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烹饪大赛
难得的星期天, 大人不用上班,孩子也不用上学,倒是偷懒的好时候。
自打天冷了, 起床好像越来越难,早上时候恨不得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出去。
顾舜华昨晚上忙到九点才回家, 现在搂着两孩子,孩子软糯糯地窝在她怀里,她觉得抱着特别舒坦, 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只是窗户外头总有鸟儿啾啾声, 屋里更是有着窸窸窣窣的做菜声, 还有那用刀背拍蒜瓣的声儿,一直到最后,菜下了锅,锅里滋啦啦的,香味飘出来了,顾舜华可算是睁开眼了。
“做了什么啊?”
这一大早起来, 任竞年就开始忙乎了,现在总算见下锅, 顾舜华的食欲也就起来了。
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任竞年一边快速翻炒, 一边笑道:“闻不出味?”
顾舜华鼻子动了动,正想说话,两个孩子已经争先恐后地道:“羊肉,炒羊肉!吃肉肉, 爸爸炒羊肉好吃!”
任竞年确实是在炒羊肉, 加了葱花,用了冰糖,把大块新鲜的羊肉爆炒了, 眼看着有些羊肉块都已经成金黄了,他拿起水瓢往里面浇水,凉水浇下去,锅里发出更大的滋滋响,最后冒着小泡没声了,咕嘟咕嘟地烧起来,炖羊肉的香味便四散开来。
两个小娃儿忍不住流口水,顾舜华伸了个懒腰:“这味儿还不错,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自从任竞年上了大学,他待遇不变,但是到底距离家近了,周一到周五大概能回来两三次,回来后家里许多事诸如收拾打理洗衣服就能干了,周日一早还能做做饭,顾舜华确实轻松了许多。
她现在周一到周六,都是每天早早起来送了孩子就赶去上课,中间时候跑去北图找个位置读书学习,下午三点半上完课就提前过去单位练练刀功或者帮着做点什么,五点开始上班,一口气上到七八点下班回家,回来后照顾两个孩子睡觉,这一天算是没有闲着的时候。
这么一直忙到周日,才算松口气,稍微轻松了。
现在,周日的早上,她就是大杂院里头一份的大懒骨头,恨不得不起床了。
怪不得以前北京人讲究猫冬呢,要是真变成猫可就好了。
任竞年盖上了锅盖,盖住了一锅的白汽,他笑着说:“作为大掌勺的爱人,不会两手也说不过去。”
他回头看,就见床上老蓝布被窝里,两只小娃儿用小手攥着被角,正睁大眼睛好奇地往锅这里看,就跟鸟巢里等着被投喂的小鸟儿一样,显然是馋了。
而顾舜华一把乌发散着,随意穿着的枣红旧线绒衣宽松到露出来一片雪白的肌肤,那雪白肌肤上有一块米粒大的红痣,很勾人。
他便想起昨晚来。
其实她回来已经不早了,那时候他已经哄睡了孩子,难得的周六晚上,孩子又早早地睡了,两个人好一番折腾,最后他抱着她,两个人你连着我,我连着你,竟是从床前一直折腾到窗户前,那自然是酣畅淋漓。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开始贪心地惦记她偶尔会提起的四合院了,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如果能有一处大房子,孩子单独睡,他们之间自然更惬意畅快。
顾舜华看他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瞪了他一眼,软软地道:“赶紧伺候孩子起床了!”
任竞年擦了擦手,过去给孩子穿衣服。
入了秋后,天冷起来了,任竞年先给孩子穿上了秋衣秋裤,又套上毛裤。
满满有些急,不等穿毛衣,便披上了薄棉袄,趿拉着夹棉拖鞋往外跑,顾舜华一见便明白:“多多去不去官茅房?”
多多倒是不急,小姑娘家,慢条斯理地穿好了毛衣,便开始刷牙洗脸了,托儿所教得好,孩子已经自己学会了,做起事来有条不紊的,比一般大人讲究。
很快满满也回来了,一大家子都穿好衣服洗漱了,顾舜华还给孩子自己都抹了雪花膏。
打扮齐整,那炖羊肉也差不多好了,羊肉块鲜嫩,里面的萝卜也煮烂了,一口一口吃得香。
不过吃着吃着,两个孩子又嚷着吃烤馒头片,那是放在白炉子边上的,烤了一大早上,早就烤成了金黄,拍去沾着的煤炉渣子,抹上一点点豆腐乳,吃起来味道很香。
顾舜华吃了一口羊肉,并不见腥膻味,也就是炖上二十分钟就能吃,咬起来也鲜嫩。
这是一批据说从内蒙古运来的羊,玉花台得了十几只,昨晚上给大厨们分了,今早这就赶紧炖上了。
任竞年:“昨晚你带回来的,还剩下不少,我想着切了片回头自己涮也不错。”
顾舜华:“那敢情好。”
一时想起来任竞年的那些同学:“回头那几个要好的,把他们请家里来吃羊肉得了。”
之前任竞年的同学来家里过一次,虽然家里局促,不过那些同学都觉得新鲜,又尝了顾舜华的手艺,简直是感动得不行了。
上周顾舜华过去他们学校图书馆,见到一个同学,还提起来顾舜华的手艺呢。
没办法,大家条件其实都一般,物质上匮乏,食堂里的菜是不错,但天天吃月月吃,吃时间长了,真是腻歪。
任竞年:“行,回头我再去牛街买点牛肉搭配着来。”
顾舜华便笑了:“回头买点鲜花椒,咱们做花椒羊肉得了。”
任竞年:“花椒?”
顾舜华:“这个时候的花椒虽然麻味重了一些,不过也还好,买新鲜的,把羊肉烧烂了,用滚烫香油一淋,淋一个外焦里嫩,回头羊肉汤里放点新花椒,就很够味了。”
任竞年一听,也来了兴致:“那敢情好,咱们虽然分了一大坨羊肉,但人多了,大小伙子能吃,肯定不够,多弄点羊肉汤大家伙喝喝,正好贴秋膘了。”
顾舜华却想起来严崇礼:“对了,严教授那里呢?我们要不要请他吃一顿饭?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呢。”
任竞年想了想:“我问问同学们的意思吧,严教授到底是教授,他如果来,就怕同学不自在,实在不行,我们分两次,请严教授我们可以去一个正经饭店。”
顾舜华:“嗯,那你看看再说吧。”
这边刚吃完,正要收拾,骨朵儿过来了。
骨朵儿最近一边学习美发技术,一边准备着考电大,也是忙得厉害,现在她过来,是和顾舜华商量做清酱肉的事。
前几天顾舜华就提过这事,现在天冷了,可以开始做了,今年的形势又和去年不同,今年明显政策方面宽松了许多,外面摆小摊的多了,甚至已经出现了私营的饭馆,大家都觉得,今年的清酱肉可以大干一场了。
骨朵儿跟着顾舜华做了一次西瓜酱,加上之前自己给人修门脸儿挣的,现在手头也有四百块,潘爷说给她二百块,这样她一共六百块,她是打算全都投入进去。
顾舜华现在大概有一千五百,这样两个人加起来能凑两千块钱的本钱。
两姐妹在那里拿了小本本,掰着手指头算,锅碗大缸陶瓷盆都是之前用过的,不用再置办,这笔费用就省下了,房子也是一口气交了一年的租金,还可以继续用,需要劳力的话,陆大队长生产队里也可以帮忙,到了冬天了,正是农闲时候,花费倒是也不会很多,找五个人帮忙,一天给五块钱估计足够了,这样也就是忙上一周,满打满算肯定到不了五十块。
现在最要紧的支出就是购买调料和后腿肉了,调料的话,因为上次和雷老爷子单位的合作,倒是可以借用这边的门路,到时候以便宜价格给他们一批清酱肉,这都是事先说好的。
后腿肉,顾舜华和骨朵儿已经去了一趟农研所,他们的养猪所接下来陆续将有三十几头猪要宰杀,一头猪能够剔下来的后腿肉算二十斤好了,三十头也有六百多斤,另外大兴食品站那里还有十几头。
除了这些,顾舜华还通过陆大队长帮忙,找了别处的食品站,还有公社里自己私底下养的猪,反正各处凑凑,她估摸着能凑一千斤的上等后腿肉。
现在大家伙买肉都喜欢要肥的,这种瘦肉本身就不招人待见,她又一口气全都要,可以好好谈价格,她大致试探过,估计带着骨头的肉,也就是六七毛一斤能下来。
比起当初在大兴食品站买的一块五,那真是便宜了不少。
顾舜华道:“我们现在大概能凑两千一,但是后续我们还得买调料,调料钱算三百块吧,剩下的一千八,咱豁出去都买成肉,如果按照六毛五一斤带骨肉算,去掉骨头,是一斤肉一块三,这样我们能买一千三百多斤呢。”
骨朵儿有些兴奋了:“这可是一桩大买卖了!咱可得好好干!”
顾舜华:“调料的门路应该没问题,我们可以弄到,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后腿肉的价格,接下来我们抽时间,去和农科院以及各食品站都谈谈,谈好了咱就陆续开始收了。”
她十点半放学,中间时间一直跑去北图学习,现在学习也多少上道了,不像最开始时候那么难了,终于可以稍微抽时间来忙点别的了。
骨朵儿:“行,到时候咱们先去谈价格,争取谈低一点,多买点。就是怕量这么大,万一有个闪失,所以咱还是得上心。”
顾舜华:“好歹做过一回了,我心里有底,我倒是担心到时候收不了这么多,再怎么着,猪肉也是紧缺货。”
任竞年一直听着没说话,现在插嘴道:“也不用那么担心,后腿肉,一般人不舍得买,要猪肉就是要里面肥的,后腿肉不出油,又贵,里面还带骨头,买那个还不如买牛羊肉,还有兔子肉。”
他们校门外就有郊区农民进城卖兔子的,倒是挺便宜,才四五毛钱一斤,怎么也比带骨头的六毛多猪肉划算。
顾舜华想想也是:“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咱们的量虽然大,但货源是分了好几拨的,而且也不是一口气都宰杀了,他们宰了,反正咱们就去收,收一批就做一批,慢慢地攒着,等到明年开春卖,卖的时候,咱也不用非急着全卖出去。这是好东西,又经放,不怕坏,能放几个月呢。”
骨朵儿自然是赞同,再没别的犹豫,开足马力必须干,至于分成,两姐妹谈了谈,还是骨朵儿三成顾舜华七成,按照出资来说,两个人就是三七的出资,按照出力,骨朵儿肯定多,但是按照技术经验,还是得顾舜华唱主角,所以最后还是三七了,彼此自然都没意见。
等谈差不多了,骨朵儿离开,任竞年顾舜华也就准备带孩子出去逛逛了。
以前任竞年在廊坊,周末过来也是急匆匆的,还得准备考试,哪有那闲工夫到处逛。
现在倒是好多了,周末腾出时间来到处走走,北京的名胜古迹还是多,圆明园,颐和园,故宫,还有各种博物馆,都是给孩子长见识用的,趁着还没上小学,多走走看看。
今天一家子去的是八达岭长城,反正也不是很急,就慢悠悠地去,去了后,其实别的游客早溜达一遭了,他们在山下骑了骆驼,又坐了侉子,就是侧边带着一个斗儿的三轮摩托车,之后跑去长城上,看着风呼呼地吹着,任竞年还顺便教了孩子一首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一家子累得够呛,稍微洗了洗,便准备着做饭,黄昏时候,各家都冒出来炊烟,两个孩子便在门前和几个小朋友玩儿,胡同里传来叫卖硬面饽饽的调子,顾舜华只觉得累又幸福,这日子过得啊,其实没有四合院,也是有滋有味的!
这时候陈翠月过来了,却是有些犯愁:“你哥单位这个出国的机会,你说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顾舜华前两天也听顾振华提过,说是几个月前美国堪萨斯州外宾来到他们国棉厂参观,结果当时厂领导安排了几个操作冠军过去演示,顾振华作为整经操作第一名,当然也给外宾演示了。现在国棉厂打算派几名技术骨干过去美国的工厂参观学习新技术,本来这种去国外学习的事,那肯定是车间资历最老的骨干,可那次顾振华倒是给领导和外宾留下挺深的印象,人家竟然特意提起来,于是顾振华就成了“出国学习技术骨干”。
本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出国呢,谁不想出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出国,可问题是陈翠月打听了,这次出国,可能得学习一两年呢,要深入学习参观,还得让外国人把这个技术骨干给培养出来,这就等于留学了。
“你哥眼看着已经小三十的人了,到现在也不结婚,这要是去一趟国外,总不能娶一个洋媳妇吧,回头这婚姻大事不都耽搁下来了!”
陈翠月长叹一声,这么道。
顾舜华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不过——
她道:“出国学习,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咱肯定不能不去,至于谈对象的事,一年多也不算多耽误,回来后也才三十岁,找对象不照样?”
陈翠月:“可惜了,你说秀梅这孩子,不是挺好的,怎么和你哥就成不了呢?对了,你问过吗,秀梅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她干嘛呢?”
顾舜华:“这就不知道了,自从她从我那房子搬走,我把那边房子退了租,联系就少了,也没细问过,妈你要是记挂这个,我倒是能去试探下秀梅姐现在的情况。”
依顾舜华的想法,其实这两个人也不是说没那意思,只不过性格上别扭,都不是主动走那一步的人,如果这件事作为一个契机,没准就成了。
陈翠月:“那敢情好!之前我让人给你哥相亲,你哥根本不搭理,我看那意思,可能还是记挂着秀梅。你赶紧和秀梅聊聊,要是她愿意,没准就成了,如果可以,说不定能带家属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听人说,只要孩子生在人家外国,外国人就把孩子当自己国家的,他们去了美国,说不定给我生一个美国孙子呢!”
顾舜华听着,也是无奈,心想八字没一撇呢,她就做梦美国孙子了。
于是那天,她到底是抽时间去找了苗秀梅,提起来自己哥哥打算去国外的事。
苗秀梅默了好久,没吭声。
顾舜华:“秀梅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和司机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但是我能看得出,我哥心里记挂着你,你也记挂着我哥,我父母什么脾气性子你也知道,我觉得你在我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我哥经过了那个冯书园的事,以后也没别的想法,肯定踏实过日子。咱都是经过了那么多事的,世道艰难,为了户口为了回城,咱们不该干的该干的也都干了,现在咱们不说什么爱情不爱情,从实际考虑,就说这个婚姻条件也算是很不错了。所以我腆着脸和你说一声。你也应该知道我哥那性子,你和司机那边接触着,他知道了,觉得那司机条件不错,这个时候打死他,他也不可能给你搞破坏,所以这个事,只能我厚着脸皮和你提提。”
苗秀梅轻叹了声:“舜华,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不然估计等他走了,我还不知道呢。”
顾舜华:“那秀梅姐你的意思?”
苗秀梅:“我想想吧。”
顾舜华:“嗯,也行。”
话说到了,至于苗秀梅怎么着,或者她哥怎么着,也不是她能多说的,再说她自己的事还忙着呢。
顾舜华回去后,把这事一说,陈翠月自然起了念头:“你哥这次出了国,等回来了,肯定是香饽饽,这以后前途大着呢,秀梅要是能想明白,回来和你哥结婚,也赶紧办了手续出国,那才叫好呢!”
顾舜华没吭声,心想还不一定能不能成呢。
果然,这事她说出去后,也不见什么动静。
陈翠月看着心里便急了:“我再催催你哥吧,问问你哥是什么想法,好好的媳妇就这么没了,等他从国外回来,那还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只怕人家大胖儿子都抱上了!”
顾舜华其实想说,和自己哥说了也白搭,不过当下也没阻止,陈翠月便眼巴巴跑过去和顾振华说了。
果然,顾振华没听进去陈翠月的劝,反而捉住了“顾舜华去找过苗秀梅”这一点,详细地问起来。
既然被捉住了,顾舜华只好如实交代。
顾振华听到这个,却只是道:“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其实这样也好,她找到一个好的,我也放心了,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吧。”
陈翠月差点急死:“那你还能在国外找个洋媳妇不成?等你回来,那就是要三十岁了!”
顾振华:“妈,等我回来再说吧。”
陈翠月气得跺脚,可又能怎么着。
顾舜华却是没再说什么,这种事,当事人不急,外人急什么呢。
而接下来,顾振华便开始办出国的手续,因为是国棉厂统一办理,一切倒是顺利得很,没多久,国棉厂连机票都买好,马上就要出发了。
临出发前,顾振华显然也是有些犹豫,那天他去了一趟百子湾,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回来后也没睡,好像坐在门前抽了半宿的烟。
第二天,也就出国了,至于苗秀梅那里,自然没消息了。
顾振华这么一出国,大杂院里大家伙都羡慕得要命,毕竟这年头出国难啊,多难啊,时不时就有人打听,问起来外国人的茅房是不是比他们的屋子都干净,又说去了国外是不是都挣很多钱?
陈翠月面上倒是风光得很,一个儿子上大学,一个女儿上电大,另一个儿子出国了,简直走路带风,她也很是出了一把风头,只是偶尔想起儿子婚姻的事,难免暗自里叹息一番。
“振华这孩子,耽误到什么时候啊,你爸当时就是结婚晚,结果生下你哥就晚,现在你哥老大不小了,不结婚算什么呢!”
叹息过后,反而开始催顾跃华:“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大学里不是也应该谈恋爱了?你有对象了吗?”
倒是把顾跃华吓得不轻,周末都找理由不敢回来,生怕被催着找对象。
任竞年的同学赶上了要准备秋季运动会,没功夫过来了,那花椒羊肉后来也就自己吃了,倒是严崇礼那里,夫妻两个约了个时候,正儿八经请了一顿饭,大家一起说说话,还顺势说起当前的经济发展。
严崇礼到底在大学里,见识得多,他觉得顾舜华的清酱肉很有前途,是鼓励她继续好好做。
顾舜华听了,便更有兴致了,她现在已经跑了农科院,也跑了百子湾附近的生产大队,当然各处能说上话的粮食站也都跑了,后腿肉的价格都谈得不错,都是带骨价,有的便宜,大部分六毛多,个别的五毛多或者七毛多,但总体和自己之前预算得差不多。
各处陆续宰了猪就会知会顾舜华一声,到时候顾舜华抽时间和骨朵儿一起过去取货,有时候顾舜华忙,骨朵儿就自己去。
取了货后,就弄到百子湾开始做,因为这些后腿肉也不是一下子就弄到手的,所以倒不是很忙,两姐妹在完成了最初的腌制后,剩下骨朵儿一个人在那里盯着每天翻翻就行了。
“等进了腊月,年根底下,我估计他们宰猪的量就会多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忙,实在不行就雇两个人。”顾舜华盘算着。
“行,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倒是能忙得过来。”
不过顾舜华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找了陆大队长,让他帮忙介绍一个老人家,帮着日夜在那里看顾着,陆大队长一听:“就陆老爷子吧,他孤家寡人的,也没什么事,现在养好了身体,还算硬朗,给你看着正好。”
顾舜华一听,大喜,当下和陆老爷子谈了,陆老爷子是直接道:“给你们看院子,要什么钱,我不要钱,我就给你们看着!这院子交给我,哪个兔崽子敢怎么着,我打断他狗腿!”
顾舜华便笑了,想着这性子啊,一看就是倔老头,倒是能信得过,当下便说了,还是给钱,一个月给五块钱,就是意思意思。
陆老爷子还是不要,后来陆大队长劝了劝,这才应了,他心里感激顾舜华等人救了他命,存着报答的心,自然用心帮着照看,顾舜华见这个,心想这下子放心了。
这样万一骨朵儿不在,也不至于缺了人。
清酱肉就这么慢慢做着,顾舜华便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学业上,也多亏了任竞年时不时帮自己补补,几门功课都能跟得上,现在作业已经能自己顺利完成了,磕磕绊绊的,她这电子大学看到了啃下来的希望。
本来她学得挺带劲的,谁知道那天,在北图,她无意中翻到一本书,那是一本从西方翻译的书,叫做《西方管理经济学》,她看到“管理”这两个字,觉得和自己的《大庆工业企业管理》好像有点像,便打开看了看。
只是打开后,却发现里面讲的和自己书中讲的,大相径庭,里面那些线条坐标,什么竞争,什么市场,还有什么平衡价格,更是让她茫然。
这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她并没有多想,便把这本书放下了,根本不是自己要学的内容,和自己的课本差别太大了。
只是那一天,当她重新坐在图书管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本,读着课本上那句“生产计划是企业生产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时,不免有些茫然。
她是勤行的啊,是在饭店工作的,面对的是来饭店吃饭的客人,这些工业生产计划和她有什么关系?至于企业计划,那更和她没关系啊。
虽然了解一下大庆的生产管理模式也是开阔了视野,可是她有必要付出那么多心血吗?
她脑子里竟然浮现出了那本书中的内容,什么是平衡价格,由供应和需求共同决定的价格就是平衡价格。
她想起自己之前卖清酱肉,刚开始那么难卖,也就二十一斤,后来大家都来抢,这不就是需求增多了,价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这不是正好和自己现实中的事情对上了吗?
这种疑惑留在她心里,让她开始茫然了,她甚至觉得读书并不是那么带劲了,因为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要通过读书获取一份学历,还是想学到真本事,能学以致用的本事。
这个疑问,一直到那天,她过去了任竞年他们大学,她和他提起来。
任竞年道:“那本书是去年出版的,既然是去年写的,那就是在去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写了,这就意味着,写作者并没有考虑三中全会之后的局势变化,这本书应该是已经落伍了,并不符合当前经济新特点。”
已经落伍了?
这让顾舜华有些茫然:“既然落伍了,干嘛还给我们学。”
任竞年:“也不是说彻底没有价值,大庆的工业企业管理经验还是非常优秀的,我们学了当然有用,只不过那种计划经济管理模式和现代企业管理模式并不同,现在改革开放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那我们不能指望一本教材给我们引领什么方向。”
顾舜华:“那怎么办?”
任竞年学的是计算机,其实对这些也只是偶尔听听讲座,感兴趣,了解一下,但是要说多精通,也不至于。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一位间接认识的教授,并把顾舜华这个问题带到了这位教授面前。
那位教授直接了当地道:“因为那是前几年编的,是吸取大庆工业管理的经验写的,现在改革额开放,形势变了,和企业管理学科直接相关的,就是要把之前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转变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我去年曾经参加国家经委考察团,前去日本考察,当时我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们对企业管理知道的太少了,许多问题从来没有接触过,我们要想做好这一块,就必须改革,就必须了解西方!”
这一番话,听在顾舜华耳中,也是醍醐灌顶一般,她忙将自己无意中在北图看到的书告诉了那位教授。
那位教授倒是很赞同:“我给你列一个书单,你没事可以多看看,那些书北图应该都有。”
顾舜华听了,连连点头,感激不尽。
当下要了清单,毫不犹豫地直奔北图,一口气把那些书都给借出来,打算没事的时候就读,趁着自己在进修,赶紧学习。
不过这些书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读懂的,读不懂的,她就跑去找任竞年,两个人一起研究,反正大家都是没什么基础,一起学总比一个人学强。
任竞年倒是挺有兴趣,便也和她一起琢磨,看那些复杂的经济推导图。
看多了,慢慢地就有了感觉,里面说的一些道理,其实都是和现实生活紧密相关的,细细琢磨,真是恍然大悟。
也是因为这个,顾舜华开始意识到,哥哥的国棉厂派职工过去国外深造,那确实是有道理的,国外是发达国际,有一些先进经验可以学习。
她便给顾振华写信,问起来这方面的情况,同时自己在学英语上更上心了,想着没准哪一天自己也有机会去国外见见世面呢。
顾振华从信中知道了顾舜华的疑惑,正好他参观了国外的工厂,见识一下子打开了,有很多话要说,便给她回长长的信,说起来国外的见闻,这些都让顾舜华大开眼界,于是更加饥渴地尝试着在书中去寻找答案。
就在她沉浸在学习之中时,其它方面难免松懈了一些,谁知道那天,她刚过去玉华台上班,就听到旁边的师兄冯保国提起来:“舜华,你上午不在,还不知道吧,咱们勤行要有大事了。”
顾舜华:“什么大事?”
冯保国便笑了:“据说咱们国家要举办一次青年烹饪大赛,只要是三级以及以上的厨师,都可以报名参加!”
顾舜华:“烹饪大赛?”
冯保国:“对,三级厨师就可以报名了!而且还有年龄限制,就是咱们这种二十岁到三十五岁的,年龄大了就不能参加了,这简直是要专门选拔后起之秀啊!”
顾舜华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个比赛是全国性的,先是各省市选拔,选拔过后再参加全国比赛,这万一获了名次,那肯定了不得了。
而报名的厨师必须是三级以上,三级是什么意思呢,现在的厨师分为多个级别,分别是二级和一级厨工,三级厨师,二级厨师,一级厨师,然后就是特级,特级又分为三级、二级和一级,最后是技师和高级技师。
顾舜华转正定级后,直接定的是三级厨师,后来因为她写文章的事,当时饮食公司直接给她提升为二级厨师了,这二级厨师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很难熬。
而从二级厨师再往上,那就不是单位说了算,就得参加厨师考核鉴定机构的考试了。
很多人,也就是混个三级厨师罢了,现在这个青年烹饪比赛把门槛设定为三级厨师,这基本上就是人人都可以报名,打破了以往所有的定制和规矩了。
年轻厨师们一个个都很有兴致,显然是要报名参加,顾舜华却有些犹豫。
她最近除了上班,还在做清酱肉,还在进修上电大,清酱肉只是操操心,上了道后还有骨朵儿帮衬着,倒是不用花费太多功夫,但是电大的学习还是需要投入很多心力的。
她自己基础不算多好,也不是那种脑子特别好使的人,现在能够跟上趟,还真是靠了勤奋刻苦。
如果要参加这个厨艺大赛,那自己必须腾出时间来增加练习厨艺的时间,而自己入门晚,就连一级厨师都因为入行年限而没资格考呢,更别说什么烹饪大赛,之前想都没想过。
所以这就是一个未必有什么结果,却还要花费不少时间的事。
下班后,她便问起来顾全福,顾全福却是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参加的。不过参加还是不参加,还是在你,毕竟上学的事也挺要紧的。”
顾舜华叹了口气,这天回到家里,还是难免琢磨这件事。
任竞年看她这样:“就算参加了也没什么,最差不过是没什么名次,试试吧。”
顾舜华:“可是那样,我就得腾出一些时间来在准备比赛上,我学习的事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任竞年:“那我最近勤回来,家里的事多干一些,还能让你节省时间,回头你学的那些,我先学,做了笔记,给你看,这样也能省了你不少力气。”
顾舜华想了想,终于道:“行,那我参加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国家提供了那么多的教育机会,所有的人都在拼,骨朵儿一边学美发一边准备考电大,同时盯着清酱肉,勇子是白天上班晚上电大,王新瑞也是一边工作一边备考,就连苏映红都开始发狠晚上学英语了。
坐公交车时,她偶尔看到有人坐在公交上小声背单词,甚至前几天,她还看到单位一个白案上的学徒休息之余拿着数学公式啃呢。
这是一个百业待兴的年代,所有的人都在争分夺秒地汲取知识和力量来武装自己。
比起别人,自己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清酱肉的买卖罢了,那个也不用自己投入太多。
凭什么不参加?哪怕去了拿一个倒数第一,也算是一场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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