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用宁先生说明白,咱们大抵也能猜到那人是谁。”
身负古筝的青衫书生淡淡道。
“我北魏雁鸣山斩蛟之事虽轩辕青山大力阻止这消息外泄,但想必这一事情已闹的是满天下皆知,因为有人要祸乱中原,而那恶蛟也正是那人豢养,更是揽尽昔年我北魏两界山所有高手,便是连昔年刀圣洛知秋老前辈都甘为他用,我们都知道是那人要杀我们,只是晚辈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何人,这天下究竟谁能有此手段,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三教圣人也不过如此,若是先生知晓这人身份,不妨与我们说道一二,也好让我们提前有个准备。”
张明月听的清楚,司马云直接避开了为什么要追杀自己三人这个问题,总不可能真只是为了当日里老爷子在雁鸣山中为那恶蛟补上了一刀,毕竟若真是如此,那人大可以不必因为老爷子而折损这么多高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做,不过眼下见这位西楚第一高手似知晓一些什么,便只能将疑问埋在心里等待他日解答。
但见青衫儒士双手负后淡淡道。
“我并不知那人身份,只知晓那人在暗中祸乱江湖,这天下即将天翻地覆,也只晓得你们将灾难带到了我西楚,你们来早了点,若是晚来十年,此劫或有可解之法,来早了,你们三人除了李老前辈,你二人又有何用?莫非你真以为这中原,这天下不过几句巧言令色便能扭转乾坤不成?在没有绝对的力量前,说什么都是空话,而你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力量。”
巧言令色?便是对这些心思不懂的张明月都能听出来宁致远这么一句话是专门为司马云所说,却见司马云依旧宠辱不惊不悲不喜。
“来早或来晚冥冥中自有定数,至于先生所说的力量,我们早晚会有,只是晚辈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向先生请教,那便是先生可认为这天下有真仙?”
自打见了三人就没怎么给过好脸色的青衫儒士背过身大步流星离去。
“真仙不在天下,在天上。”
……
宁致远将三人留在这西楚皇帝赏给他的别苑之后除了上午露了一面便再也没有露面,倒是昭阳公主一直陪伴三人。
“老爷子您别见怪,我叔叔他就是那个性子,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独臂小老头儿如何不知这西楚第一大儒的确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即使是他这个昔年春秋剑神宁致远都不曾给过什么好脸色,高手,这便就是高手,年不过五十便能成为西楚第一高手,更是官拜当朝一品与宰相同级,平日里更是与皇帝兄弟相称,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达到这等地步?老剑神不禁默念起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眼高于顶?不信鬼神不信满天神佛只信身后剑,一剑便横扫整个江湖闯下了青衫剑仙的名头,一直到自己觉得此生再无峰可攀无人能战之时便想着去昆仑看上一番,这天下说昆仑有仙人坐镇人间,他李文谆不曾山上,也不曾见过仙人,倒是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垂钓老者,那人以鱼竿代剑不过一招便留下了自己的手臂,剑心受创,境界大跌,在那时这位独臂小老头儿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断了一臂觉得没什么,习武之人又有几个不曾受过伤缺胳膊断腿?他李文谆傲视江湖终得一败,如此结局也可算得上是江湖收官之作,但如今老爷子想起来当日里那垂钓老者来,若这世上真有仙,会不会便是那位老头儿?
倒是想的太远了。
独臂小老头儿看了一眼昭阳公主之后便轻声道。
“你叔叔自是有资格无视天下,只是这般高傲的性子恐怕是早晚都要吃大亏。”
若是别人说这么一番话昭阳公主定不会轻易饶过,只是这话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意义便大不一样了,不论是论资历与年龄,老爷子都足够担当得起宁致远前辈,这么说便也无可厚非。
“老爷子,为何你从来不与我们说你这断臂的事情,究竟是何人能有此手段取走你一臂?老爷子如今剑道已再入天人境,恐怕就是放眼天下都未必能有几个人是老爷子的对手,不妨您与昭阳说说这段故事,还有,昭阳一直想问为何老爷子不肯传授昭阳剑道却偏偏看中了那杨家女子。”
昭阳公主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心中不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公主,论剑道天资怎么着都应该比杨幼倩强才对,亏得老爷子还曾说他的剑不适合自己学,这才隔了多久,怎的就能让别的女子学了?
“老夫断臂的故事也没什么可说的,败了就是败了,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不错之事,至于那杨家女娃娃嘛,不过是跟老夫一位故人有些相像罢了。”
不等昭阳公主追问下去独臂小老头儿便施施然起身单手负后去了后院,美其名曰是在为他悟出来的那一剑想名字,但三人如何不知老爷子定是想起了往事有些不愿提起罢了,杨幼倩与一位古人很像,只因为相像便要传授剑道这种事情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
别苑中只剩下公主与司马云张明月三人,古月被公主几个侍卫拉去讨教,说是讨教,但不过是象征性收拾一番罢了,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顾及古月是西楚子民,至少人古月也为老爷子三人跑了不少腿,此刻古月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不敢露面可,司马云卸下了古筝于亭中弹奏引的池塘鱼儿欢呼雀跃,琴声悠扬,公子温润如玉,只是怎么看那脸庞的刀疤都极为不协调。
昭阳公主突发奇想。
“我倒是有个建议,不如你们一起去与我参加百花宴如何?以司马云你的文韬武略再加之琴音造诣,若是去了定能让我西楚文人雅士刮目相看。”
琴音戛然而止,池塘中鱼儿没了音律便重新潜入水中,荷花开的正盛。
“公主倒是太看得起我三人了,我三人并非你西楚子民如何能参加西楚百花宴?更不说我三人现在还是汴京城重犯,莫说是百花宴,恐怕就连这别苑都出不去吧。”
司马云笑道。
“本宫就知道你这家伙心思多,不就是想让本宫为你们正名吗?行,这不过就是本宫一句话的事,不不过你得先答应我陪本宫一起去。”
堂堂一国公主更是皇帝唯一子嗣,想解决这些事情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并非她昭阳公主以权谋私,只因事情峰回路转已是另有玄机。
“我倒是不明白,公主应当是百花宴的主持人,哪儿有主持者抢风头的事情?公主不妨与我解释解释。”司马云重新放好古筝,但却不收,任由其安静放在石桌之上,只是却用薄纱盖住了,看样子已将者别苑当成了自己的家。
“话的确是这么说,不过有些事情就算本宫不说你也应该能猜测一二出来。”
已经将华服换下重新女扮男装的西楚奇女子不知怎的竟有些伤感起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西楚更是如此,父皇只有昭阳一个儿女并从小对昭阳悉心栽培,此番行为早已招来我西楚不少人诟病,前些年还好,当面不说只是背后说一下,可到了这两年已经渐渐有人开始胆大了起来,说将来若是父皇归天之后我西楚当如何?总不能立昭阳这个女子为君,所以别看昭阳明面上风光,实际上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背后捅脊梁骨,更何况父皇如今年纪已大,膝下依旧无子继承皇位,再加之有人背后煽风点火,甚至朝堂之上都已经渐渐出了反对昭阳的声音。”
“这些事情,叔叔虽瞒着不说昭阳却也知道一些风言风语,这其中更以我西楚江湖中人居多,便有所谓的三教高人,说什么哪有女子坐拥天下的道理,此番百花宴说是我西楚文武各显神通,的确是如此,可昭阳如何不知到了这一天若是昭阳出面说不定就有刁钻之人故意刁难,只可惜昭阳身边并无可用之人,所以请你们前去一方面是为了替昭阳助阵,另一方面若是你们能在百花宴上大放异彩,定能得到我父皇赏识,到时候朝留在我西楚做个一官半职,他轩辕宏图不接纳你们,我西楚却是为你们广开山门。”
“你们也无需在意我叔叔说的那些话,他不过是性情使然罢了,其实叔叔自打昭阳记事起便与昭阳说了不少这天下的风流人物,其中更是以老爷子为首,说句实在话,叔叔打心眼里也是尊敬老爷子的,至于什么将灾难带到西楚,来早了十年更是不必在意,你们是昭阳的贵客,我西楚虽比不上北魏物广人多,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上一欺的,昭阳性子更是如此,昭阳从未想过要做什么皇帝,更是没有什么坐拥天下的野心。”
“我只不过是想让这天下人知道,我西楚……始终是我楚家说了算。”
已是夜里,张明月与司马云陪着女扮男装的昭阳公主出别苑走过大街小巷到了那已家道中落的李府门外,门中冷清无比,与昨夜里全然不同,昭阳公主皱了皱眉头便推门进府,原本还有些仆人下人的李府此时已是人去楼空,唯独走过九曲十八弯长廊之后那亭台的油灯依然亮着,书生亭中苦读,见四人前来不打招呼也不曾抬头,只是如今手中的书本却换成了一本《春秋》
“为何要将你府中下人全部遣散,哪怕你李府已经日落西山也好歹曾是王公贵族,怎得连个下人都不留?”
女扮男装昭阳公主淡淡道。那名为李沐智的年轻公子始终不曾抬头,更不合上书本,依旧默念那书本上句句大义。
昭阳公主怒不可遏便一把将那《春秋》从书生手里夺过来丢进了池塘中,不多大一会儿功夫便沉入池底,待这时那书生才抬起头来,他不怒不悲,只用一种极为平常语气道。
“我如今连我自己都养不活,还需要下人做什么?”
“那你读这些没用的东西就能养活你自己?有手有脚为何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读书二十载也不见得你真读出个探花郎来,倒见你李府是一天不如一天,你爹给你留下来的家业都差不多被你那管家享受的一干二净,如今那老东西已离开,你为何就不能将李家撑起来?”
张明月只听昭阳公主说她父皇与李家有些渊源,却不曾想到昭阳公主竟然为了这书生大动肝火,当下不免好奇起来,真是只有一点渊源那么简单?
负刀的少年人不愿听这二人辩解之言语便独自朝这李府西周走去,倒是比不上人宁致远的院子,不过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却没想到司马云竟然也悄然跟了上来。
“你不去陪公主来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书生只晓得读书不晓得吃喝拉撒。”
张明月笑道,事实上连他也不记得有多久没跟司马云如此闲庭信步过了,最近一次还是在北魏南城之时,不过几个月时间便发生这么多事情,实在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人公主要与那李家公子交流,我一个外人留在那里成何体统?”司马云走至假山处便停下脚步负手观荷花,池塘有蛙鸣阵阵,难得一个凉爽夜晚。
他停下脚步张明月便停下了脚步趴在池塘护栏之上。
“真要留在西楚?”张明月轻声问道。
“不留在西楚又能如何?难不成回北魏?轩辕宏图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虽然我三人倒并不惧怕,只是实在不想引起太大的麻烦,老爷子总有力竭之时,而轩辕宏图手下兵甲却能源源不断得到补充,北魏是回不去了,倒不如暂时先留在西楚,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最好,就在西楚落地生根。”
“那什么时候才回北魏?”
“待到天下有变的时候,你也不须担心,你身世的事情太子殿下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替你尽心尽力,不过若你是想着别人,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司马云别有深意。
“别瞎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至于你说这天下有变的时候才回去,那我倒想问问,究竟什么样的时候才是天下有变的时候。”
双手负后身着青衫的书生离去之时留下了一句话让张明月呆立当场。
“等上清观你那姓杨的小道士下山的时候,就是天下有变的时候。”
……
张明月并不知晓那李府书生究竟与昭阳公主说了什么才让这位公主一脸气急败坏,全无平日里半分平静,昭阳公主恨铁不成钢。
“活该他李家成了如今这步田地,本宫还从未见过这天下有如此迂腐之人,说他是书生都糟蹋了书生这两个字。”
张明月咋舌,却见司马云也一脸笑意。
“公主可是说了让人家参加百花宴?”
“不错,我只说了让他去,至于他去不去是他的事情,不过本宫估计像他这样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家伙多半也不会去,去了还丢李家的人,本来李家如今就已名存实亡,何必再自讨没趣?”
“既是如此,公主为何不干脆拉他李家一把,我相信这点事情对于公主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事情才对,不过一句话便能办妥。”
“那你就错了,本宫此生什么事情都做,却唯独这拔苗助长之事做不来,如同他这种人,便是你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他都不会知道该怎么利用,别说拉一把,即便是拉一百把一千把也没多大用处。说这个人实在太火大了,不提也罢。”
昭阳公主总算是将憋在胸口的气撒了出来,倒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说起来还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本宫也答应了带她去百花宴,咱们现在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现在,都这么晚了会不会不方便?”张明月不禁问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相信她母女两见到本宫定然会很高兴。”
“可是见了我们二人肯定不会高兴。”
司马云笑道。
“没错,所以本宫要你们想办法将那女子哄开心让她参加百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