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朝皇子说面子,这等随意说出去都能让满堂哄笑的话让人不曾想到的是轩辕宏观竟轻轻点点头答应,甚至给杨毅特许让他在临死之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且不会有侍卫跟随。
杨毅去找了那年轻僧侣,他说他在云济城外等候杨毅到来,去时那年轻僧侣果真如约等候在城隍庙。
“大师,我如今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只有死路一条?说实话,我并不想死,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想死,可是我必须死。”
大仇已报,杨毅无力的跪在这分明比他小了至少一二十岁的僧侣面前,他不修佛,却也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今回头当真还有可能?
“是因为施主你从前做过许多错事?所以施主觉得自己必须死?”
年轻僧人缓缓睁开双眼,似大道梵音一般的话语从嘴里吐出。
杨毅道。
“我若不死,殿下无法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僧人道。
“若是只需要一个交代即可,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就譬如找一个该死之人去顶下来施主这位不该死的人。”
杨毅愕然,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眼前这位一语便能道破他杨毅当前困境的僧人嘴里说出,只听说和尚劝人从善,还从不曾听说有和尚劝人徇私枉法。
“我真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能说出天地虽宽,佛门虽广的大师嘴里说出来。大师这是让三皇子知法而犯法。”
“贫僧不知什么知法犯法,贫僧只知道当死之人不得死,不当死之人又如何能死?”
“这就大师说的佛渡有缘人?难不成大师打算这样渡我?”
“于施主自己而言,死当是解脱,于天下而言,施主死去,当是不得偿的损失,贫僧能见过去,亦能观未来。”
“大师看见我的未来如何?”
“全凭施主如何选择。”
……
别了城隍庙,杨毅倒不第一时间去找轩辕宏观,而是先到了阿牛六人落脚处,天狼帮之变一日之内传遍云济,也自然传到了前来云济要人的那些个帮会耳朵之中,眼下阿牛六人已成了这些帮会眼中的香饽饽,若非寻到了一处还算安全地方安置下来,恐怕立马就会惹来不少人觊觎。
“我应该感谢你们还是你们应该感谢我?”
杨毅道。
“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被救出来,同样的,如果不是你们,恐怕我也报不了大仇,不论如何,阿牛小兄弟,我都应该谢谢你,是你让我做到了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不过我也有很多疑问,你是如何与魔教中人认识的。”
“如果我说我并不认识什么魔教中人你信不信?”
阿牛笑了笑。
“我倒是认识两个奇奇怪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
“你说的邋遢老头儿很有可能就是魔教中人,你与魔教中人勾结,却还叫着要捉拿魔教凶手,你不觉得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你也说了有可能,只是有可能不是吗?更何况就算他们是魔教中人,恐怕也跟我们捉拿林家灭门凶手没关系,我只认识他们两个,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如果你来了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个,恐怕我们也没什么可以继续谈下去的。”
“我现在大概觉得你跟魔教中人真的没关系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除了阿牛之外的几人如梦方醒,原来杨毅不过是试探阿牛一番罢了。
“下一步计划?你现在是死刑犯,就算是有下一步计划,那也应该是我们的计划才对,跟你没关系。”
哪怕他们合作将天狼帮掀了一个底朝天,赵骞依旧对杨毅没有好感,便更没有什么同情之说。
“你这么说倒也无可厚非,我的确是死刑犯,不过死刑犯也有很多种,我想我大概会是属于那种暂时还不会死的,既然不会死,那活着的时候肯定要做一些事情才行。”
“做一些事情?什么事情?难不成是提前到棺材铺给自己订做一副棺材,再挑选一处上好的风水宝地?”
对于赵骞的针锋相对,杨毅不过回之以淡淡一笑。
“随你怎么说都行,总之接下来我应该会跟你们一起上路,去寻找林家灭门案的真凶,到时候功过相抵,说不定我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这番话说完,在这柴房安静了那么十几个呼吸时间,随后阿牛才道。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我们只知道凶手是一个带着牛头面具的人,只是这江南这么大,我们去哪里寻找一个带着牛头面具的人?还有一件事情,昨天跟你说过的,我们再被你们天狼帮抓住以前还曾经遇到过一帮人,一帮死人,想来应该是魔教中人,我想不明白既然他们要杀我们,当初又何必留手?连我们几个一块儿灭口不就行了?”
“这个,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我倒想问问你在林家灭门之后有没有遇上奇怪的人或者事情?想来魔教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转变性子追杀你们。”
“奇怪的人和事?”
阿牛微微皱眉。
“要说奇怪,遇见了一个家里穷的文房四宝都卖了换饭吃的书生奇不奇怪?再之后……算了,没什么。”
阿牛便想起那日里遇见傅清霜之事,傅清霜虽不过一个丫鬟身份,不过好歹也是魔教中人,故此才在那之后便派出人追杀自己,只是这事情已被蛇老与鸟老化解,以傅清霜的性子,想必不会做这种周而复始的事情,既如此,那便不说也罢。
“暂时不说这个,也许魔教真的只是突然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现在要说的事情是从哪儿下手去找凶手来证明我们的清白?”
“在去找凶手之前还要先去找一个人,不过这件事情由我去就行了,你们在此等候。”
杨毅去了轩辕宏观下榻处,要说这位三皇子,的确与其他仕途中人不太一样,换做别人,若是身居如此高位,只怕少不得麻烦州郡郡府,可是这位三皇子却选择了最为普通的客店休息,云济百姓虽都知道云济来了当朝三皇子,但归根结底见过轩辕宏观的人始终只是少数,以至于这位三皇子这时候正在客店一楼之中吃饭都没有人认出来,倒是有不少人认识杨毅,故此杨毅才踏进门槛便引来一阵唏嘘。
“我希望殿下给我一个月时间。”
杨毅开口直接了当道。
“一个月时间,我为殿下找出来林家灭门之案的真凶。”
客店哗然。
轩辕宏观不紧不慢道。
“你应该知道凶手并非寻常人,你如此单枪匹马,到时候结果无非还是个死,并且死的可能比死在刽子手刀下更痛苦,我希望你想明白。”
“我想的很明白,而且我也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我还有几个搭档,他们也许能帮我的忙,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的请求恕我不能答应你。”
尚不等杨毅说出是何请求,轩辕宏观便摇摇头。
“你也知道我才来江南,在此之前更是从未踏出过宫门,这一趟来查案第一,交朋友第二,既然是交朋友,那很多人就不能轻易得罪,哪怕我是三皇子,你应该明白我的苦衷。”
杨毅倒没生出对这位皇子殿下嫉恨之感觉,倒是又多佩服了这位分明不过才二十来岁却如此睿智的公子几分,他要说的不外乎便是给阿牛几人特赦,如今这要求还不曾说出来便被驳回,虽有失望之感,不过杨毅到底还是能接受。
“既如此,那便再没有别的说的了,一个月期限,倘若没能将那凶手抓出来,杨毅提头来见。”
“不可,皇子殿下万万不可轻信这杀人凶手,你若给他一个月,那便是放虎归山,到时候想要再抓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不等轩辕宏观表态便有不怕事之人站了出来,这人一带头,酒家之内便纷纷附和起来。
这时候三皇子殿下才轻声道。
“一个杀人凶手或许的确不可相信,不过若是一个为了替自己女儿报仇,甘愿屈居于仇人之下数年的男人,想必一定是个可信的男人。”
得了一个月期限,杨毅非但不曾有什么窃喜之感,反而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只说一个月找出凶手,凶手如今在何处都不知道,江南之地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从这地方找出来一个人恐怕不比大海捞针来的容易多少。
“恐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易容出城,去林家之地才能知道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百威镖局乃是江南最大镖局。与各大帮派都有往来,杨毅自是知道去这江南第一大镖局的路,轩辕宏观嘴上虽说不会帮忙,但想必暗地里应该多多少少出了一些力气,如此一来才能得以如此顺利安全出城。
等到达百威镖局时候已是几天之后,这时候已正式立秋,虽少不得几个秋老虎的炎热之感,不过太阳落山之后便开始渐渐凉了下来,树上黄叶几乎所剩无几,不免有那么几丝萧瑟之感。
“也不知杨小姐与表哥他们到了哪里。”
赵骞道。
“虽并不怎么喜欢这两个人,不过别人这次好歹也没那么没良心,至少也为我们送了信给其他各大帮派,虽然没起到决定性作用,但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效果。”
“也许人家现在正不知道在何处双宿双栖,哪儿需要我们来操那份闲心?”
赵健难得的再次开了一次口,虽然这开口在才说出去的时候便被柳玉玉一个眼神制止,这之后见阿牛并无什么异色之后柳玉玉才轻咬嘴唇道。
“我看的出来,表哥其实是不怎么对杨小姐有感觉的。”
“你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晓得人家两个人互相之间没感觉?”
张雪梅接过这话题。
“我……”
柳玉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阿牛轻声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与杨小姐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算萍水相逢,更何况我们江湖儿女,没那么多情情爱爱可谈,什么都不如能活下去命来的重要。”
才入百威镖局所在县境之内便闻四处充斥着的恐慌弥漫之感,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便是这城内的酒家驿店亦门可罗雀,几近关门大吉。
好不容易才拦着一个不知是小贩还是老百姓的瘦小男子,那男子也不过撂下一句别说了,有鬼,便神色匆匆离去。
有鬼?
分明是大白天哪儿来的鬼?
花了半日功夫打听之后,总算有了一点算不得眉目的眉目,都说林家上上下下一千多条人命并不是人杀的,而是鬼杀的,是真正来自阴间的厉鬼,鸡犬不留,根据亲眼目睹过现场的好事之人说,每个人死状皆凄惨无比,官府如今已下令封锁了林家整个府邸,贴了封条,谁都进不去,一到夜晚,这林家附近邻居百姓皆能听到一千多条冤魂不甘心的凄厉声,以至于分明不过才月余不到而已,林家方圆几里之内百姓居然已经全部搬空,便是号称正气最强的官府中人都不敢在夜里踏进这林家范围之内一步。
“既有鬼,为何不请些得道高僧来替这些无辜亡魂超度?难不成就天天任由这些‘鬼魂’在此地盘踞作祟?”
阿牛不禁问道面前这位看起来像是此地宗族长辈的花头老人。
“哪儿有和尚敢来啊?”
老人长叹一口气。
“刚出了这事情的时候就请了和尚来超度,只是咱们晚上哪儿敢靠近那个地方,阴气重啊,那和尚超度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早上你们猜怎么着?等他们过去的时候,那和尚的道场前面就只剩下一具白骨了啊,这事情可是惊动了咱们整个城里的人,从那之后这事情就传开了,以至于再没有人敢靠近那死人地,便是花重金请山中方士与和尚,都无人愿意前来超度这些冤魂,唉,好可怜的一家人,跟几年前的那一家灭门案如出一辙。”
“几年前?难不成你们这里还发生过灭门案子?”
“那可不是吗。”
老人悠悠道。
“那是一家从外地迁来的人,好像姓张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