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他就要来找你了,还扬言要跟我们打官司,就是为了把你从我们身边抢走。爸爸妈妈舍不得你,想让妈妈问问你的意思。你愿意呆在边沿农场,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继续生活在一起,还是跟他们走?”高秀兰小心地问。
江爱民没进去,他在外面听着,脸上的表情异常紧张。
“我不跟他走,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跟着他走?我生下来,就是你和爸爸养着的,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连抱都没有抱过我,他说要让我跟他走,我就要跟他走,他以为他是谁?在我心里,这个爸爸就是我亲爸爸。”江梨说。
江爱民欣慰地笑了,他激动得在原地走了几圈,眼角甚至泛出了泪花。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江梨不会扔下他们的。
“我不瞒着你,你爸爸在哈城,他的条件比这儿要强得多。他们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你可以上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爸爸妈妈能力有限,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边沿农场。”高秀兰直白地说。
“妈妈,你不用说了,我肯定跟着你们啊。”江梨说。
江家民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走进去,一只手抱着高秀兰,另一只手抱着江梨。
“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他动情地说。
赵恒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听着那个屋子传来的声音。
“孩子很平静,好像早就知道身世了。”江爱民说。
“这个要怪农场主任的儿子,估计是陈家给了他什么好处,他这么死心踏地帮忙。我只恨那天闹得轻了,没把他们家锅碗瓢盆全砸了。”黄玉英恨恨地说。
“不管怎么说,有孩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爱民说。
江爱民送来了好消息,黄玉英的病好了大半,很快就能下炕走动了。
“在奶奶心里,你就是亲生的,不管外人怎么胡说八道,爷爷奶奶都永远喜欢你。”
江梨第一时间来看黄玉英,黄玉英拉着她软绵绵肉乎乎的小手,泪眼婆娑地说。
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她才不愿意把心肝宝贝牵扯进来,巴不得江梨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陈家人太可恨了,逼得他们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让江梨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事,到时候江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受到的伤害只有更大。
江梨吸了吸鼻子,紧紧地抱着黄玉英说:“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奶奶,我也只认你是我的亲奶奶。”
“瞧你说的,我就是你的亲奶奶。有奶奶在,谁也不能把你抢走。”黄玉英破涕为笑。
江梨小声说:“奶奶,你千万别不要我。”
这话说得黄玉英心都要碎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奶奶怕你不要奶奶。”
奶孙俩抱着痛哭一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江和平说:“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是他想要就能把孩子要走的。当初他抛下人走了,现在想把孩子要回去,他想得美!不行就打官司,我就不信法律站在他那一边。”
“陈怀仁这个狗东西,早晚会有报应。”黄玉英骂了一句。
见江梨在看她,她解释道:“陈怀仁就是那个负心汉。”
“渣男。”江梨说。
黄玉英愣了下,笑着说:“说得对,他就是个渣男,有眼睛的好女人都不会嫁给他,他就应该打一辈子的光棍,老了也没有人管他。”
“孤独终老。”江梨说。
“对,让他孤独终老。”黄玉英呸了一声。
“乖乖还知道孤独终老啊。”江和平一脸惊奇。
“我听别人说的,一下子就记住了。”江梨不好意思地说。
真是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别人?”江和平饶有兴趣地问。
“就是赵恒,他识字又看过书。”江梨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
听说是赵恒,江和平就不觉得奇怪了。他顺嘴说了句:“赵恒这个小孩绝对不一般。”
老两口开始对附近的孩子评头论足,谁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谁一看就是个种地的。
李金枝站在鸡笼前往里面张望,嘴里还在念念有词:“1,2,3…”
江爱业一进门就看到了,走过来问:“嫂子,你在数啥呢?”
被发现了,李金枝一脸不自在。不过,她没有慌张,一脸淡定地说:“我在数鸡,咱养了四十来只鸡,我数来数去都少了一只,是不是被孤狸给叨走了?”
“少一只?”江爱业想了想,说:“咱妈跟你一样天天数,鸡肯定不会少的。可你说少一只,那就不是被什么东西偷走了,是给三哥了。还是我提着去的,咱妈知道这事。”
陈怀仁扶着老太太慢吞吞地往前走。
来过一次了,这一次是轻车熟路。
有人认出来陈怀仁,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那不是陈怀仁吗?”
“陈怀仁?看着不像啊。”
“以前瘦得跟个竹竿似的,现在胖了白了,变好看了。就是陈怀仁,没错。他不是回城里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进入边沿农场的地界,陈怀仁浑身都不自在。要不是为了认回那个从来没有蒙过面的女儿,他就是死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边沿农场见证了他此生最落魄的时光,是他拼命想要掩盖的黑历史。
他低着头,免得跟任何一个人对视。
老太太看不惯他低三下四的样子,拍拍他的手厉声说:“把背给我挺起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是。”陈怀仁嘴唇哆嗦了两下,僵硬地抬起头来。
他心里有埋怨,如果不是江家人太固执,死活都不肯把江梨交给陈家,他们也用不着跑这一趟。
“小朋友,你知道江梨家在哪儿吗?”
老太太叫住一个从他们面前跑过去的小孩,一脸慈祥地说。
小孩咬着手指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老太太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来,
“你告诉我江梨家怎么走,糖就是你的。”
小孩把糖抓在手里,带着他们往江梨家走了。
高秀兰和江爱民都不在家,院子大门是关着的。
小孩把他们带到院门口就走了。
“这家大人去哪儿了?”老太太问。
“上班去了呗。”小孩不理他们了,含着甜丝丝的糖走了。
“妈,不在家怎么办?”陈怀仁苦恼地问。
“你就问怎么办,不会去问问邻居啊。”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说。
在几个儿子里面,她喜欢的就是这个老儿子,偏偏这个儿子最不重用。没本事就算了,为人处事也上不了台面,干什么都显得畏畏缩缩的。可要说他一点用没有,那倒也不是。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生了个漂亮的女儿,而这个女儿能带给陈家一个辉煌的前程。
陈怀仁犹豫了一会儿,去敲了隔壁的大门。
“谁呀?”从里面传出来一道声音。
如果是边沿农场的熟人,根本不用敲门这么麻烦,手伸进来把里面的钩子拉开,人就直接进院子了。
“大姐,我问你个事...”
隔着一道铁门,陈怀仁哆哆嗦嗦地说。
王普的妈妈出来了,一边在粗布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说:“啥事?”
陈怀仁接着说:“我想问问你…”
五普妈妈过来打开门,看到陈怀仁愣了下。
“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陈怀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我,我是陈怀仁。”
提到这个名字,王普妈妈想起来了。
“陈怀仁啊,我记得你,你咋长变样了,以前瘦瘦的,现在胖了也白了。哎哟,你刚才站在门口,我看了半天都没有认出来。你不是回城里了吗?”
王普妈妈一顿咋咋呼呼,嗓门大得让陈怀仁心惊胆颤。
他抛弃高秀兰,做了亏心事,就怕遇到熟人,更怕别人对他吐口水。
“大姐…”陈怀仁陪笑道。
“叫啥大姐,我跟你一样大。”王普妈妈没好气地说。
王普妈妈跟高秀兰关系好,高秀兰有时候会跟他提起以前的事,王普妈妈没少骂陈怀仁不是东西。
“嫂子,我想问问江爱民家的人都去哪儿了。”陈怀仁只好改口。
“上班了。”王普妈妈上下扫了陈怀仁一眼,冷笑道:“看你的样子,你过得不错呀。”
“那…”陈怀仁有点笑不出来,这个妇女一脸的厌恶,明显就是不喜欢他。
“你废话也太多了。”老太太推开他,面带微笑地说:“你好,我想知道怎么找到江爱民和他的家人。”
王普妈妈瞄了她一眼,发现她跟陈怀仁长得有点像,大概猜出来他们的关系了,不冷不热地说:“你们要是找江爱民和秀兰,人家两口子都上班去了,只有三个孩子在家。”
“那孩子在哪儿?”老太太眼睛微微一亮,紧紧地盯着王普妈妈。
“还能在哪儿?在爷爷奶奶家里。”
说完,王普妈妈用力拍上门,明摆着不想搭理他们了。
她不搭理,有人愿意搭理。
宋佳惠躲在一边看了半天,支着耳朵听清楚对面在说什么,不由心头暗喜。
原来是陈怀仁回来了。
只要能让高秀兰平不痛快,她心里就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