信送东西。王子腾夫妇似是也乐见于此,对王熙凤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阻拦。
而贾琏那边却让王熙凤碰了壁,倒不是贾琏对王熙凤有什么芥蒂,实在是贾琏太忙了,而且王熙凤对求知学院也有了阴影,不敢往学院里送信,也只有每次休沐时,双方才能简单的通个信。
而王熙凤自然也着急,正好嫁给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姑母王夫人邀请她去荣国府做客,王熙凤得了王子腾夫人的允许,便去了荣国府小住。
让王熙凤尴尬的是,她好不容易讨好荣国府的老太太和姑母,结果却发现荣国府的大老爷与姑母王夫人一家闹翻了。
这让王熙凤有些无所适从。谁也没教过她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啊!
王熙凤觉得自己可谓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也埋怨贾琏为何不为自己的处境着想。
当然王熙凤到底知道轻重,在荣国府时虽还讨好贾母与姑母王夫人,但也仍留有余地,在给贾琏的信中诉说自己的苦处,又在姑母王夫人这抱怨贾琏,也算是两面讨好。
而且王子腾夫人见王熙凤似乎是歇了那一步登天的心思,且一如既往的孝顺,难免心软,便提点了王熙凤几句。
说起来王子腾夫人向来也不喜欢王夫人这个小姑子,且王夫人做的事情太恶心人了,要不然一向还算疼爱王夫人的王子腾为何任由贾赦出气不管呢?实在是没理啊!
王熙凤知道了叔父王子腾的心思后,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虽仍殷勤的对姑母王夫人示好,但暗地里却另有计较。
这一日,王熙凤带着号称自己亲手做的汤要送给姑母王夫人,谁知到了王夫人的门口,竟是没人守着,却听到里边有窃窃私语声。
王熙凤隐隐听到“贾琏”“贾敏”等几个字,眼神一动,看向跟在她身边的平儿。
王熙凤带来的平儿是她的心腹,故而王熙凤一个眼神,平儿便会意的往外走了几步,为王熙凤望风。
而王熙凤也不顾所谓大家小姐的体面,悄悄附在窗外听着,这下听的倒是一清二楚。
“太太,姑太太那边明明怀的是嫡子,怎么琏二爷他们说是庶子啊?难不成其中有什么古怪!”
“哼,这倒不应该,贾敏性子清高,不屑于这种手段,不过,贾敏这个老太太向来疼爱的女儿,这回可一点都没有亲近老太太的意思,一家子白眼狼!”
“太太说的是,姑太太有了身孕,竟然只让一个婆子过来送信,把咱们荣国府当做小门小户了?”
“不说这些了,省的老太太伤心,贾琏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太太放心,琏二爷带去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换好了,不过大概琏二爷以为姑太太家的是庶子,带的东西不多,奴才也只换了几件东西。
换下来的已经送到了奴才女婿的古董店里,奴才会让他尽快处理了,卖给那些经常来京的外地商人,省的哪天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嗯,你那女婿可靠吧?”
“这个太太放心,奴才那女婿冷子兴还算有些门道,不然奴才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他是个孤儿,也不怕他有异心。”
“......”
接下去的话王熙凤并没有再听,她小心的离开了自家姑母的窗户,朝着平儿走去,转身瞧见平儿提示的眼神,忙做不爽状,道:“你这死丫头,这可是我废了好大力气做出的汤,怎么连路都不会看,都被你弄撒了!笨手笨脚的,迟早有一天得把你发卖出去!”
平儿也会意,把手上的汤盅一歪,里边的汤撒出来不少。
然后平儿连忙跪下求饶道:“是奴婢愚笨,没看见路上有东西,一时被绊住了,姑娘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正说着话,王夫人的屋里走出一个年纪颇大的婆子,王熙凤见了,忙上前道:“周大娘,可是我打扰了姑母休息?”
来人是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家的,她见到王熙凤在门外,不由有些警惕,笑呵呵的问道:“姑娘来的不巧,太太正歇着呢,您怎么这会儿来了?”
王熙凤捏着帕子笑道:“嗨,还不是我闲不住,前不久在家里学了一道汤,便想着给姑母尝一尝,谁知道这死丫头笨手笨脚的,就把汤给撒了。”
周瑞家的定眼一瞧,发现平儿旁边竟是有一株摔碎了的养在花盆里的牡丹。不由诶呀了一声,心疼的看着这花说道:“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那株牡丹啊,怎么被扔在这不管了!”
王熙凤听了惊讶道:“我和平儿来的时候可没撞到什么花啊,来的时候就在路上挡着了,不然平儿也不会摔了跤,这是哪个下人这么粗手粗脚的?”
周瑞家的原以为是王熙凤推诿,态度也冷了下来。
王熙凤却似是没瞧见,又道:“对了,刚才我和平儿一路过来,也没瞧见有个丫鬟在这守着,不会是闯了祸跑走了吧。”
说着王熙凤按着平儿的提示,隐隐看见不远处一个年纪不大媳妇打扮的女子在藏藏的,暗道好巧,道:“呦,这不是周大娘的女儿吗?怎么身后还搁着一个空花盆啊?”
说着王熙凤便戏谑的看了周瑞家的一眼,似是看笑话一般。
周瑞家的见自家女儿眼神闪躲的样子,心叫不好,忙想着该如何遮掩过去,她刚才那话可一点没说错,那牡丹确实让老爷贾政看中了,也是因此,太太叫她精心养着这盆花,平日里就是谁招了碰了,都要被太太罚一顿。
可这次问题更大了,花盆竟然摔了,八成还是她女儿做的!
周瑞家的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在王熙凤身上,也不管什么表姑娘不表姑娘得了,她自认在太太面前,可比眼前这个注定嫁给大房的表姑娘有分量得多。
周瑞家的正待开口时,却听到身后道:“还不快收拾了,让凤儿差点跌了跤,可见你们皮子该紧紧了!”
王熙凤忙越过周瑞家的,笑着行礼道:“是侄女吵醒姑母了,您别生气,不过侄女瞧着,姑父喜欢的这牡丹花可不要直接装新花盆里。
这阵子侄女这破落户也得了几分熏陶,在女子学院里边可是学了不少好东西,据说这养花讲究就不少,姑母不妨让花匠来看看,要是不小心把牡丹给弄坏了就不好了。”
王熙凤噼里啪啦一顿说,让周瑞家的母女一时无法辩解,迎着王夫人的眼神,他们只敢跪下求饶。
王夫人这才明白,这花恐怕还真不是王熙凤弄坏的,不然以周瑞家的无理搅三分的作态,也不会这般乖顺。
但在王熙凤这个小辈面前,王夫人也不想丢脸,只轻飘飘的道:“凤儿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还不快去找个花匠过来看看,粗手粗脚的,别弄坏了老爷的花。”
周瑞家的如蒙大赦,忙拉着女儿谢恩,并让女儿把花匠寻来。
而王熙凤却是也道:“姑母,原来我还想着给您尝尝我亲手做的汤呢,谁知道走到这都洒了,等下回侄女再做给您尝尝,侄女就先回去了,您看侄女这身上,都被平儿这笨丫头给弄脏了。”
王夫人见王熙凤身后的衣服上确实有星星点点的汤留下的印痕,就忙放了王熙凤离去。
等王熙凤主仆走后,王夫人狠狠地看了周瑞家的一眼,才转身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