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那会我告诉爷爷奶奶,说我帮忙想一下想法,想的出来就告诉他们,想不出来他们也别怪我。
当时我爷爷还挺欣慰的点了点头,估计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我这话只是敷衍他的。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帮我爸想什么办法,更别提给他们建议了。
可是到了晚上,我妈的眼泪忽然让我意识到,如果我爸真的因此住了监狱,又或者死在了监狱里,我妈将一辈子都放不开对他的情,说不定会搭上后半辈子的幸福。
而沈家唯一对我还不错的爷爷,说不定也会因此恨上我。
我虽然不愿意花钱花精力救我那个偏心眼的爸爸,但为了他去随口问一嘴,还是可以勉强去做的。
很快,电话拨通了,季先生“喂”了一声,然后就是嘈杂的吵架声。
“季先生?”我小声的喊了一句。
那头没人说话,但有淡淡的风声。
大概过了半分钟,季先生略有些喘息的道,“是沈绛啊,有什么事情,你说。”
“季先生,我这里有点事情可能要麻烦你。”我蹙着眉头,将我爸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虽然说,他做的事儿也不地道,但毕竟是个从犯,如果平白担上主谋的罪名,那真正的主谋不就能逃脱法网了,我感觉,最应该落网的就应该是主谋才对。”
电话那头的季先生沉吟了片刻,“这事儿只能从内部着手了,或许可以用点手段得到证据,虽说非法了点,但只要得到证据就可以了。”
“季先生的意思是……”我有些激动,但很快就泄气了,“可我就是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啊。”
“不要着急,先找人,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钱打点了。”季先生笑着安慰我,“如果钱不够,可以跟我说。”
“谢谢季先生,钱还是够得,你忙你的吧。”我笑了笑,突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心底明白季先生现在应该不是太方便,就赶紧跟他道了别,然后挂上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里,我妈已经睡着了,我跟沈碧便也上了床,关了灯。
一夜飞逝。
第二天,我把话告诉我妈,让我妈转达给了我爷爷,然后就上学去了。
虽然我爸的事儿在社会上引起挺大震动的,可校园里的毕竟都是孩子,对这些事儿关注不大,至于我爸跟我的关系,就更罕为人知了。
苏溏是唯一知内情的人,见我兴致不高,拉着手关心了我两句,我把事情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
苏溏突然咬起来我的耳朵,“小绛,实不瞒你,我小叔就是在派出所工作的……”
我有些震惊,“这……这……”
“之前我看你不怎么想管这事儿,就没告诉你,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活的啊。”苏溏撇了撇嘴道,“谁知道你还真的去管了,你说你是不是傻了,你信不信,就算你爸出来了,他也不感激你。”
“我也不是为了他。”我笑着道,“我是为了我妈,现在我妈还是爱他,如果我爸真拘留了,或者死了,我妈心里肯定一辈子都是他了。要是我爸活着,我妈再慢慢地认识到其他优秀的人,心扉放开,就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那个年代,离婚的女人少,离婚再婚的女人就更少了。
所以苏溏讶异的看着我,“没想到你还挺想的开的,竟然支持你妈再婚。”
“不然呢,我和沈碧总有长大的一天,她一个人老了会寂寞,所以我希望她能找个善良的人,一起慢慢变老。”我歪着头笑了笑,想着我妈头发花白,腰身佝偻的样子,鼻子忍不住一酸。
“好啦,这事儿就交给我啦,我跟小叔说一声,不为你爸,就为了不让那个坏心眼走私洋垃圾的主谋逃脱,我小叔也一定会去做的。”苏溏拍着胸脯跟我保证。
我一时间感动的不能自已,“谢谢你苏溏。”
“跟我客气啥。”苏溏对我眨了眨眼睛,“多请我吃点汉堡和鸡排,比啥都强。”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包了她接下来一年的零食和小吃。
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就简单了。
不知道是苏溏小叔太厉害了,还是张虎太怂了,两天之后认罪自己是主谋了。
我爸被判了个从犯,罚款两万块,因为认罪态度良好,就没有判刑。
他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我和我妈都没过去接他,该上学的上学,该炸鸡排的炸鸡排,日子过得波澜无惊。
倒是张晓菲妈妈有些不忿的道,“张寡妇和张琼玉去接你爸出来,当时你爸激动的都哭了,说就这两个女人对他最好,他一辈子就只认这两个女人。切,这话也不知道故意说给谁听的。”
我妈当时在炸糯米丸子,笑得挺淡然的,“随他怎么想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淡定了?”张晓菲妈妈啧啧称奇,“以前说起小绛爸,你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就是逃避,难得这么镇定啊。”
“那天在孩子们跟前哭了一会,第二天醒来感觉特别丢人,也特别羞愧,然后我就奇异的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爱他了,没那么在乎他了。”我妈笑了笑,将遇热膨胀变大的糯米丸子用油漏子捞了出来,“可能以前真的是压太久了,发泄出来就好了。”
“那就好,你能想开,比什么都强。”张晓菲妈妈欣慰的点了点头。
我妈就抿嘴笑。
“既然你这么镇定,那我就把其他消息告诉你了。”张晓菲妈妈突然道,“前几天我看到小绛爸他们一家子在那种廉价的小旅馆跟前住了一夜,应该是没租到房子呢,一家三口带着好几个大包裹,看起来挺心酸的。”
“他们不是有个二层小洋楼吗?听小绛说,还挺好的呢。”我妈把糯米丸子里的油最后用力的甩了甩,放到了碗里。
“退租抵债了。先是压了一两万块钱的货没卖出去,再加上前后打点,还有罚款,赔偿,小绛爸现在也算是身无分文了。”张晓菲妈妈叹道,“他也真是时运不济,先是好好地工作没了,后来是卖了房子去做生意,本来要是好好运作,就算不赚钱,他也有卖房的好几万呢。可现在,房没了,钱也没了,说不定还负债了,一家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也是可怜。”
那怪谁呢?
这一次,我妈笑了笑,没说话。
张晓菲妈妈也就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没有人去特意关心我爸的生活,除了张晓菲妈妈偶尔唠嗑透露个一两句,基本上,我们算是对我爸的生活一无所知。
临近七月,我和沈碧都在忙碌期末考的事情,她连小提琴都没去学了,就是为了争取考个好成绩。
天气也越来越炎热了,热的人喘不过来气。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家七巷用了四台电扇,尚且还能喘息一会,今年不知怎地,气温升高了,四台电扇都不管用了。
我最后一狠心,跑去市场上挑了两台空调,七巷放一个,映像铺放了一个。
虽然用电量十分恐怖,但那凉爽的滋味,吸引了许许多多的客人,有事没事来坐一会,然后顺手消费一两笔。
折算下来,我们这空调添的一点都不亏!
这天,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和沈碧,张晓菲,苏溏,正在一个空桌上写作业,忽然瞧见我爸带着张琼玉,吞吞吐吐的站在门前,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这是我在他出拘留所之后头一次见他。
他瘦了很多,皮包骨头的,神情也很憔悴,整个人比之前暴发户的样子老了足有十几岁。
而且,他人也怯懦了很多,以前都是直接闯进我们家七巷的,这一次竟然在门口徘徊不定了起来。
最后还是他旁边的张琼玉硬拽了拽他的胳膊,他才狠狠心,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