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与生命为敌...”
虚弱地斜靠在那块早已破碎不堪的碎石堆儿上,然后用着那双流淌着可悲又怜悯的眼神,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望着眼前的这个可怜女人,轻声发问。
“生命?”
而她对于眼前同袍的发问,却只是回应了那声充满了戏谑性的言辞。
“在我们背腹受敌的时候,生命在哪里?在我们与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生命在哪里?在我们被敌人逼到绝路的时候,生命又在哪里?而如今,你竟然还有脸在我的面前提起这生命二字,简直令人可悲...”
不过,貌似她也觉得自己就单单只回复这两个字,当真是有些草率,所以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她这才是压低着自己的声音,然后将自己心中那份最为真实的想法给讲给了对方去听。
“生命...是你是愿景...是你所信奉着的...毕生信仰...你怎么可以...这般的去蔑视生命的力量...去藐视自己的信仰...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果不其然,碎石堆上的女人,在听到了她的这番言论之后,当即对其开始反驳。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当生命选择了遗忘我们,当这份信仰选择了抛弃我们,当我们处在那两难之地的时候,当我们的脚下正值刀山火海之际,试问一下,我们这些人所信奉了一辈子的信仰又在何处?既然是生命率先的背弃了我们,那就请你不要去再用这份来自世俗的眼光来告诉我们,是我们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她的话,令碎石堆上的那名女人感到害怕,感到由衷的恐惧。
可以说因为她的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当真是让那名躺在碎石堆上丝毫不能招架的女人瞬间明白,原来她,早已疯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赢了...你明明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你明明已经赢得了这份荣耀...你明明可以有着更多的选择...但是...你为什么就不愿停下脚步...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城里只有无辜的百姓...而那些百姓可都是与你有着相同信仰的同族...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你为什么不能...”
为了保全城内那些无辜的百姓,这名躺在碎石堆上的女人还在妄想着去做最后的劝说和努力。
“为什么?我的姊妹啊,在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正如你所说的,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而很不凑巧的,是你我皆站在了这场战争的对立面罢了,你,坚持着你所信仰的一切,而我,也同样有着本应去舍身守护的事物,你和我唯一的区别,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所以啊我的姊妹,这场战争,没有输赢,有的,只是对于自我内心的认可罢了。”
顺着女人的目光,她也随之将自己的视线是引到了不远处的城郭,冷漠地注视着远处的高楼城墙,但是说着那不夹杂一丝情感的冷淡言语。
“不...不是这样...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屠杀...这是你心底的仇恨...是你眼中的愤怒...难道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曾经的你...是人们心中的守护者吗...你...难道都忘记了吗...曾经的你...还有你的卫队...”
眼前的她,早已没了往日的那般英姿,早已不再是那位守护百姓的英雄。
眼前的她,双眼之中只余下对于生者无尽的愤怒,还有那对于往日无尽的恨意。
只因在浩劫降临之际,她所信奉的信仰,并没能救得了她,以及她所守护着
的子民。
如今,当浩劫席卷了整个世界,当原本碧蓝的青天被那妖艳的血红之光所完全覆盖,当日出不再,当皎月不明,当繁星再无踪迹,当整个世间充斥着无尽的杀戮,当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所浸染得通红,当一切都变得不再充满秩序的时候,这群可悲的守护者,这群本应被大地所滋养的可怜人,却以白骨之姿,却以腐烂之躯,是重返生者的世界中来了。
“不,我记得,我都记得,我记得我当初的愚蠢,以及自己的鲁莽,而我,则为了我心中那份可笑的信仰,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
话音至此,往日的回忆历历在目...
是那般的痛苦...
以及那般的折磨...
因为那瞬间降下的审判,因为那瞬间到来的浩劫,因为原本湛蓝的青天如镜子般彻底破裂,数不尽的混沌气息,是从天的另一侧涌向大地,而那些心智并不坚强的万灵,则纷纷倒在了这股疯狂袭来的混沌气息之中,进而是尽数发了狂。
而这些被混沌力量所腐蚀的灵魂,开始分不清万事万物,在这些人的眼中,只余下本能,只余下对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愤怒。
本能地驱使,让这些发了狂的人,是感受不到身体上所带来的任何痛苦,更感受不到灵魂中所带来的任何畏惧,就好似万事万物在这群人的眼中,都变得不再重要,都变得一文不值。
什么家园?
什么信仰?
什么妻儿老小?
什么君臣礼仪?
在这群发了狂的人的眼中,用来维系这个世界安稳的秩序,在彼时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在他们的心中,压根儿就不会出现任何的怜悯之心,有的,只是那无尽的破坏欲望,还有那无尽的杀戮快感。
所以,作为百姓心目中的守护者,她带着她的卫队,是选择站在了第一线上,选择直视这场浩劫,选择勇敢地去为了心中所爱而殊死一搏。
尽管她明白,自己的力量在这场世纪浩劫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
“守住城门,继续开火,绝不能让这些狂徒攻破城门!!!”
看着城下那不断朝着城门涌来的狂徒,看着城下那些丝毫不顾自身的伤痛,进而只会依靠着自身的本能在驱使前进的往日同袍,身处城郭之上的她,哪怕再是于心不忍,但是为了她身后的城中百姓,为了彼时与她战斗在一起的战友们,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伤感,是朝着城下的那群同袍,不断的让自己手中的箭矢,是如同雨点一般地落了下去。
“小姐,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就快要顶不住了!”
而另一位那站在她一旁的战士,则在其射(完)了脚下的那壶白羽箭矢之后,是极为焦急地扯着自己的嗓门,是朝着她大声喊道。
“顶不住也得顶,为了城中的百姓,我们都得死顶着不退才行,此时在这城内尚且还滞留着很多百姓,还有很多的百姓还未完全撤离,而留给我们唯一的任务,便是守住城门,替这些百姓去争取到更多的撤离时间,这是我们的义务,更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责无旁贷,所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只要求你们与我一起死守城门,绝不能让狂徒逾越城墙,继续开火!!!”
一声咆哮,她亦是开始朝着身下那不断涌来的狂徒再次射击,直至自己将身前那壶白羽箭矢给尽数的射(了)出去。
“小姐,我这边没有箭了...”
... ...
“小姐,我这边也没有箭了...”
... ...
“小姐,我这边也没了...”
... ...
“我这边也是...”
... ...
“小姐...”
... ...
“我这边也没了...”
... ...
而随着城下所聚集的狂徒越来越多,随着城下所聚集的尸骸越来越多,亦是有越来越多的战士们,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不断大喊着,喊着自己已经弹尽粮绝,喊着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拔剑!!!”
眼看着那群后继涌来的狂徒,是欲要借着其身下所扎堆儿的那些尸骸给爬上城楼,她的心中,亦是有了答案,有了对于自己的这一生所交付的答案。
转身回眸,眼中只有对于身后这座古老的城所留下的眷恋,还有那对于城中的百姓所留有的不甘,待耳边的厮杀声愈来愈近,便看到她是直接穿上城头,于瞬间拔出自己腰间的双剑,一声怒吼,便率先跃下了城楼,是径直的孤身冲杀进了那无穷无尽的狂徒浪潮之中。
她的身影,在那群泛着血色的狂徒浪潮之中,犹如一朵绽放的雏菊,是那般得格格不入,是那般得令人敬重。
而随着她的身先士卒,那群一直在默默追随着她的卫队战士们,亦是一个个的拔出自己腰间的双剑,一个个就宛若那末世之中的明亮星辰,是将这浑噩的混沌,照得那般闪亮。
所以说,她和她的卫队,当真能被称之为守护者。
只不过...
造化弄人啊!!!
“我记得,我所遭受到的折磨,我所承受过的痛楚,所以我才更加明白,生命并非我的信仰,它只是禁锢我灵魂的一座牢笼,一座我毕生都在其中苦苦挣扎的牢笼,而现在,我获得了新生,我成为了界定生与死的先行者,我成为打开新世界的钥匙,而你,即将要替我见证,这份伟大的历史,既然生命使人如此痛苦,既然希望早已泯灭世间,你又何苦要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信仰而付出一切呢?现在,你明白了吗?”
看着碎石堆上的女人,她不仅对其轻声诉说。
“你...真是可怜...”
而这个女人,亦是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泪水开始不断的再其眼底翻涌起来。
“别难过了,我的姊妹,你马上就会跟你所爱之人团聚了,既然你所信奉了一辈子的生命,此时并不能救你,那你就更应该懂得,你所信奉的信仰,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轻轻地替女人擦拭掉脸颊的泪花,她不由得轻声说道。
“不...我不是在为我所信奉的信仰落泪...我是在为了你而落泪...因为我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你心底那份被隐藏起来的责任...我能从你的口吻中听出...你心中那份对于生命的不舍...我能从你的态度中感受到...你对于过往的不甘和懊悔...这些我都能感觉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替你难过...替你落泪...而此刻的你竟然还妄想着对生命宣战...真的可笑...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这样的战争...这样只会用无辜者的鲜血所引发的战争...你将毫无胜算...因为...希望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它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意志当中...而这份意志...这份坚定...你永远都不可能将其抹去...我...真的替你感到...可怜...”
直视着她的目光,女人用着自己体内最后的一丝力气,是说出来自己最为想说的一句话。
而当女人的话音刚落,她的眼眸,亦是开始变得涣散起来,直至彻底地没了神采。
“是么?”
至于她,则是缓缓地从女人的身上站起,然后在一声质疑之后,是将其肺上的双剑,是瞬间拔出。