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冲击贼军中军大营时,靠得最近的李自成所部精锐援救缓慢,才使我等能生擒闯王高迎祥,定是李自成心怀野心,故意所为。张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韩佐信兴奋地。
旁边的萝卜有些黯然道:“不知大哥怎么样了……”
众人听罢都沉默不语。
张岱看着北面道:“希望晏石他们能把大哥找回来。”
“大人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事的。”韩佐信沉吟片刻,道,“张将军打算怎样处置高迎祥?”
张岱道:“此贼乃流寇之枭雄,不能私斩,只能押解回长安,交由上峰处置。”
“将军……”韩佐信递了个眼色。
张岱会意,屏退左右,只留下萝卜,然后问道:“佐信有何话?现在但无妨。”
韩佐信低声道:“生擒闯王高迎祥,是何等奇功?!将军明鉴,此事已不只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厚恩封赏那么简单了,还足可留名青史,让子孙万代称颂!如果高迎祥到了长安,连洪大人,孙督师都会不择手段想法将功劳揽为己有。我等浴血厮杀,最后只能分残羹,有何意味?”
“那依佐信之意,我等该当如何是好?总不能上奏朝廷自表其功吧,那样的话众大臣岂会放过我等?”
韩佐信踱了几步道:“赵大人与张将军所部,皆属孙督师部属,洪大人要与孙督师争功,处于下风……我倒有一策……”
张岱忙道:“快快讲来。”
“先上报赵大人玉碎殉国……”
而此时赵谦正躺在充满臭气的木屋中,正想着:这地方实在难找,张岱找不到自己,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外面传来了石头两夫妇的争吵声,只听得石头的声音:“咱们这里单门独户的,我才敢留他几日,却不敢保证没有人来,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他与咱非亲非故,那日不忍见死不救,才救他一命,咱们凭什么养个汉子在家吃闲饭……”
然后又隐隐约约听到秋娘的声音,赵谦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却听不清楚。他挣扎了一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无法行走,心中顿时恐慌起来。
山村里人烟稀薄,有时整日都不闻人声,偶尔有飞禽走兽几声怪叫。最让赵谦不习惯的是,一入夜,黑漆漆一片,又很安静,他整天躺在那里,晚上经常睡不着,在黑暗中,他十分害怕。都市中生活习惯了,猛然在这种环境下,不由得痛苦万分。
秋娘与石头是指腹为婚,原本是青梅竹马,后来秋娘家窘迫,她便被卖入城中一大户家做了丫鬟。石头长大之后,心念旧情,想方设法将她赎出成婚,却不知秋娘见识了另一种生活,早已不是儿时的秋娘了。
“你……你是做什么官的?”秋娘给赵谦送饭时,终于鼓足勇气了一句。
赵谦接过木碗,里面是些野菜粗粮,但并妨碍他狼吞虎咽,他吃了一阵,喝了一口水道:“指挥使同知。”
“哦。”秋娘撩了一把垂在额上的头,“比县太爷大么?”
赵谦笑道:“县里最大是知县,七品,我是从三品,大好几级呢。”
“以前我家老爷见了县太爷总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还以为县太爷很大呢。”
赵谦把碗递给她:“我大明亿兆子民,官员却只有数万,所以只要是官,在百姓眼里都是很大的。”
就这样,两人生了第一次简单的交谈。很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赵谦每天无聊得紧,趁有人话的机会,就大肆玄吹,从天上每颗星星的传,到地上每颗草的来历,个没完,仿佛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知道不知道都敢吹,反正不清楚的就胡编,秋娘也没听过。
秋娘,读书人就是见多识广。
渐渐地,秋娘好像也很期待送饭的时间,每次进屋脸上都掩不住的兴奋,走时又不禁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赵谦给她讲长安和京师的各种见闻,秋娘每次都睁大了眼专心地听他话。赵谦却隐隐担忧起来,因为石头每天要出去干活或者打猎,将秋娘留在屋里和自己在一块,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有戒心,赵谦感觉石头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想来想去,现石头虽然身强体壮,却是个惧内的主儿,对秋娘是言听计从。赵谦盘算着,看来只有抓住秋娘的心方能保住性命。
从山崖下摔下来时,赵谦的腿骨折了,以致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仍然无法正常行走,他整日靠在破旧的墙边上呆。
终于,一只蚂蚁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在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在舔干净木碗之前,留下一食物,逗引蚂蚁起来,一只蚂蚁现了食物,但是无法搬动,很快就会进洞召集一群蚂蚁,来搬运现的食物。
这个简单的游戏,让他消磨了许多时光,不过很快他又厌烦了这个游戏,在蚂蚁叫来同伙的时候,他就将那些蚂蚁辗死取乐。
蝼蚁的生命,在人类看来实在毫无价值,那些以仁爱之心囊括蝼蚁者,大概有些做作,或者自娱自乐了。
秋娘与赵谦的见面总是在送饭的时候,只有这时,秋娘才有借口靠近赵谦,风俗礼教,还是要遵守的。
“西北民生困难,能顿顿有吃食,也算幸福了……”赵谦舔干净木碗,道。他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女人,又道,“你觉得幸福吗?”
秋娘没听过幸福这个词,便问道:“什么是幸福?”
赵谦抓了抓半月没洗的头,道:“幸福……那个就是快乐,感到高兴。”
秋娘道:“如果不知道外面还有另一种世界,我或许会高兴。”
赵谦一怔,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秋娘,慢慢咀嚼着她的话。
这时,石头出现在门口,对着秋娘吼道:“没事在这磨蹭什么?你是闲得慌是吧?”
秋娘急忙逃也似的奔出了门口,石头眼中的醋意和愤怒让赵谦心里一寒。
夏天慢慢到了,赵谦幸庆这个季节,夜里不会太冻。他突然想起一句诗:花开花落已春夏,梦起梦落又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