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辞指尖略微顿了顿, 视线从屏幕上的字收回,平静地回复他爸,“昨天跟同学出去吃饭, 同学喝多了。”
这么一句,他爸应该能明白,剩下发生的事也能想到。
不过是他被同学当成女生占了便宜,也没有什么不能讲出来的。
担心他爸误解,他后面又补了一句, “谢病免,把那个同学揍了一顿。”
夏国安看着对面的儿子,虽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平静之下肯定不是这样,儿子的指尖都缩在了一起,透露出来些许真实的情绪。
“是哪个同学?”夏国安问,“他家里人知道吗, 有没有跟你道歉?”
夏清辞摇摇头, 没说什么, “之前是朋友,他家里人管不了他。”
他也不想让他爸再去找沈意,说给他讨个公道之类的,很没有必要,说不定只会闹得人尽皆知, 而且沈意, 他也不想跟沈意闹得那么难看。
夏国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偏偏是发生在夏清辞身上,按理说男孩子被占便宜可能只是误会之类的,但是放在岁岁身上, 显然不太可能是误会。
“什么叫他家里人管不了他,他都对你做了什么?还有没有别的……岁岁,你跟爸爸说,爸爸亲自去找他……”
夏清辞耳边听得嗡嗡的,他说“没有别的”,又说了“不用”,静静的听着他爸在为他不平,一直沉默不语。
平常一向他都是不用他爸操心的那个,因为他沉默内敛,他和他爸的关系不错,但是他自己的事都很少跟他爸说。不想让他爸多操心。
这次是不得已,让他感觉到有些不适应,面对他爸的关心,他一字一句的听着,他也能够听出来,他爸似乎看出来了一些,对他问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说小谢帮你把那个同学揍了一顿,你昨天在小谢那里睡的?”
夏清辞说了一个“是”。
夏国安看着儿子,好一会才道,“岁岁,以前也没有听过你提学校的女孩子,爸爸现在问你,你老实说……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空气中安静了好一会,夏清辞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爸会这么问,不过也是理所当然,他爸上次都看出来了一些苗头。
他组织了语言,慢慢地说,“男孩女孩,很重要吗。”
在他看来都一样,同性恋在现在还是不常见,但是他是同性恋吗?
他是有一点喜欢谢病免,他想了一下,如果谢病免是女生,像是一大捧向日葵每天围绕着他朝他绽放,虽然最开始确实有点讨厌,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时间久了可能还是会忍不住被吸引。
毕竟本身,他是一个人置身在阴影里,是谢病免非要过来招惹他,把他从阴影里带了出去。
“岁岁,你觉得不重要?”夏国安叹了口气,“是男孩就是不正常,不正常是什么意思,意味着是少数……在大家中是异类,如果你喜欢男孩,这条路不容易走。”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只靠喜欢就能一直维持,喜欢这种东西太不切实际,随时都可能消失……谁能保证,他能一直喜欢你,别说三年五年了,你们现在才高中,十七八的年纪,看什么都新鲜。”
夏国安:“可能是一时兴起,这个兴趣维持几个月几年,可耽误的却是你们两个人。”
“岁岁,我担心的是你会被影响,原本你是可以跟女孩子在一起,结果受了影响,以后都没办法和女孩子谈恋爱。”
“何况你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首先他对你是不是新鲜感都不能确定,不要把自己的未来放在飘渺不定的事情上……这个你应该明白。”
夏清辞坐在沙发上,他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心里知道他爸说的都有道理,他垂着眼,唇角下意识地微微向下,抿出来些许弧度。
“我知道。”最后他轻声说了三个字。
说完他就回房间了,客厅里的灯一直在亮着,他能看到他爸坐在沙发上,原本几年没有抽过烟,今天晚上又抽了烟。
沙发上他爸的背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里,客厅的灯一直都没有灭。
他坐在床边,沈意的信息还没有回复,另一个头像给他发过来的信息。
xx:叔叔是怎么说的?
xx:没有怪你吧,要怪都怪我/兔兔撇嘴/
夏清辞指尖点在屏幕上,回了几个字过去。
ss:嗯,怪你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一直都是谢病免给他发过来的,他听了谢病免给他分享的新歌片段,是谢病免的一段清唱。
xx:听听看,说不定会心情好点/兔兔转圈圈/
xx:还不开心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跟我视频,我听你说,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也可以去找你,有我分散注意力,就不会想不开心的事情了。
夏清辞回想起来,确实他每次难过都会被谢病免分散注意力,因为谢病免总是惹他生气,让他没时间去难过了。
他唇角略微扬起来,点开了那一段音频,开始有吉他前奏,弦压的很低,旋律很温柔,给人的感觉明媚又有些低落。
“我在盛夏窥见一抹纯白,如荆棘丛中的月光,如神殿前的银镀。
它生长于凛冽寒风,消亡于铸铜火海。
我应当如何诉说,月光落我心头,银镀纵我臣服。
甘与月光为邻,永驻十二神殿。
愿化灼灼烈焰,融断荆棘寒风。
它凋零于仲夏之夜,夜莺止啼、城堡融为枯色,春夏秋去,时间为此定格。
烈焰消亡,寒风璀璨。
神殿倒塌,月光薄凉。
我与秋风为信,来年盛夏,若神殿显灵、枯色褪去,纵我消散于寒风之中。
落与它同尘。”
xx:这首歌的名字,叫做《白蔷薇》
夏清辞听了好几遍,原本不太好的心情被冲淡了许多,给谢病免回了信息过去。
ss:歌词不错
xx:我写了三个多月才写出来的==
xx:你觉得好就好
xx:我唱的怎么样
xx:/期待//期待/岁岁夸我
夏清辞目光落在文字上面,发了个“嗯”过去。
温柔的曲调响在耳边,夏清辞抱着手机,他耳边都是谢病免温柔的嗓音,他慢慢的睡了过去,临睡前回荡的都是悠扬的旋律。
夏国安一个人在客厅里坐到了半夜,凌晨三点多,他去了儿子的房间,发现床上的少年抱着手机睡着了。
他站在床边,把手机放到一边充上电,又给儿子掖了掖被角,看着儿子的侧脸好一会,又静静的出去了。
二环别墅区,谢家。
油画真迹衬映在朱色鎏金花纹墙壁上,悬在顶上的吊灯光线微弱,整个别墅装修偏复古风格,空气中有浅淡的熏香味道,底下的下人都在低着头。
客厅主位上坐着的女人一身白色连衣裙,外面是纯黑色的大衣,她脸上上的淡妆,细长的眉毛此时微微不满的皱着,深邃的眉眼显出来几分不悦。
“还没有回来。”
谢远臣闻言又看一眼手机,他十分钟前打电话,他弟嘴上应了,听起来挺敷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去了。
“妈,再等等,估计在路上。”
江璃看一眼时间,她静静的坐着,对面的谢远臣从手机里点出来他弟的新歌,说。
“免免最近在乐队那边准备演出,他离得远,路程得一会,这是他前几天给我发的,我感觉还挺不错的,你听听。”
谢家就两个儿子,谢远臣和谢病免,谢远臣完全继承了他爸的商业头脑,半分没遗传他妈的艺术细胞,对音乐没有太高的品味。
听不出来到底是好是坏,反正是他弟唱的,他都努力的吹。
他弟和他正好相反,完全遗传了他妈音乐方面的才能。表面上看他弟没什么商业头脑,他估计他弟是装出来的,整天混不吝的,把家里的事都让给他做,自己天天玩去了。
这两天又把沈家最受宠的孙子打进了医院,听说还问人家是不是双性人,顺带着把整个沈家都嘲讽了一遍,人家沈家找上门来了。
他妈过来也是为了这事。
旋律放出来,谢远臣觉得还挺好听的,注意着他妈的表情,他妈面上依旧冷冰冰的。
“天天写这些情歌,”江璃嗓音不咸不淡,“他是因为一个男生跟沈家小孩打的架?”
谢远臣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在自己妈和弟弟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帮弟弟瞒着,回复道,“他班里的同学被沈家小孩欺负了,免免看不顺眼,就动了手。”
“妈,你还不知道免免,他头脑一热就动手了,不过沈家那小孩不是什么好东西,光是我听说的,干的混蛋事可不少。”
他弟顶多是见义勇为,替沈家收拾了人,他觉得倒是没什么错。
谢远臣这么为他弟辩护,对面的江璃看他一眼,那一眼凉飕飕的,他眼皮子跳了跳,于是不说了。
外面的下人谁喊了一声“小少爷”,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谢病免一进门,看到了江璃和谢远臣都在,江女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还是习惯性的拧眉,明显不待见他这副样子。
“免免回来了,”谢远臣说,“今天来的倒是早。”
谢病免面上微笑:“顺路过来的,一会还要走,有事快点说。”
“明天去沈家道歉,”江璃开了口,眉毛还在拧着,已经敲下了定音。
嗓音不急不缓,带着规训。
“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责任,下次动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而不是仗着你姓谢,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句话落了,大厅里落针可闻,谢病免在原地站着,眼里冷了几分,嗓音没什么情绪。
“我道歉?不可能。”谢病免似笑非笑,“让他家的宝贝孙子管好自己,少做恶心人的事,不然下一次,我还是见他一次打一次。”
谢远臣猜到了会是这个局面,无奈的扶额,他弟就是这样,你越强硬,他越听不进去。
“你不去道歉,只会给你哥添麻烦,”江璃懒得跟他扯,直接分析后果,然后冷漠道,“到底该不该动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还是你想让我去查查你那同学。”
“让你那同学替你去跪着道歉也不是不行。”
对于谢病免来说只要道个歉就行,对于别人来说跪着道歉,还不一定能让沈家满意。
说完这句话,江璃起身,丢下了“你自己考虑”这几个字,司机跟着出去,大厅里只剩下谢远臣和谢病免两个人。
谢病免眼底冷的几乎能冻死人,知道江璃一向说到做到,他不可能让夏清辞踏进沈家的门。
“你啊……”谢远臣叹了口气,拍了拍他弟的肩膀,“别怪妈,这事确实不小,你知不知道……沈家的另一个孩子,因为沈渝含住院的事,那小孩被牵连受罚,在沈家老爷子门外一直跪着。”
“我昨天过去的时候,那小孩还在跪着,听说老爷子罚他跪三天三夜,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