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场面让沈木多少有点头疼。
明白的人大致上也都看的出来,谢灿之所以这个时候不动手,并不是没动杀心。
而恰恰相反,若真想杀一个人,反倒是会思虑的周全一点,此时的渡船还没有出东洲的边境,若是这个时候动手,难免给封疆留下口舌。
况且现在距离出境已经不远了,谢灿完全有耐心,再多等一段时间。
只有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杀人才能更加的痛快。
大族子弟一向如此,很懂得在各种复杂势力的规则牵制之内,找出最优的解决方案。
而出手前的忍耐和沉默,也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沈默倒是不担心李扶摇,若真的打起来,凭她飞升境巅峰的实力,只要她想走,谢灿他们就很难拦住,况且还是个剑修。
与此同时,其身后还隐藏着猪狗猿三头十境大妖。
除非他们准备撂挑子不干。
否则就谢灿周围这一帮上武境,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真正让沈木担心的是李朝辞。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发什么酒疯,一个登堂境的菜鸟,居然敢出去主持公道,连命都不要了。
想当初自己刚好来到这里的时候,虽然无知了一点,但也没他这么莽。
当然了,沈木并不相信李朝辞是无知而为。
说到底,毕竟是在根正苗红的道玄山底下修行的外门弟子。
这修行世界的江湖,有什么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所以,李朝辞一定知道自己的自不量力,却还要站出来,只能说明,其内心的纯粹,估摸着,是真的心怀正义了。
但沈木一边佩服的同时,还是要骂一句傻叉。
事情连看都没看明白就着急挺身而出,这可不太聪明。
谢灿若是对李扶摇她们动不得手,那到最后,肯定要将怒火转嫁在李朝辞身上。
毕竟萍水相逢一场。
沈木是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以他现在金身境巅峰的战力,逐个越境斩杀这些人不成问题。
只是如果他一旦出手,那好不容易隐藏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了。
真正麻烦的点,就在于此。
好在现在距离渡船飞出边境,还有一段的时间。
沈木倒是可以想想怎么准备和选择。
眼下无外乎就三种:
第一直接硬刚回去,出手将谢灿他们全部斩杀,以除后患。
只是这样,就等于是直接得罪中土神州的谢家。
第二就是赶紧跑,趁着谢灿他们反应不及,沈木带着李朝辞和李扶摇他们离开渡船,逃得越远越好,然后换一条路线前往南靖洲。
这样顶多会遭到谢灿的追杀,只要摆脱他们,然后隐藏起来,或许可以躲过危机。
想到这,沈木直接将这个选项取消了。
开玩笑,当初面对南靖王朝他都没在怕,现在就更加不可能让人追着屁股跑了。
沈木双眼微微眯起,心中便也有了答案,果然还是第三条路才最符合自己的性格。
此时,
李朝辞似乎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言语之上毫无示弱:“除了东洲又怎样,我李朝辞等你便是。”
沈木:“……”
李扶摇:“……”
谢灿冷眼相看,他忽然发现跟这人说再多已经没意义了。
纯粹就一个拿命不当钱的玩意,浪费时间。
他再次看向李扶摇,毫不掩饰眼中的火热:“话已至此,小娘子,等出了东洲,可就别怪我出手粗鲁了。”
李扶摇撇了他一眼,满是轻蔑。
不过终究还是不想跟他说话,转身扶起吓得已经站不稳的女子,就要离去。
谢灿笑容更冷,甚至示意后面的人不要阻拦:“无妨,出了东洲再动手不迟,还有那个道玄山的外门弟子,到时候丢到西南龙海喂鱼。”
…
李扶摇带着女子回了船舱。
临走时,还招呼了李朝辞一起过来。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挺身而出的人,总归是要道一声谢。
对于这一点,周围人看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几个算是拴在一起的蚂蚱了。
可能道谢是假,几人合计如何对付谢灿,亦或是逃离渡船才是真。
只是谢灿已经派人盯死了船舱的客房,除非有大神通的修士出手,不然根本不可能出的去。
作为车夫,沈木自然是也跟了上去。
李朝辞倒是大感惊讶:“沈三,你是那位姑娘的车夫?”
沈木无奈点头:“是啊。”
李朝辞叹了口气:“唉,怎么就这么巧,那你…要不你想想怎么跑吧,就算你留下,也不可能左右结局,白白丧命不值当,等会我去跟你家小姐说。”
沈木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骂人。
这都啥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我,你先想想你自己能不能过了今晚吧。
除了东洲,第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了,大英雄。
“多些李兄惦记,不过我是不可能丢下小姐走的,放心,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不一定怎么样呢。”
李朝辞闻言,惨白的脸上满是无奈。
他觉得沈木就是个普通人,果真是什么都不懂。
那谢灿在中土神州就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关键是谢家将其视为下一任家住培养的。
论修行天赋,当年天机山的榜单之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得罪这样的人,能有好下场才怪。
正要再度劝说,二人便已经来到了李扶摇的客房。
此时房门是敞开的。
李朝辞这才欲言又止,正了正衣衫,拱手道:“道玄山,李朝辞拜见。”
“进来吧。”屋内传来李扶摇的声音。
二人闻声进入,正好看见坐于茶几旁的李扶摇,和那位脖颈带伤的娇弱女子。
李朝辞:“见过姑娘,今日之事在下惭愧,没能解围,反倒是引火上身了。”
李扶摇看了看他:“你这般境界,不该站出来的。”
对面那女子起身。
给李朝辞行了一个大礼。
“小女子秋莲,谢过恩人今日挺身而出……”
李朝辞有些愧疚:“不必谢我,正如她所说,我境界低微,怕是终究逃不过这场劫难的。”
秋莲眼中含泪:“两位的大恩,小女没齿难忘,连累你们了……”
李朝辞见到女子又要流泪,心中又软了,赶忙安慰:“姑娘不比挂心上,既然我李朝辞敢出来,自然就不怕死,修道者,自当心系天下苍生,遇见世间不平事,想出手就出手,与你无关。”
此话说的慷慨激昂。
就连后面的沈木都差点信了,真是没看出来,喝口酒都卡半句诗的人,这会竟然说的这么溜。
难不成这天赋和潜力,是需要美女才能激发的?
李朝辞一脸正色的说完,而后直接问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倒不如姑娘讲讲,你怎么与谢家签订奴役契的?”
秋莲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粉嫩的脸颊有了几分光泽,娇柔的感觉更甚了几分,比不得李扶摇那种高冷清丽,却是独有一番邻家碧玉的气质。
“小女曾经的家族,乃是是中土神州的秋家,虽说不是十大姓之列,也没有他们那般强大,但也还算富足。
三年前,家中经营的‘法袍’生意,刚好和谢家的这一条产业有了竞争关系,有次无心当中,竟是产生了点摩擦。
谢家的产业中,制作修士法袍算是一条比较大的产业,今日那谢灿身上穿的流云金狮法袍,便是谢家独门功法:金狮诀。
但这仅仅是他们谢家的几大产业之一。
而我们秋家唯一的命脉,就只有法袍这一个。
我们家族也有一门手艺,名为‘秋水诀’。
以此术法附着法袍之上,可有温养周身气府之效果,并且可以积攒元气,有一定的水系防御效果。
而这种恢复特效的秋水法袍,却是正好跟谢家的流云金狮法袍相克,他们是杀伐之气,我们主防御温养。
所有,在中土神州销售的时候,很快就争抢到了市场,本以为可以稳步的壮大家族生意。
可没想到,谢家以我们不遵守规则,私自进入谢家势力范围等理由,直接的粗暴的向我们家族发起攻击。
手段极其卑鄙,我们根本就不曾有过越界的行为,全都是子虚乌有,他们捏造的。
可谢家毕竟是中土的十大姓家族,我们秋家的实力根本不是对手,他们家族之中,甚至还有两位十境之上的存在!
最后秋家战败,本来是想给出家族所有产业,以保全最后的命脉,可谢家残忍至极,根本不给我们机会。
他们是想要将我们秋家灭族!
最后家父和族中长辈,相继被谢家斩杀,而女眷,则是被谢家强行的千订奴役契约。
那谢灿知道我是秋家的长女,这才留了我的性命。
之后的这三年……直到今日,便正如恩公所见,我已无路可走了……”
秋莲说的泪如雨下。
事情说了个大概,沈木等人基本就已经听明白了。
很常见的仗势欺人,最后悲惨的结局收场。
这其实就跟他们封疆城当初很像,只是区别在于,沈木带着封疆挺过来了,并且杀了敌人,免遭凌辱。
而她就没那么走运了。
其实很多的细节,秋莲并没有说,比如之后的三年,她到底经历了如何惨痛的生活,还有被灭的秋家如何了,是不是所有的产业,都被谢家霸占等等。
不过可能是这些太过惨痛,秋莲是在无法说下去。
“混账!这谢家简直有违人伦!”
李朝辞听后,已经是愤怒无比,恨不得现在自己杀过去,他一拳砸向了门框:“没想到,堂堂中土神州大姓家族,竟然这般可恶!不行,我这就传信给道玄山,哦对,还要写信给大秦王朝!谢家大部分的生意都在大秦王朝境内,难道他们就看着谢家横行霸道不管吗?”
一边说着,李朝辞就要拿出宗门的传信符箓。
而一旁的李扶摇则忽然开口:“你是外门弟子吧?”
李朝辞:“外门弟子又如何?道玄山乃道门正统,匡扶天下苍生,这种事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李扶摇轻笑:“三年了,若如你所说,以大秦王朝和道玄山的实力,会不知道吗?”
“这……”
“所以,你觉得,他们会凭你一个外门的弟子,随便传个信,就开始对一个大姓家族,开展讨伐?谢家的实力不弱于任何一个宗门,如果真的可以,早就有人站出来了,伦也轮不到你。”
“……”李朝辞的手停在了半空。
而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颓然的做到了凳子上,满脸的失落和自责。
“唉,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要怪就怪我李照此是个没天赋的废物,外门弟子山上的门都进不去……”
秋莲:“恩人莫要失望,一切都是小女的命。”
“这哪里是命?分明就是那谢家之人的过错,这种人竟然也能在人境天下长存,我虽境界低微,但若是有机会,我定然要指天问上一句,天道何在!”
李朝辞说完,摇了摇头,而后起身拂袖;“事已至此,已经逃不掉了,也无妨,就跟他谢灿拼了!哪怕是后事做鬼,我也要让他知道,修道者不该如此!”
沈木:“……”
李扶摇:“……”
秋水:“!!!”
客房内安静了片刻。
沈木和李扶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说勇气可嘉,可就李朝辞这境界,还想找人拼命,估摸着一个回合就被直接送走了。
沈木站在后面,抬眼瞄了一下李扶摇。
而此时,正巧李扶摇也看向了沈木,两人四目相对,而后开始了传音。
李扶摇声音在沈木脑海中响起。
此乃神魂的传音之法,外人听不到。
“今日的事,是我冲动了些,只是实在见不得有女子在我面前被那般凌辱。”
沈木:“无妨,既然咱们是合伙人,那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管了就管了,解决便是。”
李扶摇:“嗯,也好,沈城主此行不能暴露,其实我一人出手,也能将他们斩杀。”
呵呵,你倒是挺自信,沈木道:“杀他们不难,可杀完之后呢?谢家必定追责。”
李扶摇:“可以推到我扶摇宗头上,将封疆别开关系。”
沈木:“扶摇宗必纳入封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是一体的,谁也躲不开。”
李扶摇:“那你的意思是……”
沈木轻笑;“杀还是要杀的,但别太明显,让谢家没那么好察觉就是了,只要拖到我们南靖之行结束,等回到封疆城,一切都好说。”
李扶摇眼神一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