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浓抹总相宜。”是钱塘自古繁华的杭州城自古以来的描述。
这句诗形容九妹也是恰到好处,此时九妹已卸了妆,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帘外凉风拂来,有飘飘欲仙之境。
九妹伸出削葱似的手指,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就能看见杭州湾的海面。楼外是一个码头,正停靠着一艘大船,像是要出海的船,却不知什么原因停靠在那里,已有半月了。
大船上的帆已经降下来,桅杆在广阔的海天映衬下就像一支支黑影。
“李氏的茶船,去朝鲜的。”梅姑站在九妹的旁边,随即又声道,“盐帮的人经常出入此船,属下猜盐帮和这船关联非常。”
“哦?”九妹踱了几步,黛眉轻蹙,“你先打探清楚,盐帮有什么人进出茶船。”
梅姑躬身道:“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梅姑下得楼来,正遇到几个住店的客人,前头那个彪形大汉见罢梅姑,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姑娘,贵店有甚乐子没有啊?”
梅姑看了一眼那几个大汉,进了屋子还戴着斗笠,顿生疑惑,又听那彪形大汉操得东北口音,心下好奇,便笑道:“自然有,几位客官楼上有请,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保准和客官的口味。”
“哈哈……”几人开怀大笑,后边一个大汉打量了一番梅姑道:“咱看姑娘就挺合咱们口味的,要不姑娘陪咱们喝几杯酒?”
梅姑眉头一皱,心道老娘乃四大护法之一,陪你喝酒,眼睛瞎了!面上却强笑道:“恕妾身不能相陪,楼上自有好姑娘侍候几位爷,身手了得,一定能让几位爷乐起来。”
那大汉**道:“老子就看得上你,专干那个的老子还不稀罕!”着便掏出一锭大银子来,“陪老子一晚上,这银子就是你的。”
梅姑哼了一声道:“妾身知道爷有钱,但妾身真的不会陪酒,恐不懂规矩,得罪了几位。”
那大汉怒道:“你是老子不懂规矩?”
这时红带着几个姑娘走下楼来,挽住大汉的胳膊道:“爷,让奴家陪您吧。”
“滚!”大汉甩开那几个姑娘,“一百两,干不干?”
梅姑动了气,冷笑道:“你以为老娘没见过银子么?你们存心找茬来的?”
那大汉正要作,却被前面那彪形大汉拉住,彪形大汉暗自观察了一番周围角落里蠢蠢欲动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的兄弟不懂规矩,姑娘请勿见怪。”罢强拉了那火的汉子向门外走去。
待几个人出了店门,红在旁边帮衬着骂道:“梅姑娘别理他们,八成是几个脑子进水的人,屋里还戴什么斗笠。”
红的话提醒了梅姑,梅姑忙低声道:“你们几个,跟着那几个人……”最后变成了耳语,“看看他们是不是剃了的东夷人……”
梅姑嘴角挂起一丝快意的冷笑,上次她和人去买茶叶,就是被盐帮的眼线知道了告密,官府在有机会抓了她。梅姑在牢里受的屈辱永远都不会忘,她隐约感觉,报仇雪恨已经不远了。
打探的消息的人过了几个时辰才回来,梅姑急忙将人带到密室,问道:“打探清楚了?”
线人灌了一口茶,才道:“果不出梅护法所料,那几个人真是剃了的东夷人。梅护法真神机妙算!”
梅姑忙问道:“你确定?”
线人道:“那几个东夷人不去青楼,专去僻静的地方,从咱们这出去,又去了河湾客栈找姑娘,河湾客栈的蓝心姑娘与属下相识,接待了那几个人。那些人把斗笠摘了之后,头上裹着布。梅护法交代的事,咱得办稳妥不是。蓝心姑娘便依计嫌她接待的那人身上脏臭,叫那人先沐浴。那人沐浴的时候,蓝心姑娘便心偷看,一看之下,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那人头上前面半边脑瓜子连一根头都没有……”
梅姑听罢忙起身,走出密室,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线人道:“这事你办得不错,去柜台上支五十两赏银,就是我的。”
“谢谢梅姑娘,谢谢梅护法……”线人千恩万谢,高兴万分。五十两银子折算米价相当于现在的几万块钱。
梅姑找到九妹,将事禀报了。九妹听罢踱来踱去,正在沉思对策。
梅姑迫不及待地道:“总舵主,此事尽快禀报赵大人,李氏和盐帮勾结东夷,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次非得让他们万劫不复不可!”
九妹道:“勿急。我们要对付的盐帮,万一赵大人的人拿人的时候没有捉到盐帮的人,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么?继续注意茶船四周,一旦现有盐帮的进入,立即通知赵大人拿人!”
“属下遵命!”
梅姑投入极大的热情,调集所有部下,有的伪装成乞丐,有的伪装成贩,有的伪装成路人,时刻关注茶船周围,连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茶船一下午没有动静,周围戒备森严。到了晚上,船上亮起灯笼,照样有众多护卫不停巡逻警戒,闲杂人等连一步也不能靠近。梅姑撤了伪装成乞丐贩的人,进了一间民房。
九妹和梅姑都清楚,赵谦要对付的人是富商官员,盐帮对他无关紧要,所以必须得让赵谦当场抓住盐帮的人。
凌晨时分,是人最困的时候,梅姑一开始还在督促部下打起精神,却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突然有人叫醒梅姑,梅姑吓了一大跳,爬了起来,第一时间抓住了剑柄。这才看清叫醒自己的是部下。
“梅护法,快看,那人是不是盐帮总舵主陈近南?”
梅姑大惊,从窗户上看出去,只看见一个颀长的背影,看走路的姿势确实像陈近南,不过那人周围跟着众多盐帮的人,那些人有的和梅姑有过过节,有的打过交道,梅姑最熟悉不过。
梅姑急忙一面差人去通知九妹,一面出得民房,亲自去巡抚行辕通知赵谦。
那几个东夷嫖客馋涎江南美色,终于按奈不住,私自出去找姑娘,李氏和盐帮的人都没有办法,陈近南好像就是因为这事才亲自出马的。
天刚蒙蒙亮,整座城市都在熟睡。赵谦却已经起床了。在京师每日要早朝,几年形成的早起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得了。当然也可以懒床,不过时间对赵谦还是比较宝贵,他还是坚持早起。
仆人突然在门外道:“大人,院外有位姑娘求见,有大人的名帖,是有急事要见大人。”
赵谦猜可能是青帮的人,忙请人唤入。梅姑入内,赵谦笑道:“梅姑娘,别来无恙?”
梅姑拱手道:“我这次来见赵大人,是奉总舵主之命,来告诉赵大人,杭州湾码头有艘李氏茶船,上面有东夷人。”
赵谦闻罢有些惊讶,道:“真有东夷人?”
梅姑道:“剃了的,赵大人莫非不信?”
赵谦沉吟不已,梅姑道:“那船是去朝鲜的,很快就会启航了。赵大人要鄙帮做的事,我已告知大人,告退。”
梅姑走后,赵谦正欲找韩佐信商议,又差人前去杭州湾查证是否真有李氏茶船。
韩佐信也是习惯早起,读书人,“闻鸡起舞“,不足为怪。韩佐信入内,听罢赵谦所言,道:“如果杭州湾真有去朝鲜的李氏商船,确有可能存在东夷人。”
赵谦道:“佐信何以如此推断?”
“天启七年,皇太极派阿敏统率三万大军过了鸭绿江,打下朝鲜国都平壤,朝鲜国王出逃,不久东夷和朝鲜定下了‘兄弟之盟’。虽在此之后,朝鲜感恩天朝,多次配合官军和东夷交锋,但崇祯二年袁崇焕杀毛文龙,东夷在朝鲜势力更加膨胀。故去朝鲜的茶船,和东夷有勾结既有可能。”
韩佐信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佐信如此推断,还有一个缘由。东夷乃游牧部族,长期肉食,不饮茶容易生病,但北方并不产茶,茶叶对于蒙古东夷,乃是稀缺物品,自从西虏东夷与我大明为敌,商市几乎中断。所以,如果向北方蛮夷私运茶叶,乃有不可估量的利润。”
赵谦头:“原来如此,我道蛮夷缺粮,原来盐茶才是他们既缺的物资。”
杭州湾码头离总督行辕不远,前去打探的侍卫很快返回,禀报确有一艘李氏商船停靠在码头。
赵谦当机立断道:“即可调张岱所部控制码头,搜查此船,凡有违抗者,杀无赦!”
赵谦孟凡韩佐信马上集合巡抚行辕的侍卫赶往杭州湾,杭州守备兵马和镍司衙门的人,赵谦不敢调用,权力是有,但觉得靠不住。
张岱接到调令,立刻召集西虎营兵马,整装待。萝卜已是手痒,高兴得手舞足蹈。
“石头,传我的命令,令运兵炮船立刻驶入杭州湾,茶船胆敢起帆,立刻击沉!”
“得令!”
不知何处的院子里传来了鸡鸣,天刚亮,城中却传来了哗啦啦铁甲摩擦的声音,还有“啪啪”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