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劲风袭来,短暂的时间里,许宣还未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身体已经在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朝一旁侧过身去,一根木棍之类的东西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的,猛得敲打在一旁的门框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边使棍之人,大概是因为太过用力,口中甚至微微的“哼”了一下。
是女子的声音。
暖黄地灯火在屋内慢慢地摇曳,他看到了素以女子的身影,表情微微的僵了僵。那女子此时双目微闭,先前那看起来颇有气势的一棍,也完全是的闭着眼睛做出来的。这个时候知道自己的打空了,想也未想,握着棍棒地双手横切过去,又是“呼”的一下。
许宣此时正在愣神,被那一棍果决的气势吓了一跳,要躲已经是来不及了。
“啊……”地叫了一声,这一棍算是打在他的手臂上,身子趔趄着朝一旁撞过去。那边便是桌椅,他压上去之后,本能地伸手撑在桌子上,想要借此维系一下平衡。但是原本应该是四条腿的桌子,此时少了一条,他只是稍微一使力,整个桌身便朝着一旁倾斜……
“哎!”口中叫着,那边第三棍又朝着他的脑后砸了过来。
“是我、是我、是我!”这时候再不出声怕是要遭殃,他倒下的同时,口中连忙喊了起来。那便握棍的女子并没有因此停下来,果决的一棍子狠狠砸下。许宣也只好就地一滚,躲了过去之后,趁着那棍子砸在地上的当口,双手猛地将其握住。
那边女子伸手拔了拔,她的气力当然不如许宣,棍子纹丝不动被许宣握在手里。不过她并不惊慌,很快地松开了棍子,双手朝外一番,几根银闪闪的细针已经被她握在手中。随后倾身上来,这时候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那几个针便要朝许宣身上的穴位扎过去,不过这时候,女子也已经看清了来人,身形猛得一滞,原本满是果决的表情也微微松动了一些,她看着地上的人,目光闪动,随后有些呆呆地看了看了下自己的手上的银针,“啊”地叫了一声。半晌之后,才以一种极为惊愕的语气说道:“汉……汉文?”
“我已经说了是我了……”许宣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揉了揉被木棍砸伤的右肩,口中抱怨道:“你这女人简直凶残,居然想要谋杀亲夫。”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是此时许宣心中倒是半点气氛也没有的。他过来救人,原本心中颇有些焦急,眼下见到对方安然无恙,心情自然就放松了下来。况且先前白素贞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在开始的时候,做出一连串的自卫举动,也完全不必指责。就冲她这一手“防狼术”,自己躲避起来都有些困难,如果是储安群过来,八成是要着了道的……而若是方如海,嗨,搞基的人是完全不用担心。
暖黄的灯光盈盈地抹在人的脸上、身上,房间里有些闷热,一男一女在这样的环境里相互看着对方,显得有些暧昧。白素贞素雅白皙的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看着许宣,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大大的眸子转了转,随后又转了转,然后不知道看向哪里。随后低了低头,声音如蚊蚋一般传过来:“汉文,是你、你来了啊……”
许宣在对面的地方,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白皙的双手,摇了摇头:“为夫已经来了,贤妻怎么还站在那里?”
他这样说完之后,整个房间里有些尴尬的气氛仿佛被什么东西戳破了一般。白素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微鼓了鼓,平素素雅雍容的女人在这一刻显得很有些俏皮:“瞎说……”
她此时心头的情绪已经完全乱了。在白素贞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心平气和的,毕竟生离死别见得多了,也很少有事情能真的牵动她的情绪。当然,波动肯定是有的。比如见到人饿死,她也不可能不心生怜悯,遇到没钱买药的贫苦人家,恻隐之心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当她做出了决定之后,从这些具体的环境里抽离出来的时候,心态还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变得平和。
但是此时不一样,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年轻人,心情复杂难言。原本离开之后,她其实对以后是有过揣测和幻想的,虽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但她确实是想过两人再次相遇的场景。另外一方面,甚至对于今后再也无缘相见的可能也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后来她在杭州见到人力拉车,也就知道对方已经来了。因为她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这个时代人力拉车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乘客,知道那种眼前完全还没有出现的东西背后的人。
后来她就一直等着。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来见她,她并没有觉得怎样。她是知道许宣的性子的,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其他人挡不住。既然第一时间没有来,肯定是有些原因的。在这一点上,只要理解了也就足够了。
对方在杭州,总是可以见到的。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最近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平素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每日替人行医治病,并且一方面也在做着收手的准备,而今日的则是意外完全不在她的意料当中的。这年头,虽然女子的身份很大程度上得不到重视。但是因为她平日里救了许多的人,积累下来的名声放在那里,对她有心思的人一般不会以恶意的方式表现出来。而且真的上门去提亲的人,在知道了她身后的药池公之后,也不会在这方面强求。
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样的形容或许未必靠谱,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已经对事情的发展做好了准备。心中虽然紧张,但并没有因此慌乱。
先前外满到是有些乱糟糟的声音,她在这边也是听到的,不过并没有去理会。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心中想着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
许宣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的那些举动,其实是在心中仿佛推演了很多遍。大棒痛打对方,随后用银针扎对方的穴位,后者是她擅长的,只要对方是普通人,她就有一定的把握做到这一点。
但此时却发现事情的发展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是他……居然来救自己了。
白素贞望着灯火下皱着眉头,有些痛苦地揉着手臂的书生,表情微微有些惘然。原本在暗中保护她的裴青衣被人拖住了,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所做的完全是自救,除此之外,是没有想过其他的。但是此时许宣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变得有些堵,而眼角也有些酸酸的感觉。
虽说内心比较强大,她对于生活加给她的多数事情都没有什么抱怨的。但是归根到底白素贞也只是一个弱女子,真正遇到危险的局面,心底多少有些无助。即便这种无助感在她来说可以轻易压住,但也依旧是期待着有人能够帮一把的。
她这时候,就纯粹的是一个女人。在那里因为某人的出乎意料的到来而觉得有些感伤,觉得有些喜……进而觉得有些幸福了。
原来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他一直就在那里。白素贞努力地笑了笑,这笑容里有些释然,有些欣慰。自己今夜的事情,连自己都没有意料到,对方既然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赶过来,自然是在她身上倾注的巨大的精力的,并且还没有让她察觉……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她的眼泪就留下来了。
“哭什么哭……”许宣在一旁扯过椅子坐了下来,此时的语气和做派仿佛虐待妻子的男人,随后又揉了揉肩:“为夫痛啊……被你一棒子打的,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他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冲白素贞摊了摊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素贞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不曾流泪,但在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今夜的泪水是比较特别的。某些温馨可爱的情绪,却被许宣两句很破坏气氛的话冲淡掉了,她伸手在眼角的地方稍稍拭了拭,随后又鼓了鼓腮,变得有些气恼:“你有那么多女人,要妾身做什么?”
口中这般说着,但还是走上前来,仔细地替许宣查看了手臂上的伤。因为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许宣有了规避,因此伤势倒算不得重。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是红肿了一大块。白素贞看着他手臂的伤口,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在心中松了口气。随后偏过头的时候,发现许宣正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嗯?”她睁了睁眼睛。
回应她的是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的一句回答。
“那个……我们洞房吧?”
白素贞闻言,愣了愣,再替许宣揉拿下的双手下意识猛得一用力。
“嗷……”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房间里传出来。
……
随后一切都平息了下来,白素贞原本对于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出了坚决的抵抗,但是毕竟还是紧张,这一点从她先前拿了桌腿作为武器朝许宣啊袭击过去的举动里就能够看出来。但是此时所有的危机都已经被瓦解到了,她联系起先前远处传来的那些动静,知道许宣为了她肯定做了一些事情,一些紧张的心情也就随之平复下去。随后就是一些简单的闲谈,二人自徽州府分别之后,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这些时间里面双方都一些不同的遭际,也是因此这时候有话要说。
过得片刻,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并且有人在那边低声说了句话:“许公子可在?”
声音是熟悉的,是片刻之前他才接触到的储安群的声音。先前许宣给了对方一个巨大的错愕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也不知道剩下来的事情那边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他没有料到此时储安群会找上门来,因为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同白素贞对望一眼,皱了皱眉头。
“门没有关,自己推吧。”
随后他声音冷淡地回应了一句。此时许宣虽然不知道储安群过来的目的,但是对方既然选择客气地敲门,看来也不是过来找事的——当然即便是来找事,他也不见得就怕——此时见上一面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储安群闻言,伸手推开门走了近来。远远地望见许宣,冲他拱了拱手:“许公子,在下想同你谈谈。”
……
月色渐浓,春风楼里因为先前突然的事件变得有些迟滞的气氛也慢慢地缓解了过来。不管怎么样,生意都是要做的。一点点的意外,就当做是波澜,放在背后处理就好了,没有必要影响到明面上。**方面长袖善舞的老鸨们在盘活气氛方面比较有一手,而春风楼本身也对今日影响到众人兴致的事情进行了道歉,并且免费送上一些美酒佳肴,算是给众人赔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众人今日在春风楼里享受,那边出了点事情,虽然被影响到了兴致,但实际说来也并不关自己的事。何况春风楼已经在这上面做出了表示,再一味地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因此顺水推舟,自然还是按照原本的方式进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并且随着时间过去,新的客人过来,先前的事情对他们真的是半点影响都没有的。
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这时候自然是在努力地吹拉弹唱,希冀得到一些人的欣赏。一方面可以将自己的清白保持下去,另外一方面如果真的有合适的人看中了她们,愿意取她们回家,自然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与此同时,一些厢房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些轻微或者不轻微的呻吟声,那是既卖艺又卖身的女子发出来的。
而后方的院落里,一些算作是波澜余绪的交谈也在进行着。
“今日的事情,在下莽撞了……因此便觉得,要做一些表示才是。”储安群在那边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哦,这么说,你是来道歉的?”许宣想了想,嘴角牵动了一下,他此时仔细打量着储安群,见他的神态样貌不像是作伪,真的像是来道歉的一般。
“正是如此。许公子,你我二人此前并未有过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愁怨一说。今日在下对你的无礼,完全是因为受人挑唆……应该只是一场误会。”储安群沉身说道,随后话音一转:“在下并非在推脱责任,这事情说到底还是在下的不是,因此希望许公子能够给予一定的谅解。当然,在下是有诚意的。许公子,你说个地方,在下回去就安排……赔偿肯定是要有。”
他说着,看了许宣一眼,那边许宣有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的,在下觉得……这一次被人摆了一道,差点害了许公子,在下心中有愧……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并不好,但这口气是一定要出的。”储安群在那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因此,我们还是说说李贤的事情吧。”
这一次,许宣终于抬起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储安群的身份他知道一些,毕竟许宣在杭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一些必要的人和事都有了解。作为储家眼下后背之中翘楚的储安群,他自然也听说过。对方有能力,今日的这个局,虽然是李贤在背后授意,但是具体的布置还是储安群来做的,并且让他差点着了道。不过这不算什么,有能力的人总能够做成一些事情的。到的此时,对方居然能在短暂的时间里调整好心态,过来低头,他心中对于储安群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并且非常识时务。一番话说出来,即便许宣心中真的对他有气,也完全发泄不出来。而且,这一番做派,许宣也确实比较满意。今日的事情发生之后,其实就是一个麻烦,对方如果要在这事情上计较的话,随后要应付起来也要费一番手脚。虽然他此时背后有令狐楚,但是如果真的摊开来说,令狐楚眼下在杭州受到的制约也很大。储安群摆明了不计较先前发生的事情,许宣也乐得轻松。
人际上的关系就是这样,在特定的场合里,我们撕破脸你死我活,但是若是跳出来,表面上未必不能进行比较正常的来往。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指的没有什么大仇的双方,如同许宣同李贤之前的情况,自然不在此列。
储安群在那里站着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先前他从茫然中回过神,去往春风楼那边了解了情况,随后也就知道了许宣背后的锦衣卫势力,而这个是李贤原先不曾提起过的。
许宣的身份既然同原本知道的不一样,他此时要做的就是将今日造成的麻烦消弭掉。许宣既然能够让李贤重视,以他没有什么背景的身份能够做到这一步,自然也是能力的体现。当然,说没有背景也不尽然,对方身后明显有着锦衣卫的痕迹,这个是最然储安群担心的。
势力这种东西也分等级,一般而来,来自官面上的压力,只要不是太夸张,他觉得能够承受下来。毕竟还有李贤在背后顶着,自己是替他做事,若是出了事情对方不可能不管。但是眼下是锦衣卫,这个完全是不讲道理的。李贤因为于家做依仗,倒是不用害怕锦衣卫,但是他储家可不行。真的到了那一步,对方随便一个罪名扣下来,完全是吃不了兜着走。生意人被锦衣卫整得倾家荡产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因此在意识到危险之后,储安群的第一反应便是冲对方低头。
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被李贤利用,并且还讨不了好的情况下,有些决断自然而然就做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