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大清早, 温如意就被豆蔻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迷迷糊糊穿好了衣服, 坐在梳妆台前, 温如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撑着的眼睛渐渐又有合上的趋势, 身子朝前倾了下, 温如意整个人一震,倏地瞪大了眼睛, 瞳孔紧缩,后而又开始要涣散开去,豆蔻端了杯温水过来:“夫人, 时辰差不多了。”
温如意抬手托着腮帮子, 抿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了。”
半响,温如意反应过来,哀嚎:“这么早!”下一刻温如意就想要扶着梳妆台起来, 再回床上睡觉去。
豆蔻忙拦住她:“厨房那儿已经派人送来了早食,夫人吃一些, 以免路上饿着。”
温如意哀怨的看着她,豆蔻将她按坐下后,替她梳好头发, 继而还哄着她吃了些早食, 两刻钟后,温如意缩着脖子站在前院的走廊里,一双手藏在袖袋中,被冷风吹的, 再没了睡意。
很快的,厉其琛来了。
他身后跟着李临和范延皓,正说着事。
温如意更哀怨了,这人嘴上不说,行动力却强的很,折腾了半宿,非要她求饶了才行,后来他又去了书房,也不知道睡没睡,精神却好的出奇,半点都不见累的,之前来莞城的路上也是,累的只有她而已。
这也太不科学了!
温如意嘟囔着,他们已经走到前面了,看到走廊里的温如意,李临的反应还算平静,只微微讶异了下,反倒是范延皓,表情丰富的他总是夸张一些,只不过也就止于神情,并没有当着厉其琛的面开口说什么。
人到齐后上马车,温如意抱着暖手的炉子,靠在软垫上又生出了睡意,她掀了眼眸看向厉其琛,其实并不很能理解他要带她随行一块儿去的缘由。
带她来莞城留在府中,他去忙他的事不就好了。
但温如意不会问,假若无法改变她跟随前去这个结果,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收回视线后,为免睡着,温如意一直看着小窗外,起初有些无聊,直到马车在接近西桥镇时,马车外的情形吸引了温如意的注意。
此时马车正是往下行驶的,因为路段泥泞的关系,走的还十分慢,所以温如意看的十分清楚。
那是大片废墟和烂田,没有一座屋舍是完好的。依稀能够分辨的村落入口,也被成堆的石头和泥块堵住,往内的屋舍,有些墙倒顶垮,有些已经连墙沿都区分不出来,狼藉一片。
而这些外不远处的地方,应该是种满庄稼的田地,都盖满了厚厚的泥沙。
这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灾祸才会如此,被寻常废弃的村子不该是这样,温如意双手扒在小窗上,看到那些废墟中隐约出现的人影时,神色一紧。
瞧上去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各个屋舍内进出,似是在翻找东西,这么远的距离温如意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可那身形瞧着真的是骨瘦如柴,不知哪个孩子找到了什么,一群人涌了过去,消失在温如意的视线里。
一夜之间冲毁村落的堤坝就在西桥镇附近。
温如意猛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厉其琛,后者靠在那儿,手中的图纸不知何时变成了茶盏。
温如意眼神微闪了下:“王爷,外面的村子,是不是被蓄水冲垮的?”
厉其琛点点头:“这是其中之一。”
温如意的视线再度投向窗外,马车离的越近了,温如意看到的却越狼藉,要说最初看到时还有屋舍,现在看到的都是被泥石埋在地下的屋顶,那天夜里堤坝崩塌,大量的蓄水往下冲时,有多少百姓是在睡梦中就这么忽然离世,逃的机会都没有,说些玄幻些的,就是被鬼差带走到阎王殿问话,都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这些灾难造成的缘由就是豆腐渣工程,那赵国公和当初参与的一些官员,真的是死不足惜。
眼前看到的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听到与亲眼所见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前者唏嘘,后者会引人感同身受,温如意想起刚才那几个孩子在废墟中找寻的模样,忍不住问:“那活下来的百姓可全部都安置妥当了?”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温如意朝窗外看去,七八个身穿官府的男子朝马车拥过来,是要迎接定北王爷。
已经下马车的厉其琛回头看了她一眼,温如意踟蹰了之后跟了下去,这些脸上带着恭敬的官员在看到厉其琛身后的温如意时,脸色微有变化,但很快掩了过去,就如是没瞧见她似的,恭敬的迎着厉其琛:“王爷,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
后面下来的李临和范延皓跟了上,一行人朝前面不远处半坡上的屋舍走去,温如意一个女子夹在这些人中间,显得更加突兀。
等到了屋舍前,这些迎接的官员停下来,为首的又禀报:“王爷,三天前傅大人他们已经抵达,就在上面的屋舍,王爷可是要与傅大人他们议事。”
厉其琛没有作声,之前跟在他身后的范延皓不知何时绕到了这些个官员的身后,架了其中一个年轻些官员的肩膀,嬉笑着神情,靠到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看着像是悄悄话的姿势,说话的声音可半点都不轻,生怕一个人听不明白理解不过来,范延皓的话连温如意这儿都听见了。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眼色,王爷从京都城赶过来,一天都没歇下,到这儿之后连个洗尘宴都没安排。”
听到这些话的官员神情都很精彩。
在场谁都知道京都城到莞城得几日行程,就好比三天前已经抵达的傅大人他们,和定北王事同一时间出发的。
饶是如此,傅大人他们都没觉得行程赶,比他们晚了三天,一路边游边走,到了莞城后又歇了两日才过来的定北王他们,竟还要求什么洗尘宴。
洗什么尘,他们还不够干净?
不过好歹为官多年,表面功夫都做的不错,反应过来之后,为首的莞城知府神情镇定的将他们继续往里请:“是下官疏忽了,晚宴已经备妥,还请王爷先在此休息一阵。”
厉其琛没有说话,但他往前走的行为已经给予了足够的答复,他是不准备现在就议事。
温如意和李临跟了进去,后面范延皓拍了拍那官员的肩膀:“王爷一早过来可没吃什么,也不用休息太久,晚宴提前些。”
其中几个官员脸色憋红,知府刘大人恭敬道:“范大人说的事,这就差人去准备。”
“这就对了,刘大人,王爷这一趟来莞城,也不是说三五日就能回去,所以啊,有些事不必太急。”
范延皓说完后扬着笑意进屋去了,见他那人影消失在门口,外面这些官员顿时炸了,六七人对着刘大人一人说话。
“大人,您说定北王这一趟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皇上将此等重任交由他,竟是如此散漫。”
“傅大人他们早就在此等候,就等王爷来定夺修建之事。”
“还带了个女子前来,你们说这……”
莞城知府刘大人沉着脸道:“行了,快去把宴会备下,拖的久了,明日说不定又有理由不议事。”
……
宴会很快就备妥了,原本只不过是接待的普通宴会,因为范延皓的特殊提醒,刘大人派人加急从城里的艺坊中请了一些人来表演,宴会的声色气氛顿时浓郁了很多。
只不过沉浸于此的只有范延皓他们,温如意的视线里,坐在底下那些官员,神情都很怪,笑是笑,还在敬酒,可着笑意都是强撑的,尤其是其中有两位,甚至是流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眼神。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目光投到温如意身上,厅堂中唯的女眷,且因为她的存在,极大增加了定北王荒唐yin乱值,温如意显得格外淡定。
算起来应该是第二回了,之前入宫温如意还想不明白,这回却是了解厉其琛的用意了,有什么比带着小妾出入宫宴更嚣张的,还有这次,皇上亲命的公务,这么重要的事,他还带了她前来,要在这些官员眼前晃悠,还要求了这洗尘宴。
足以彰显他的肆无忌惮,重要的公务又如何,他不在意。
可他是真的不在意么,从京都城到莞城的路上,他每夜与晋王世子他们在屋中议事,总不是为了讨论哪家的姑娘好看,马车上翻过的书卷,光是温如意记得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几。
想到此,温如意微微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欺身分外体贴的给厉其琛倒满了酒。
放下酒壶时,厉其琛便握住了她的手,也没摆到桌下,就在桌子上,旁若无人的抚着,视线还在看中间的表演,神情甚是惬意。
坐在下面的几个官员看不下去了,喝了些酒后胆子也壮了几分,便在底下义正言辞道:“王爷,西桥镇十二村,四村的百姓之前遭此灾祸,如今还有部分百姓尚未安置,我等商议后是将他们安置回原来的村子,但这堤坝一日不稳,百姓的心就一日难安……”
厉其琛的脸色倏地淡了下来。
“陈大人,在这时候说这些,你不觉得扫兴么。”范延皓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朝他敬了一杯酒。
论官职,这陈大人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看范延皓敬他,急忙也拿起酒杯回敬,像是没察觉到气氛有所不同,话没说完还想继续:“还请王爷早日为百姓……”
“王爷,下官敬您一杯。”话没说完就被刘大人给打断了,陈大人这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捏着酒杯左右看了看,对上范延皓的视线后,讪讪坐了回去。
刘大人的及时营救,总算没有让这屋子里的气氛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厉其琛拉着温如意的手松开了,低声道了句:“你回去休息。”
温如意巴不得如此,福了福身后,趁着傅大人他们敬酒时,往后退去,从一旁绕着到了门口。
此时外面的天色才暗下来。
温如意朝外走去,发现这一片的屋舍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屋子都很新,应该建下没多久,往下能够看到来时那冲垮的村落。
豆蔻取了披风过来给她穿上,回到休息的屋子,温如意坐下后,豆蔻看着桌上的两碟点心疑惑道:“奇怪,怎么感觉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已经到了早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