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的又何止是剑无求,即便是才见司马云为其如此心里复杂的姜明都忍不住微微哆嗦。
这位如今已成为废人的公子不禁默默回想起自己自打出生以后便接触的人和事,自家爷爷对自己寄予厚望,更是从小悉心调教,年纪轻轻便闻名于江湖,所向往的不过是天下武夫皆向往之的陆地神仙境界,唯有此境界方可以力撼天地,入得天门位列仙班,再后来,姜明数十年寒暑如一日悉心练剑,为的不过也是此境界而已?然而时至今日才明白当初败给祝飞羽一剑究竟败在哪里,李玉湖兼修三道,一身实力早就到达可通鬼神地步,此种实力虽非陆地神仙却胜于陆地神仙,姜明心中有无数疑问,等到了嘴边真正能说出来的一句也不过只剩下倘若世间有人能将三教兼武道共同修至大成,那又是何等毁天灭地场面?
然而不待李玉湖说话,司马云便轻轻摇摇头。
“你想的太简单了,世间将某一门修至大成者都不晓得要耗费多少光阴,人一辈子能活多久?又有几个人真能获得悠长的岁月可以活?一道尚且如此,更谈何三教?想要将三教融会贯通,除非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人,不然机会恐怕比大海捞针容易不了多少。”
司马云并未告诉别人李玉湖便是在与世人之外的那一列,他虽不曾点破,但以自己身边这些人的智慧恐怕很容易就能想出个中关键,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天下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你想要得到你从来都没得到过的东西,恐怕你就要走你从来都没走过的路才行。
“那咱们今天这一架打还是不打?”
倒不是因为生来好战,只不过因为实在想看清楚眼前这三个更像是三块木头的公孙家老祖深浅而已。
只是司马云似乎并没有要打这一架的意思,他轻声道。
“今日暂且一观即可,眼前三位不知深浅,看不透底细,贸然进攻恐怕要吃大亏,先回去商议一下再做决定比较好,姜明,你以为呢?”
“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而且司马云,你不要觉得这么做我便会感激你,对你感恩戴德,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当然没打算让你对我感恩戴德,这在不久之前也已经说过了,既然你没意见,那我们便先回去,待决定好了对策再来一战。”
司马云一行人在公孙家子孙眼里是气势汹汹而来,随后才上千寻塔便灰头土脸回去,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飞来峰,以至于让不少知晓前面发生的事情的公孙家儿郎拍手称快,剑无求从小便天生蛇瞳,受尽人异样目光,故此在被公孙家儿郎如此指指点点中到底还是沉不住了气。
“你们这群兔崽子,莫非是要领教领教老子的厉害不成?还是他娘的没见过从中原而来的高手?你们家老祖公孙云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围住这两层阁楼的公孙家客卿嫡系庶出皆纷纷让出一条道,倒不是因为被剑无求一句话吓住,而是因为来了那么一个即便是他们自己人都有些羡慕的男人。
“怎么?兄弟,你还想当出头鸟不成?”
剑无求冷眼看着眼前无比丑陋,满脸坑坑洼洼的男人。
“我还以为公孙家有多么了不起,现在看来你这样的家伙都能来当出头鸟,公孙家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谁知这丑陋男子并不回答这任谁听了都不会太舒服的话,他直接绕过剑无求看向司马云道。
“我听说你在老祖面前大放厥词说自己能让公孙静几年之后入陆地神仙!”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司马云倒并不像剑无求那般太过容易冲动,反而极为镇定,将杯中滚烫茶水吹了又吹才稍微抿了一口,这时候才像做完了一件自己极为满意的事情一般抬起头。
“不过这件事情也是看对于谁而言,有的人能在几年之内入陆地神仙,有的人恐怕这辈子也未必能入得了,阁下说对不对?”
“我说你是大放厥词信口开河才对,既然有此能耐,为何会在今日想要登千寻塔的时候灰溜溜的回来?连我家三位老祖都无可奈何,你们哪儿来的这么大自信?还让我弟弟入陆地神仙,这牛皮吹的也忒大了点,我看你们这群沽名钓誉之辈还不如现在就赶紧滚出蓬莱,免得到时候不是自己下山,而是被我们赶下山觉得脸上没面子。”
“敢情阁下说了这么半天就是想劝我们赶紧离开蓬莱,可腿长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走又怎么样呢?更何况这阁楼是公孙老爷子安排,并非阁下安排,难道阁下觉得自己的话在飞来峰竟是比公孙云老爷子的话还来的更有分量不成?若是这样,那我可就真的想要好好问问了。”
“你想拿我家老祖来压我?那你怕是想错了,你觉得我家老祖会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们这群外人这边?老实说,我公孙龙很不喜欢你们这帮人,若是你们不走,恐怕我就要出手撵人了。”
“那还真不好意思,我们还就真不打算走了,阁下若是有能耐胆敢迈进这门槛一步试试看?”
“滑稽,真是滑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来我公孙家地盘威胁公孙家的人,我飞来峰弟子难不成就这么好欺负不成?迈进一步?”
公孙龙大笑,随后快步上前单脚踏出一步,一步迈进门槛,最一马当先的剑无求面色难看,却又见公孙龙一脚踏进之后再不进步,反而又缩脚退回了一步出去,如此反复一直到第五次时候公孙龙脸上愈发流光溢彩。
“看到没有,我进来了,我又出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我他娘的又踏进来了,你敢动手吗?我现在请你们打我,你们敢打我吗?老子可是公孙静的亲大哥。”
公孙龙说完便真的双脚齐齐踏进阁楼门槛。
“说大话的本事谁都……嘭。”
众目睽睽之下,公孙龙才双脚踏进门槛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气劲击中小腹,整个人弯曲成弹弓模样被弹射出阁楼,砸坏两块青砖之后才踉跄起身。
“聒噪。”
李玉湖掏掏耳朵极为不耐烦道。
“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这么奇怪的要求,你让我打我若是不打岂不是太对不起你?”
这么一句话让原本便忿忿不平对他一行人怀有敌意的公孙家一行人立马炸开了锅。
“你们完了,公孙龙大哥可是公孙静的亲大哥,你们敢出手伤人,公孙静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好啊,那老子还真想看看这劳什子公孙静究竟怎么个不放过我法。”
公孙龙才露面便吃了一个大亏,自是不平,想到方才大意之下才吃了大亏,平复翻涌气血之后,这位满脸坑洼的公孙家公子怒指李玉湖道。
“王八蛋,你他娘的敢阴我?有种你他娘的出来跟我光明正大打一场,看老子怎么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怪异。
阁楼之外的人义愤填膺嘴里骂骂咧咧甚至不时带上一些问候先人祖宗的话,阁楼之内的一行人却是面色一个比一个奇怪,即便是连其实一直都很少说话的姜明也不得不接过公孙龙这家伙的话轻声道。
“现在看来,你不只是有时候提的要求有些让人不可理喻,恐怕连智商都有些堪忧,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欺负谁不好,偏偏欺负他?莫不是看着他年轻觉得他三两句就会被你唬住了不成?”
“少他娘的给我废话,有能耐就出来跟老子光明正大打一场,不敢的话就立马滚出来给老子磕头认错,兴许老子还会放你们一码。”
愤怒之下的公孙龙并听不去姜明这般真正发自肺腑的忠告,事实上有时候人在愤怒之下的确不太明智。
“算了吧。”
公孙止悄然而至。
“大侄子,你还是给别人磕头认个错算了,这件事情就此画上句号。”
“放你娘的屁,公孙止,老子早就听说你胳膊肘往外拐靠拢了这群家伙,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了,你不觉得丢人,老子都替你臊得慌。”
“公孙龙,我好歹也是你的叔叔,嘴巴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干净。”
公孙止怒喝,论辈分,哪怕他公孙止不过是庶出,却依旧是辈分摆在那里,更何况是如今当着这么多公孙家儿郎的面?
“跟你弟弟比起来,你公孙龙真的是被甩出了十八座摘星楼,我好言劝你你不听,那你便由着你的性子来,只是到时候吃了苦头莫要怪我这位叔叔没有提前提醒你。”
“是吗?吃苦头?公孙止,我多谢你的好心了,你还是赶紧跟这群家伙站在一条线吧,你还真把你公孙止当做一个什么厉害的人物了,且不说有没有今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就算没有今天,恐怕我公孙家也容不下你这位由二爷爷酒后乱性,与一丫鬟鱼水之欢后生下来的庶出,我公孙家待你不薄,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替着这帮子人说话,公孙止,你到底还有无廉耻之心?我公孙家的山珍海味你不吃,偏偏要跟别人去吃白面馍馍,现在么,给你两条路,要么乖乖滚开,要么就跟我们这么多兄弟长辈晚辈认个错,兴许我公孙家还能再赏你一口饭吃。”
彼时才出来劝和的公孙止已被公孙龙一句话呛的面色通红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最终也不过只是冷冷撂下一句。
“公孙龙,你最好期待你不要落在我的手里,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公孙龙忍住不久之前才被李玉湖一脚踢的气血翻涌的气海之痛张狂大笑。
“劝你还是在说话前照照镜子,本来平日里看你有些不爽,想着大家到底还勉强算是一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也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倒好,居然直接领着这些家伙登门来了,登门不说,甚至还跟别人一起联手来让我难堪,这可是你自找的。”
公孙静与司马云年纪相仿,作为哥哥,公孙龙自是大过公孙静,虽不知其真实年龄,但也能看出来最起码有三十二三,如此而立之年能说出如此一番针对族中长辈羞辱的话,倒是让司马云几人颇为唏嘘,纵观古今,哪个男儿上了三十多岁还如此没有教养出口成章?可没想到居然在这素来只活在中原传说中的蓬莱岛之上遇见了。
公孙止已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从此不再出来见人,身为庶出,自小就受尽冷眼,好不容易苟活至如今,本以为能真正被公孙家接纳,却不曾想到还是如此。
面对此男子的羞愤以及闭口不言,公孙龙竟是越发大胆趾气高扬,恨不能将公孙止挫骨扬灰一般。
“看起来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受。”
司马云缓步行至公孙龙跟前拍了拍其肩膀。
“这倒也无可厚非,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公孙兄倒也并非算不上丈夫,我想你若是能出手的话恐怕早就上去将这暴走的猪儿虫大卸八块了,公孙兄还有所顾虑,其实你大可以请我们出手,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们肯定能做到,你想杀的人我们也能帮你杀,当然,只需要你稍微付出一些报酬而已,我说的报酬不是钱。”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司马公子,别忘了你们远道而来的目的是什么。”
公孙止终于颤抖着嗓音开了口。
“我之所以如此隐忍,他们之所以如此趋炎附势不过只是因为我这狐假虎威的侄儿身后有一个被老祖倾力培养的公孙静罢了,离开公孙静,他什么都不是,我又有何惧怕?倘若是别人还就罢了,可若是他,公孙静怎么都不会答应,更何况你们还想带公孙静走?”
“我们当然要带公孙静走。可你也说了我们只是想带公孙静走不是吗?并非带这条猪儿虫,杀了他公孙静也未必就不会跟我们走,如果你多了解了解我们的话,就应该会知道姜明也是被我在灭了他姜家一门之后才被我带走。”
姜明面色不太好看,也许是因为司马云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也许是因为司马云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留一点面子,哪怕他姜明如今好像真的是没什么面子可言。
“是真的?”
公孙止有些难以相信。
心里并不太舒服姜明古井无波道。
“是真的,可能你觉得我疯了,跟着自己的仇人满天下乱走,但你看我其实并不像一个疯子对不对?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寸步不离司马云,等到有那个能耐的时候才会以最快的速度,最残忍的办法杀了他。”
“听到了吗?现在你觉得我杀了这条猪儿虫会不会有办法还要公孙静跟着我们走?”
司马云笑意盈盈,哪怕如今正身处在别人的地盘,而他正扬言要杀别人的人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公孙龙面色剧变,本来坑坑洼洼的老脸更显惊恐,因为前不久还在两丈开外的李玉湖就这么呼吸之间到了他面前掐住了他的咽喉,等到反应过来时候李玉湖原先所在位置的残影才渐渐消失。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玉湖到底给公孙龙留了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
“什么来头?猪儿虫,如果你消息够灵通的话应该知道我的来头挺大的,请容我再跟你介绍一番,我是神,死在神的手下,你应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李玉湖手指发力,他想掐断已惨白无人色的公孙龙脖子实在太过简单。
此时公孙龙早已后悔不跌,也总算明白不久之前姜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杀我。”
公孙龙不愿意就此真的成为最悲催的那只出头鸟。
“你若是敢杀我,老祖铁定不会放过你,到时候管你是神是鬼都不可能活着下飞来峰。”
“你说的是你家的公孙云还是千寻塔下面的三位老祖?你的行事的确是有些异于常人,猪儿虫,面对神,你不磕头求饶便罢了,居然反而威胁起神来了,你可真是够胆大的,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吧,另外,千万不要再有一个不论哪方面都甩你十八条街的兄弟,因为我们这里恰好就有一个喜欢把别人完整的家拆的七零八落的家伙。”
公孙龙已悔不当初,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骨头碎裂的疼痛感,然而李玉湖却突然松了手,因为一把出鞘的利箭已冲他的右手飞来,李玉湖松了手,因为他不松手就会没了手,那剑来势甚快,只是李玉湖的动作更快,因此并未伤到李玉湖分毫,从公孙龙脖颈处险之又险飞过,稳稳钉穿李玉湖右侧两人合抱的粗壮黄粱树。
公孙云佝偻着身子一步一个脚印踏上这座身处半山腰的阁楼前。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我公孙家以礼相待,自认为并没有哪里缺了礼数,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今云儿不过说了几句有些过分却在情理之中的话阁下便要痛下杀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其实这件事情怎么算都应该算是公孙家的家事,毕竟没有家事让外人插手的道理。”
“那你可就错了,本神什么都好,偏偏就有那么一点不足之处,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多管闲事,尤其喜欢管别人不敢管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