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仁震惊了。
以上这些话,要是没有人教,这么大的小孩子肯定说不出来。
他万万想不到,寄居在江梨壳子里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江爱民和高秀兰也同样吃惊,因为他们没有教过江梨这些。
江梨的日常生活就是吃吃喝喝睡睡,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谁能想到她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而且句句都踩在点子上。
老太太听出话外音了,江梨的目的就是要钱,要回自己应该得的那一份钱。不然,她可能会闹到季家那儿去。去法院可能是唬人的,她一点都不怕,怕的是江家找上季章。让季家以为陈家人品不好,谁愿意跟陈家结亲啊。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声,一脸戒备地问:“要多少钱?”
“一个月五十。”这是黄玉英说的。
“太多了。”老太太板着脸。
两家商量了半天,最后约定一个月十五块钱。
掏钱的时候,老太太和陈怀仁一脸不情愿。
可再不情愿,该掏的钱还要掏。
看在钱的份上,江梨的嘴巴可甜了,一句一句爸爸奶奶的。
“以前的抚养费是给了,后面的抚养费怎么弄?我们总不能为了一百来块钱,每年往哈城跑一趟吧?那点钱都不够车费钱。你们干脆把后面十三年的抚养费一块给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惦记了。”黄玉英笑眯眯地说。
一年一百八,十年就是一千八。
陈怀仁心疼得都快哭了。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他气愤地说。
“不知道谁不要脸,一天没养孩子,上来就想让孩子叫爸爸。”黄玉英说。
江梨扯了扯黄玉英的袖子,脆生生地说:“奶奶,咱们吃亏了。后面的物价会涨的,抚养费也要涨的。现在要一百八,后面会翻好几倍。你不要提醒他们,反正他们不养我也不给钱,咱们就去找季叔叔。他是个好人,一定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黄玉英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刚才是陈怀仁想吐血,现在是老太太想吐血了。
这孩子也太精了,跟大人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回到哈城之后,他们就不认账了,谁能拿他们怎么样?
一次性掏了十八年的抚养费,老太太和陈怀仁再也不敢小看江梨了。
掏了钱,孩子还是江家的,黄玉英很高兴,一反之前的冷漠,热情地邀请他们说:“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们也没有地方去,不如今天晚上就在我家挤一挤,明天白天再走。”
老太太一点头住下了。
钱都花出去了,总不能一点便宜都不占就走了。在这儿吃一顿饭住一晚上,好歹能赚回来一点。
“秀兰,你去叫你金枝他们过来,人多了才热闹。”黄玉英拍拍老太太的后背,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一定要常来常往啊。”
老太太的脸都是僵的。扯了半天嘴角才提起来。
高秀兰和江爱民一起出去的,夫妻俩把能叫来的全叫来了,江爱国一家几口,江爱泰一家几口等等,包江爱家和余雁,他们一下班就过来了。
直到这时候,陈怀仁和老太太才知道江家的人丁有多兴旺。
放眼望去都是豆丁般的小男孩在地上来回地跑,嘴里粘粘糊糊地叫着妹妹。
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碌,男人们在外面抽烟说话。
“啥,江梨真不是老三的种?”李金枝一嗓子差点把屋顶给掀开。
“大嫂,你小声点,别让孩子们听见了。”孙秋丽扯了下她的衣服。
高秀兰看了李金枝一眼,眼神有略微的不满。
什么叫种?
太难听了。
李金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地笑了:“我太吃惊了,之前我一直怀疑,只是不敢确定。后来,我还特意问了咱妈,她一直跟我说,江梨是亲生的,我还就信了,没想到啊…”
“小梨不是爱民亲生的,却是我亲生的。”高秀兰说。
汪春艳一脸复杂地说:“跟亲生的也没差了,老太太对江梨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头。”
别说老太太和老头儿了,就是江爱国这些叔叔们,姓江的大大小小的男人们,哪一个不疼江梨。
同样是江爱的孩子,男孩子就没有这个待遇,基本上都是放养的,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嫂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疼小梨?在我们心里,江梨就是你跟三哥亲生的。”余雁笑着说。
“我倒不怕别人说什么,就怕有人指着江梨说三道四。孩子年纪太小,我怕她受到伤害。”高秀兰神色忧虑。
“我和爱家都不会说的,就是我爸妈亲戚什么的问我,我也不会说。”
说着,余雁看向孙秋丽。
孙秋丽会意,忙说:“我的嘴巴严着?,就是有人拿棍子来撬也撬不开。爱岗就更不用说了,他喜欢小梨喜欢得不行,谁要是做伤害小梨的事,就跟要他的命根子一样。我之前好奇,还问过他几次,他连我都不说。别人问他,他更不会说了。”
轮到李金枝了,她一边扯着葱一边说:“谁说呀,说这个有钱拿吗?我一天天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去说说三道四?”
汪春艳闷了半天不说话。
好半天,她才开口道:“大家都不是傻子,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猜到了。就隔壁的赵春花,她的嘴巴最碎了。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她探头探脑的,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听妈说,那对母子在她家里呆过,估计早就跟她透过气了。外面要是风言风语,也不一定是咱们这些人说出去的。赵春花最可疑了,你要找就找她。”
“希望你们收了钱,不要再出去乱说了。”陈怀仁神色倨傲地说。
“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谁都抓不住你的小辫子。”江爱家冷冷地说。
“干的就不是人事,还怪别人出去说?你屁股就是歪的,再怎么着也说不直。”江爱业说。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老三能找到一个好媳妇,多亏了你始乱终弃。”
江爱国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人全笑开了,除了陈怀仁以外。
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他说一句话,江家几个兄弟每个人都有十句话等着他。
陈怀仁暗暗压下火气,之后再也不肯随便说话了。
他不说话,江爱国他们也不搭理他。
江爱民抓了一把花生慢慢剥着,剥出来的仁儿在掌心拢了一堆。
江爱国问他:“你怎么光剥不吃?”
江爱民没说话,把江元棠叫到眼前:“给你妹妹吃。”
不管江元棠愿意不愿意,他径直把花作仁塞进江元棠手心里。
江元棠二话不说就照办了。
见状,江爱国笑了:“要不是亲爹,还是你最疼小梨。”
江爱民咧着嘴傻笑:“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儿,我不疼她疼谁?”
“说得也是,老江家就她一个女娃,其他的全是男孩儿。不用选,肯定是挑小梨疼。爸妈看她跟看眼珠子似的,磕一下碰一下都心疼得不行。”江爱泰笑着说。
江爱家突然一拍脑门说:“哎,我差点忘记了。”
“什么事?”江爱安随口问了句。
“余雁给小梨买了两身衣裳,放在包里忘记拿出来了。”江爱家去叫余雁。
余雁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笑着说:“我爸妈去局里溜达,看到两身衣服特别好看,觉得小梨穿上肯定好看,就买下来了。”
江梨被叫进屋里,当着一屋子的人,脱了外面的衣服,换上了新衣服。
那是一身漂亮的小红裙子,下摆是荷叶状,袖子是喇叭状的。穿上去之后,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怎么样?”余雁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扭过脸问江爱家。
江爱家十分捧场地说:“好看,小梨长得好,衣服也好看,穿上了当然好看。”
江爱国也说:“好看好看。”
几个叔叔夸了一圈,每个人都上去抱了江梨一下,显得爱不释手。
到了江家民那儿,江爱民抱着江梨就不撒手了。
陈怀仁憋着气没吱声,只拿眼神一个一个地挖过去。
江梨继承了陈怀仁和高秀兰的美貌,小小年纪已经长得非常出色,长大了更不用说了。
长得跟花儿似的女儿不能被他所用,他白跑一趟不说,还赔了不少钱进去。钱到手之后,江梨就不怎么搭理他了,该吃吃该玩玩。他一个人坐在屋里,面对着这么多的江家人,宛如一只羊羔进了豺狼虎豹的屋子。陈怀仁独自生着闷气,冷冷地看着他们。
幸好饭菜做好了,炕上架了一桌子,地上又支了一桌子。要不然,还装不下这么多人。
“都别客气了,今天晚上酒肉管够。”黄玉英笑着说。
压抑了好多天,也担惊受怕了不少天。就怕她的小孙女被人抢走了。谁知道船到桥头必有路,孙女没被抢走,还占了不少便宜。黄玉英心里高兴,出去的时候,脚底下生着风,脸上逢人带着笑。碰到赵春花探头探脑,她把背挺得特别直,笑得也格外灿烂。没打起来,让赵春花白惦记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