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白雪的掩映下,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岩镇不同的角落。有些是还未休息的人家,有些大概是为了第二日白日里的忙活,已经起床了的。还有的,便是**妓馆。不夜的烟花场所,这个时候正是热闹的时辰。虽然天冷的日子里,很多熟客都没有过来,但是这并没有让热闹消减多少。妓女们卖艺或是卖身,都是平素习惯了的事情,在这样的雪夜里,横竖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程家也属于没有熄灯的人家。
自从临仙楼墨展之后,程家众人歇息的时间就被推后了很多。主人不曾睡,连带这下人们也不会有胆子早早睡去。虽然心中抱怨,但是口中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随着时日,这样的情况被不断朝后推过去,但谁都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最近程家,真的是太乱了一些。
临仙楼墨展当天,许宣所给出的墨方到得眼下已经真实性已经得到确认,于是暗里的很多东西就依托于墨方开始慢慢发酵。到得现在为止,很多原本依附于程家的墨上明里暗里已经表示了倒戈的意思。
一款好墨直接关系着墨商的生死存亡,多年以来,围绕着墨方进行的斗争并不算罕见。但是在很多常见的斗争里,没有一次及得上临仙楼墨展所展现的那般轰轰烈烈。
一次也没有。
那么一场并不那么精致的策划仿佛还在人的眼前,但是在这之后,就简单粗暴地将徽州府已经固定多年的墨业搅动得天翻地覆。一款款原本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好墨,仿佛天上掉下来一般。众人无论如何去想,也猜不出这样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众人的各自猜想且不去提它,眼下所能确定的,便是许墨会在这一次事情之后,以极为霸道的姿势正式崛起了。许宣所给出的墨方只有一半,随后墨商们凭借墨方去许家对比了墨的样品,心中的怀疑就彻底消失。紧接着许家拿准了墨商们的心态,第一时间摆出合作的态度。
另一半的墨方当然不会轻易公布出来,这也是怕墨商们首鼠两端,拿了许家的好处随后翻脸,因此许家所采用的便还是许宣所提出的委托加工的形式。在前三年,由各大墨商出资,许家负责墨的加工制作,双方按照各自的投资进行分成。这样持续三年之后,墨方才能正式归属墨商们。
横竖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墨商们在心中计较一番得失。横竖也只是三年的时间,所需要的投入并不算很多,甚至还有赚头。而且各自原先在经营的墨还能够继续卖下去……于是并没有太过犹豫,便纷纷同意下来。随后签协议,按手印,这些就都是走走形式了。
这样的局面,对程家而言已经不能再说是不利,而是已经到得毁灭性的打击的程度了。程家自己的墨方被公开,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拿始作俑者毫无办法,这已经是无奈之极……更麻烦的,还在于许宣给程家所提供的墨方。
这简直是无解。
若是不接受许宣的墨方,那么随后程家凭借原本的几款墨,并不能支撑很久。而有了许宣提供的新墨,其他墨商想要赶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若接受了许宣的墨方,那么便代表着承认了许家所指定玩法。这对于一直以来,作为徽州墨规则制定者程家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很多的关系要笼络,原本关于程墨的发展计划要推倒重来,这些日子,程家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深夜还未能安歇,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但问题在于,这样的努力之后,取得的效果并不明显。原本还雄心勃勃的准备建立墨业商帮,问鼎帮主之位的程家,转眼间就已经有了穷途末路的感觉。
但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一时间还是很难倒掉的,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都在观望着。程家、许家……以及徽州墨业未来的走向。
烦躁不安的气氛仿佛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整个程家的上空,即便是下了雪,也未能将这样的气氛冲淡多少。
这个时候,点起灯火的屋舍有很多间,其中有一间是最为特别的。在程家整个烦乱的气氛掩盖之下,这里居然给人的却是平和的感觉。
“雪停了啊……”
程子善在灯火里听见张先生在书桌前这般说了一句。在张先生不远的地方,有一袭黑衣的身影。这种人穿着夜行衣,大多时候都行走于黑暗里。
人,程子善不曾见过。但是见对方举手投足间的肃杀之气,便知道绝非寻常人所能拥有。即使从于贲身上,他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气势。
那种感觉……是煞气,好像有他在的场合,气氛就会凝重很多。程子善想着片刻之前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狠戾中带着某种残忍,心中略微有一丝颤抖。当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害怕了。
只是对方虽然狠戾,但是对方在张先生面前,却显得很老实的,即使是说话,也是小小的声音。而且从他的神情上,程子善居然读出了一丝畏惧。程子善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张先生在灯火照应下的侧脸,实在是想不出,这张大多数时候显得温文尔雅的,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
黑衣人小声地向张先生说着一些事情,张先生脸上的表情一直波澜不惊的。到得此时此刻,程子善也知道,张先生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对很多事情都很清楚的原因所在——有这样的手下,随时对岩镇的事情进行汇报。
下一刻,黑衣人口中吐露了一个词,张先生才露出一些意外的神情。但这样的表情也是极为短暂的,随后也就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程子善在不远处微微捕捉到一些……
临仙楼。
又是这个地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呵,倒真是热闹……”张先生说着话的时候,手指敲打在书桌之上,灯火在这样的节奏里摇摇晃晃:“这么说,刘守义现在是孤家寡人了……”
“这样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